第31章 月光
温纵有好多话想问。
最后全咽回肚子里。
就像在大漠里随手抓起的一把沙。
不论她摊开还是握紧手, 这把沙迟早都要被吹散。
散了就散了。
本来就是她非要抓的。
拇指指腹用力揉搓手背,直到泛白。
她平静道:“我跟她只有两面之缘,想不到她会提起我。”
“真的?”叶昀随口一问。
摆摆手叫马石出去。
温纵视线追着马石的身影, 直到房门被关上。
“哪里能假?”
叶昀轻挑了下眉,“我当你会问我几句——关于宁若思。”
他的音色偏沉偏冷, 温纵就这么心尖颤了下。
叶昀转身走到窗边, 推开窗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温纵觉得外头的热浪立即涌进来, 黏在皮肤上。
叶昀一手按着长伞, 一手已经点上烟。
白雾从指缝间四起。
挺阔的背影嵌在窗前。
温纵对他的过往一无所知,但直觉他大部分时间就是这样,背对众生, 清醒地睡着。
明明昨晚他还用刀子一颗一颗剜掉恶犬牙齿, 掩不住血腥戾气。
她知道他绝对堪称暴徒。
她该怕的。
心里却生了种冲动。
她掀开被子,赤脚跑到他身后。
张开手臂拥著他。
虚握的指节还有些颤抖。
腰间忽然环了双手臂,叶昀微讶, 拿烟的手举高, 转身后低头看她。
“怎么?”
她也不抬头,就这么盯着他的深色领带,闷闷问:“小叔, 我是不是发烧了?”
叶昀皱着眉将烟揿灭,手掌覆在她的额头上。
“不热。”
“肯定是热的, 把我烧糊涂了。”
“嗯?”
温纵抬手抓他的领带结,将他向下拉,垫脚吻上去。
她力气也不大,叶昀就这么顺着她弯腰,手掌覆住她的后颈往前按。
温纵主动地出奇, 轻咬他的唇。
从唇线到唇珠,从牙齿到舌尖。
她大概真的是烫的,裹挟着热意撩拨他。
直到喘息渐重。
叶昀将她抱起放窗台上坐着,亲吻逐渐向下。
她白腻的脖颈间还有一道浅色的疤,他留下的。
身后窗户洞开,没有倚靠,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温纵抓紧他的肩膀,高高仰起头。
他的吻停在一处。
温纵说:“那道疤还在。”
叶昀说:“嗯。”
“哪天我走了,什么都不要,就带着这道疤。”
这话是笑着说的。
忽然颈间一痛,叶昀咬她。
温纵低头,他稍稍离开,眸色沉沉,也不说话,兀自用指腹轻揉刚才的咬痕。
不多时,他将她横抱起放回床上。
笑说:“君君,糊涂点好。且行且乐,莫问前程。”
身上大部分都是皮外伤,晕倒是因为有些低血糖加上惊吓刺激。
在医院处理过后,第二天温纵下午便出院回家,顺便跟学校请了一天假。
这一天过得很漫长。
她心里一直记挂着宁若思那事,可叶昀迟迟不回家。
宁若思了解到哪一步她不清楚,但是如果叫叶昀察觉先前的事全是她演的,恐怕没什么好结果。
因为谎言利益开始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变质的,所以很可能他回头看时,她的每一个举动都是带着目的的。
最遭的结果是叶昀一怒之下报复她,最好的结果是他只将她踢出去。
别墅建在尚城郊外一座小山上,连带着山脚下的一片原野和树林都属于私人区域,平时人烟稀少。
温纵趴在阳台扶手上,怀里抱着本专业课本,一页也没翻开。
漫无目的地寻找着什么。
窗外只有一条弯弯的柏油路纵深到森林中。
她看得眼干,也没瞧见一辆车影。
咚咚咚。
有人敲门。
温纵跑去开门。
门口是保姆阿姨,手里端了杯水。
