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沈延眼睫颤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江闻岸自知理亏,也没有再把朱如推出来为自己开脱。
想着方才在地面上看到的一地饭菜,询问道:“你吃过了么?”
沈延没有回答,肚子却开始抗议了,“咕噜咕噜”叫了几声。
小家伙一直冷冰冰的脸上多了一丝裂痕。
“噗嗤——”江闻岸没忍住笑出了声,换来沈延一记眼刀。
他瞪着人,脸却分明红了,江闻岸竟觉得十分可爱。
“你等着。”话音刚落,江闻岸已经往外跑。
他在小厨房里摸索许久,只找到半包面条,他仔细看了一下,好在并未发霉,还能吃。
他快速煮了最简单的清汤挂面,捧着冒热气的一碗面进去。
江闻岸风风火火进门放下碗摆在沈延床边,指尖捻上耳垂。
“这边什么都没有,先将就着吃,等去了弄雪阁我再给你……”
“哎”他说着摆了摆手,沈延这会儿跟不跟他回去还不一定呢,他一个人在这做计划也无用,“你先吃。”
沈延的目光落在他被烫红的指尖之上,肚子又叫了两声。
他默默无语,终于低头捧着碗吃起了面。
江闻岸本以为还得好生哄他一番才会肯吃面,没想到竟这么容易,看来小家伙真的饿惨了。
看着他矜持地吃着饭,举手投足之间优雅高贵,江闻岸暗暗叹气,多乖的一个小孩儿,皇上怎么就能对他这么狠心。
趁着沈延安安静静吃饭的时间,江闻岸也没有闲着,絮絮叨叨跟他道着歉。
“对不起啊,我本来是想晚些回来陪你吃年夜饭的。”
“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都怪我。”
“……”
他没有打过腹稿,想到哪说到哪,说得断断续续又毫无逻辑。
沈延一直静默,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我已经跟皇上说了,让你跟我回弄雪阁,咱别在冷宫受苦了,好不好?”
江闻岸说着打了个哈欠,慢慢地趴在了床边,磨着磨着竟睡着了。
沈延喝完最后一口汤,轻舔嘴角,抬眸看着趴在他被子上的男子。
江闻岸做的清汤挂面因着缺少调料并没有多香,但在一年的最后一天里却给了他温暖。
热汤顺着口腔滑进喉咙,身体慢慢暖了起来,让他感觉自己也是鲜活地存在着的。
烛火跳动摇曳在他脸上,还未缝补完的被子上扎着针,沈延抽出那根针放置在烛火之上灼烧了片刻。
心脏跳动的地方放着一包毒药,那是老嬷嬷去世前留给他自保用的。
江闻岸白皙的脖子毫无防备地展露在自己面前,颈上脉搏有节奏地跳动。
只需沾上一点,再慢慢刺进去,他很快就会停止呼吸。
江闻岸似乎睡得不太舒服,别过脸,含混咕哝一声:“好冷……”
……
窗户刺入一抹光亮,江闻岸眯了眯眼睛,伸手挡住阳光。
他滚了一圈,身上布料粗糙的被褥滑落,比他这几日在弄雪阁盖的被子粗糙许多。
静默几分后,他猛地睁开眼睛——
不对啊,他现在应该在沈延的冷宫里!
听到动静,窗边的少年目光看过来,面容掩在阳光背后的阴暗里。
江闻岸噌的一下坐起来,低头看到搭在他身上的被褥。
再一看周遭的陈设,料想昨日沈延应当是把床让给他睡了。
被子只缝了一半,线又被他昨夜一番翻来覆去扯开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占了你的被子。”
沈延没有说话,只沉默看着他。
江闻岸也习惯了他的寡言少语,看着他突然想起昨日忘记做的事。
“啊,我差点忘了。”他摸索着从宽大的衣袍里扯出一个红包。
燕朝也有“红包”,只不过与现代的不同,用红色的布包裹着铜钱。
他下床跑到沈延身边,递给他:“昨日匆忙,没来及得给你,压岁钱!”
沈延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往后缩,微微抬头望着江闻岸,目光中的情绪意味不明。
江闻岸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抓着他的手将压岁钱塞入他手里。
自从母亲去世后,沈延就再也没有收到过这样的祝福了,他握着有些硌人的铜板,垂眸。
“过年了,你还想要什么?”
看着青年神采飞扬的模样,沈延注视着他,良久才问:“什么都可以么?”
“唔……”江闻岸有些苦恼,他虽有点权势,但也不是万能的,不过在小家伙面前不能丢了面子,他拍了拍胸脯:“尽管提出来,我能找到的都会尽力给你拿到。”
沈延脸上竟露出了几分柔和,最后摇了摇头:“暂时没有什么想要的。”
江闻岸早就猜到按着这小家伙的性子,肯定不愿意提的,所以他早就想好了。
他摸出琉璃玉坠子来,垂到小家伙眼前。
沈延眼神泛起涟漪,伸手就要来抢,却扑了个空。
江闻岸占着身高优势往上抬手,诱哄着他:“跟我回去,我就把这玉坠子给你,好不好?”
“……”
“好。”
沈延被带着坐上轿子,掀开帘子看着冷宫越来越远,最后变为一个小点。
他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身旁那个正在打瞌睡的人身上。
其实就算江闻岸不以玉坠子要挟,他也愿意的。
*
初一夜宴是家宴,也是皇亲国戚朝觐的日子。