“温小姐,叶先生叫你不要忘记吃药。”
唉。
温纵轻轻叹了口气,接过水,嘱咐阿姨,“阿姨,一会儿要是看见小叔的车,一定要叫我下楼。”
“一定。”她重复道。
阿姨点头答应。
回了房间,从抽屉里拿出昨天开的消炎药,就着水咽下去。
她又回到阳台。
向外守望。
小时候她也这样,望着西南方向,希望鸟儿南迁时能替她见见母亲。
再大些,她在窗台守望的是f大,希望等来一封录取通知书。
再后来,她也曾短暂地守望过少年时的林徐佑,希望他天天笑着叫她妹妹。
真可惜,一个也没留住。
她向神祈祷,这次,她只想维持现状而已。
薄暮紫霞下,两排绿树之间冲出一辆飞驰的车影。
温纵腾地起身,回屋对镜整理裙子衣服,将露出的纱布塞进袖口。
噔噔噔跑到楼下,顺了口气,端坐在沙发上。
大约五分钟后,阿姨听见门铃声,出去开门,
温纵飞快瞥了眼门口,又挺了挺腰板。
脚步渐近,她转头叫,“小、二伯?”
她微愣,来人不是叶昀,而是叶昕。
比起往日的一丝不苟,叶昕狼狈不少,头发微乱,神色焦急。
他似乎也很惊讶,“这不是叶昀的地方吗,温纵,你怎么在这?”
温纵有些犹豫,“我”
叶昕打断她,“知道叶昀在哪吗?”
“不知道。”
叶昕狐疑地看她一眼,伸长脖子四处张望,“真不在?”
“二伯,你来做什么?”
“我来找”他没说完,想到什么,沉了口气,大摇大摆坐到沙发上。
“你跟叶昀怎么回事?”
完全居高临下的审判口气。
温纵俯身沏茶,淡淡道:“二伯,这事你可以去问他。”
叶昕不屑地嗤笑一声,“我又不是瞎子,还看不出来吗?你们还真是罔顾人伦,这都能搞到一起,怪不得婚礼上叶昀把你带走。”
温纵将茶杯往他身前一推,“二伯,我不是叶家人,这话是您自己说过的。”
“他还挺会享受。”叶昕显然忽略了她的话,拿起茶杯仔细端详,越看越生妒,握紧杯身,嘲讽道:“当初多清高啊,说什么小辈,没兴趣,转身就来了出抢婚,金屋藏娇,真他吗是正人君子。”
他瞪温纵。
温纵勾唇笑,依旧温婉可亲,“二伯,我不知道你今天大驾光临来做什么。但我还是那句话,这些你去对小叔说,比对着我说有用多了。”
叶昕刚在她身上捞到的面子瞬间被吹破,他要是敢在叶昀面前说这些,也不至于这么巴巴地来求人。
妈的。
重重将茶杯往桌上一放,“哼。”
“你也别觉得你就无辜了,叶家养你多久,就是为了让你爬你小叔的床?”
温纵脸色未变,笑说:“二伯,没什么事就请走吧。”
叶昕屁股不动,瞪她,“你怎么知道我没事,告诉你,我今天来就是来要人的,你告诉叶昀,必须把叶斯给我放出来!”
叶斯?
温纵微愣。
回想起昨夜的事。本来她能被带到那种荒郊野岭差点被强|奸这事就够魔幻的了,后来林徐佑忽然蹦出来把一人一狗轻易制服,她瞬间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徐佑前段时间给她发了许多条微信短信道歉,被她拉黑。大概是找了演员想来一出英雄救美使她后悔。只是中间出了恶犬那道岔子,才有了后面的事。
本来她只想到这些,这会儿才想起她昨天出门的原因,是叶予甯约她,而且来接她的是叶家的车。
大概叶斯也牵扯在这件事里,叶昀才将人带走,叶昕亲自下场来要人。
她语气疏离地说道:“二伯,您别难为我。”
叶昕手猛地拍桌子,冷笑一声,“温纵,别忘了,你还欠你伯娘一个孩子,你要是不把这事给我传达到了,我就叫她看看当年原谅的是个什么样的小白眼狼,放着她辛苦挑的才俊不要,来勾引自己小叔!”
温纵手指攥紧,指甲微微陷肉里。
淡淡开口问:“二伯,怎么丢的是大哥,来找人的不是大伯娘,而是你呢?”
叶昕愣了下,很快大声反问:“你大伯娘那个精神状况能出门吗?”
温纵落落大方与他对视。
叶昕圆瞪的眼逐渐飘忽,气势弱下来,“你,你知道什么?”
温纵垂眸,收拾茶具,“我知道什么不重要,二伯,重要的是二伯娘将会知道什么。”
“你敢?!”叶昕猛地站起身,食指愤然指着她。
“我不敢。”温纵笑着回答,端了杯茶水泼到垃圾桶里。
当人面往地上泼茶就是轰人的意思,温纵没这么做,但也差不多了。
这举动对叶昕来说几乎始终羞辱,但他此时只能攥紧拳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哼!”他双眼发红,跺脚转身向外走。
温纵朝门口略弯腰,“二伯慢走。”
外门被狠狠甩上。
温纵才舒了口气,浑身脱力地躺到沙发上。
阿姨从楼上打扫下来,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只摇摇头。
手机偏在这时响了。
是秦二。
温纵接了,按着沙发扶手艰难起身。
“喂,我是温纵。”
“我是秦烈,君君,还记得我吧?”
“怎么会不记得,还欠着你的人情呢。”
“嘿嘿,记得就行,记得就行。”
上楼梯时温纵换了只手拿手机,扶着扶手抬脚往上走。
“专门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时间,我这边场地设备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出来拍片了。”
果然是那件事。
温纵微微蹙眉,“不好意思啊,秦烈,我这两天真的没时间,要不等过两天,我一有空就给你打电话?”
忽然身后有人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上。
低声问:“跟谁打电话?”
啪叽。
手机滑落。
温纵怔然回身。
叶昀站在两个台阶下,微挑眉,替她捡起手机,看也没看,塞她手里。
“这就吓着了?”
温纵没说话,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勉强咧了嘴角,就见叶昀已经自行上楼了。
她握紧手机,沉了口气,才继续接听。
“温纵,温纵你还在吗?”
“我在,刚才手机不小心掉了。”
“没事吧?”
“有点情况。你那个事情先放一下吧,真不好意思,但是我这边情况有点棘手,等处理完再给你回电话,好吗?”
有商有量的语气,但温纵没等那边回应,顾不得礼貌,直接挂了电话。
扶着扶手静了会儿。
才继续向上走。
书房的门开着,叶昀坐在桌后翻抽屉找什么东西。
她进去时手脚很轻,本以为他没注意。
才走近了,就听他问:“吃药了?”
她回答:“吃了。”
温纵走到他身后,两手背在身后,半倚身后的书架。
也不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叶昀找到文件,翻了几下,动作越来越慢。
最后回头看她,不紧不慢,不动声色。
他那双眼向来可以洞悉她。
但他没有,眼里只有近乎深情的宽容。
温纵放在身后的手指绞紧,笑说:“今天回来这么早。”
“回来取个东西。”
“哦。”她看向窗外,“怎么不叫秘书来取。”
她只是随口一问,叶昀没回答。
温纵心里一紧。
“昨天宁若思说有话跟你说,关于我”她笑着,语气轻松,“她跟你说了什么呀?”
叶昀回过头去,“没说什么。”
“没什么?”
“她有事回英国了。”
“哦呆的久吗?”
“嗯?”
“我我有东西想代购。”
叶昀挑了下眉,“月末回来。要买什么?”
温纵抿唇,“化妆品而已算了,我跟她也没那么熟,上赶着叫人代购算什么事。”
她起身走到桌旁,“你等会儿就要走吗?”
“嗯,司机在楼下等。”叶昀拉开抽屉,掏出张卡递给她,“回头自己去逛。”
温纵怔了下,还是将卡接过。
“走了。”叶昀拿着文件,起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停住,“这几天不过来了,伤好了叫司机送你去学校。”
“嗯。”她乖巧点头。
叶昀回头看她一眼,扶伞出门。
温纵视线停在他书桌上合着的笔电上。
忽然想起什么,提起裙子跑出去。
叶昀已经走到一楼,她趴在二楼走廊平台往下看,“小叔!”
“嗯?”他停下脚步,抬头问。
她问:“我今天没事,要不要把上次没有翻译完的文件做完?”
说的是上次中途被叶昀打断的那个。
叶昀垂眸,“不用,好好歇着。”
他继续向外走,身影消失在门后。
八月月末的正午,天气总是晴朗得发烫。
小学期已经结课,温纵空出许多时间,叶予甯也只剩最后几天假期,常约她出门,偶尔也会像今天这样,拉上秦邺。
商场长椅上,叶予甯揉揉自己的腿,视线若有似无瞟向奶茶店,“要累死了。”
温纵看着她八厘米的细高跟,脚后跟磨红一片,劝道:“你的鞋跟太高了,要不换双平底鞋?”
叶予甯摇头,“呐,没事,我还能坚持。”
温纵无奈,“那一会儿少走路,随便找家店吃点吧。”
“不行,秦邺上次说想吃烤鱼来着呐,我记得前面那条街上有家店特别好吃就去那家。”
温纵挑了下眉,看向不远处的奶茶店。
秦邺排在队伍里,本来在看手机,忽然回头跟她们打了个招呼。
白t,牛仔裤,棒球帽,最简单的穿搭穿在他身上有种清爽的少年感。
叶予甯冲那边挥手,直到他重新低头看手机,才捂脸笑。
笑够了就晃晃温纵的胳膊。
温纵逗她,“秦邺长得真好看,校园小说男主角似的,是不是?”
叶予甯收了笑,唇角要勾不勾的,正经道:“哪有,他哪能算得上男主呐。”
“那你总看着他傻笑。”
“我哪有!我就是觉得这人傻得可以。”
“人家专业第一,哪里傻了?”
“一个专业才几个人人家小说男主德智体样样发展,他体育不就会打个篮球男主家世还好,你看他呐,虽然跟我妈一个姓,但是家里没我姥爷有钱多了”
温纵笑笑不说话。
叶予甯似乎也知道自己这话有多别扭,手背蹭了下鼻尖,声音逐渐变小。
“反正,反正他就是不行。”
“是是是,我们小小姐金玉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温纵有些揶揄,叶予甯羞恼,往她胳膊上轻拍一巴掌,温纵笑着求饶。
其实最开始约温纵的是秦邺。
那天温纵刚在秦烈那拍了一套杂志的概念照,正巧碰见他,受邀出来玩,温纵便拉了叶予甯。
刚开始叶予甯知道秦邺是在生日宴上闹事的秦二的弟弟,死活不要跟人家同行,后来被秦邺哄得服服帖帖,每次出门都得问他有没有时间。
奶茶迟迟不来,叶予甯百般聊赖地靠着温纵,在她手心画圈圈。
轻扯她的衣袖,问:“君君,你怎么每次都穿长袖呐,不热?”
“没事,防晒。”温纵不动声色将胳膊收回来。
虽然上次事故的开头是叶予甯的短信,但结合后面叶斯被叶昀收拾的事不难猜出,是叶斯捣的鬼。
所以现在叶予甯还不知道那件事,温纵胳膊上犬爪留下的痂褪下后,还有些浅痕,所以出门时总穿长袖。
“嗷。”叶予甯百般聊赖地看向脚边的购物袋,“君君,你怎么都不买东西,这些全是我的你最近没钱了?”
“有的,想攒攒。”
在裴老师那里认识的学长学姐愿意带温纵,其实她最近也能攒些钱。
叶予甯用肩撞她,笑说:“攒什么,现在又不是没人养你。”
“嗯?”
“行了,别跟我装了,咱俩谁跟谁呐。”
温纵盯着她,呼吸一滞。
“干嘛这么看着我?我站你这头的,就是觉得你每天在我面前小心翼翼的,哼,不拿我当朋友。”
“金玉儿”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温纵低头。
叶予甯想起上次偷听到秦楚红嘱咐下人下药的情景,心里难免愧疚。
拍拍温纵,笑说:“反正我觉得你能跟着小叔,逃过我妈的逼婚,也挺好呐,她给你选的都是什么东西,就那个林徐佑,我先前都想劝你逃婚呐。”
温纵羞愧,抿唇看着她。
“金玉儿,对不起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做错了,要不是我主动设计,小叔他也不会去抢婚,我就是太自私了,还不敢面对你”
叶予甯抱住温纵,“我管你错没错,反正你是温纵呐,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不过我要劝你呐,跟小叔这段,该散就散,你最好心里只有利益往来——反正你也付出了。你可千万别动心,否则你绝对讨不着好呐。”
温纵抿唇,眼角逐渐湿润。
直到她说完,用力点头。
回家后,家里只有阿姨一个人。
温纵本想直接上楼洗澡休息,路过沙发时转念坐了下来。
打开电视,上面正放新闻。
本市胡某因纵容恶犬咬伤多位市民,情节严重,被判刑五年零四个月。
温纵看见恶犬两个字心里就翻涌着难受,本想换个台,不经意间瞥见电视画面上恶犬的照片。
这不是那天歹徒的那条?
主人被判刑了?恶意咬伤市民?
她还没缓过神,手机响起。
是叶昀。
她接起,“小叔。”
“收拾行李。”
“什么?”
“明天去川南。”
温纵吸了口气,惊喜地问:“真的?”
那头似乎低低笑了声,“我不骗小孩儿。”
温纵抿唇,“谢谢小叔!”
挂了电话,她立即要上楼。
电视画面切换新闻,下条说的是林氏的丑闻,父子俩都包养情人,还涉嫌组织卖|淫,事件正在调查中。
虽然没指名道姓,但尚城还有几个林氏。
温纵停下脚步。
恶犬和林徐佑都在这个时候出事,是叶昀下手了?
她内心惴惴。
晚间叶昀回来时,温纵正蹲在行李箱旁边发呆。
箱子空无一物,就这么敞着。
叶昀用脚背轻踢她的臀部,笑说:“还愣着?”
温纵冷不防被吓一跳,一屁股坐地上。
脸上全是惊诧。
叶昀轻笑,弯腰将她捞起。
“不收拾行李。不想去了?”
“不知道。”她将胳膊环他脖子上,垫脚在他肩上蹭蹭头发。
叶昀任她搂着,问:“不知道?”
温纵不吭声。
“刚才发呆想什么?”
温纵坦白,“想你会不会对我发火。”
“嗯?”
“还有你生气是不是特别吓人。”
叶昀一手掐紧她的侧腰,垂眸看她,“做什么坏事了?”
温纵穿了条红裙子,下雨天接他时穿的那件。
眉梢沾了点春水,抬眸时眼睫颤动,风云乍起,细瞧有些愁绪。
她抿唇,似乎要下很大的决心。
叶昀轻笑,有些无可奈何的意思,低头往她额上覆了个吻。
温纵推他向床边走。
叶昀也就顺着她。
退着退着,跌坐床沿。
“小叔,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
她站在床前,神情格外严肃认真。
“讲。”叶昀答的有些轻慢,手指在她腰身打转。
“你听完别生气算了,你生气也行,但是”她支支吾吾,想不出个句子。
“但是?”
“没有但是,你听完再说。”
她后退几步,沉沉吐了口气。
叶昀手撑在床上,微颔首看着她。
明明她才是居高临下的那个人,气场怎么也压不过他。
反而怕得很。
“小叔,其实从见你第一面,我就对你另有所图了。”
叶昀挑眉,“展开讲讲?”
慵然,从容。
温纵看不出他脸上表情的异色。
“我故意想接近你,金玉儿的生日宴上,秦二其实是我找的人,故意演了场戏”
她小心翼翼地叙述,同时观察他的脸色。
叶昀依旧不动声色。
她的心又沉了几分。
“后来在裴老师那里遇见你,也是故意接近你”
她鼻尖有酸意,眼眶发红。
叶昀盯着她的脸,轻皱眉。
“订婚宴被下药的事也是我借题发挥,想就是这样”
温纵说着说着,眼泪就从眼眶中溢出。
声音也拖着哭腔。
“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太坏了,是不是太坏了”
说完这句,泪水已经止不住。
“君君。”
叶昀勾手叫她。
温纵一边哭,一边就在心里骂自己。
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明明要认错,还先发制人摆出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缓步挪到叶昀身边。
泪眼婆娑看着他,好不可怜。
他拍拍身边的被子,示意她坐下。
温纵不敢。
他伸手将她拽到自己腿上。
温纵挣扎不过,就这么老老实实坐着,也不敢回头看他。
叶昀的指尖划过她手臂上的浅色月牙型疤痕。
微凉的指尖使她忍不住头皮发麻。
叶昀略弯腰,将头压在她白皙的肩头,低声问:“不哭了?”
气息扑在她颈窝,她微颤,泪水继续往外涌。
眼泪顺着脸颊滑到下巴尖,更显得这张脸脆弱。
叶昀冷着脸,去摸她的脸,指尖掠过下巴,将晶莹的泪拂下。
“知道错了?”
“嗯嗯嗯。”温纵拼命点头,尽量向后仰头,躲避他的抚摸。
颈间的薄骨因此凸出来,锁骨轮廓分外明显。
她也因此在心里骂叶昀。
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份抗拒使叶昀不悦地扳过她的脸,“知道错了,还拖到今天,是怕别人先告密?”
“没有。”她动不了,只能无辜地眨眼,“我想了很久,才决定跟你坦白。”
“哦。”叶昀说,“这样。”
忘了掉泪,视线因此清明起来。
温纵看见他的脸。
近在咫尺。
那是张近乎希腊雕塑的脸。
眉骨高,额前至鼻尖几乎平直,鼻骨窄长,下颌线硬朗。
面无表情时谁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去酒窖取酒。”他拍拍她的侧臀。
“好好的。”她如释重负地站起身。
“哪瓶?”
“”
叶昀没说话,自己起身走出去。
温纵呆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跟出去。
犹豫间,他已经折回。
手里拿了瓶焦糖色的洋酒。
威士忌。
还有两个杯子。
“小叔,我不会,我不会喝这种酒。”她软声,有些手足无措。
叶昀坐在床边,只冷冷瞥她一眼,自顾自倒酒,勾手叫她过去。
温纵磨磨蹭蹭走过去,叶昀将半杯酒推出来。
“喝了。”
“小叔”
叶昀漫不经心地抬眸,“不是知道错了?这是你认错的态度?”
温纵梗了下,抬手擦擦泪,举起酒杯。
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苦味顺着食道滑进胃里,她被呛到,扶着床头柜咳嗽不止。
直到满脸通红,眼里布满血丝。
叶昀皱眉,“君君,知道我不喜欢你什么吗?”
温纵捂着肚子,蹲在他身前,摇摇头。
“我不喜欢你不是你。”
温纵一怔。
叶昀已经倒好第二杯酒,推她面前,“再来?”
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次没有咳嗽。
这张脸倔得很。
叶昀又倒酒。
这回温纵没动。
“我不要。”
“不要?”
“不要。”
“不是说错了?”
“我没错。”
“没错?”
“没错。”
她蹙眉闭眼,几乎是喊了出来。
叶昀顿了下,继而大笑,笑得咳了几声。
温纵有些懵然地看着他。
叶昀将她拉到自己腿边,“知道我为什么要你?”
她坐在床边空地上,倚着他的腿低下头,“不知道。”
“你知道的。”他用指腹摩挲她的脖颈。
沙沙的电流就从那处传向四肢百骸。
叶昀俯身凑到她耳边,“你以为你算计了我,所以我要你,否则你不会向我道歉——尽管并非出于真心。”
这个姿势太过暧|昧,温纵分明没被牵扯,可四肢动弹不得。
叶昀说:“可是,君君,你觉得你真的,能算计的了我?”
温纵怔忡一瞬。
是啊,要不是他的纵容,她怎么能走到这一步?
她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但还是不甘心地问:“所以你早知道这一切,任由我以为自己算计了你?”
叶昀轻笑,“这就是你的可爱之一——天真。”
温纵说:“你刚才还吓我。”
叶昀说:“你先开始的。”
说的是她先开始演戏的。
温纵轻易失语。
这人有一万种对付她的办法。
她就跟砧板上的鱼似的。
忽然生了种耻感,这人一直以来在看她演戏。
好的坏的贪的嗔的痴的。
她尽力演,他冷眼看。
看到兴处,怕她不演了,还不忘鼓励她一下,叫她继续。
温纵心里惆怅啊,两颊更红了。
叶昀要捞她起身,被她推开。
她摇摇头,“小叔,给我点时间冷静一下。”
叶昀稍挑眉,没再动她。
醉意上头,温纵跌跌撞撞走到阳台边。
叶昀这种人,她真不该招惹的,现在几乎骑虎难下。
现在所有话都说开,她似乎没什么理由留下了。
仰头看天。
附近有个机场,总是灯火通明,将夜空映成暖黄色,一颗星星也不剩。
再回屋时,床边空无一人,浴室传来哗哗水声。
温纵坐在床边等了会儿,一直不见叶昀出来。
余光瞥见床头柜上的威士忌,已经空瓶。
刚喝完酒去洗澡,不会出什么事吧?
温纵跑到浴室门前,敲敲门。
里面没动静。
她皱眉,想了下,还是试着拧动门把手。
推门的一瞬间就被一只大手拉进去。
温纵惊叫一声,回过神时已经被抵在墙上。
浴缸里的泡沫还在晃动。
叶昀大概刚从那里面踏出来,湿漉漉的头发搭在眼前,低头瞧她,眸色愈深。
温纵红了脸,手足无措,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放,“你你你没事啊,我还以为”
“还以为怎么着?”
“还以为你出事了洗澡前不要喝酒。”
叶昀用手臂将她堵在墙边,笑问:“我出事,你不就能走了?”
“对”温纵沉吟了下,要推他,“我不管你了。”
温纵从他手臂底下溜出去,要开门。
叶昀手指勾住她的衣带,“真可惜,我没出事,所以——”
“那我也该走了。”
她握着把手的指尖微微发颤。
叶昀稍微一拨。
红色衣衫落地,沾了地上的水,迅速染成暗红。
“走?”
温纵没动,直到被他翻过身。
叶昀双手箍住她的腰,迫使她垫脚。他低头,抵住她的额头。
“君君,你要是想走,刚才大可不必坦白道歉。”
温纵心尖微动。
这人总是这样轻易看穿她,使她如海中浮木一样找不到停泊的岸。
她抬手勾住他的肩膀,主动凑近他的唇,“叶昀,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许是因为喝了酒,她的声音有种油画纸蹭过玫瑰瓣的沙哑。
叶昀低头含住她的唇瓣,攫取掠夺,在她几乎喘不上气时附她耳边说:“有我兜着,你怕什么,君君。”
这话有种近乎痴绝的迷恋。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的虔诚。
肯定是因为醉了。
温纵站不住,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任由他将自己抱入浴缸。
热浪翻涌,水面波动,白色泡沫溢满地面。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半上午,难得叶昀的位置还没空。
温纵在他旁边打了两个滚,闹够了,又凑回他身前,拿起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腰间。
抬眸细细打量他的眉眼。
拉着窗帘,阳光还没来得及倾泻进来。
她在暗处视物能力不佳,他便只剩朦胧一个轮廓。
伸手轻轻在他脸处描摹。
温纵以为自己还醉着。
否则不会做出这样近乎朝拜的事。
一定是醉了,醉了才会沉沦。
叶昀倏然睁眼,抓住她的手,哑着嗓子,沉缓道:“真精神。”
温纵被抓包,只敢稍微瞥他一眼,求饶道:“腰疼。”
叶昀终于撒了手,“疼就别招惹我。”
“嗯嗯。”温纵点头。
手却是不安分地伸下去。
叶昀闷哼一声,反应过来时,罪魁祸首正准备逃跑,他探出身子,一把抓住她的脚踝。
温纵牵不动腿,扑倒在床尾,讪讪回头,“小叔”
叶昀视线落在她骨肉匀称的腿上,脚踝处凸起的骨骼清冷比玉。
一声不吭地将她拖回来。
她软声求他:“小叔,今天不是要去川南?”
叶昀也不说话,已经掀开被,去床头拿东西。
她实在是后悔自己刚才不计后果的行为,“小叔小叔饶了我吧”
门外,刚准备敲门问早饭的阿姨默默下楼。
再次结束,温纵已经体力不支,下不来床,肚子又饿,只能叫阿姨把饭送过来。
叶昀倒神清气爽去吃早饭。
下午三点,要去机场。
温纵才从床上起身,穿衣服前对着镜子一块一块遮脖子上的红痕。
下楼后不见叶昀,问了阿姨才知道他还在楼上书房。
温纵懒得再上去,就坐沙发上等他。
有人敲门,阿姨去开门。
温纵以为会是马石或者司机之类的人,没想到是宁若思。
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温纵坐沙发上给她打了个招呼,倒不是她有意冷待人家,她实在是起不来身。
宁若思脸色不大好,提着东西急匆匆往前走,边走边四处张望,“叶总呢?”
温纵指指二楼,“在楼上。”
宁若思将东西放茶几旁,“我有话对他说。”
温纵稍挑眉,“哦,那你稍等。”
宁若思闻言毫不客气地坐到沙发上,四下打量别墅内部。
温纵想了想,还是耐心劝她,“宁小姐,我觉得今天可能风水不太好,劝你少说话。”
“温小姐在怕什么?”
“好吧。”温纵也不勉强,目光落在她拿的东西上,“这些是?”
宁若思语气稍显不耐烦,“化妆品,叶总要求代购的。”
温纵有些不解。
她上次扯借口时确实说了一嘴化妆品,可也没说自己要什么,叶昀叫宁若思买这些要给谁?
宁若思捕捉到她的疑惑,忽然一笑,“怎么,不是买给温小姐的?”
温纵老老实实摇头:“不知道。”
宁若思忽然坐直身子,神情柔和下来。
温纵余光瞥见叶昀下楼。
就听见宁若思说:“温小姐,听说你跟秦家那两个兄弟挺合得来呢,还帮人家拍照,我怎么听说先前一次宴会上,秦二还欺负你呢?怎么回事,不会是误会吧。”
声音不大不小,控制在整个一楼能听见的范围,说完还挑衅似的瞥一眼温纵。
温纵无奈地回头看了眼叶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6 16:06:53~2021-08-30 14:22: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早起要紧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盼哒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菠萝吹雪梨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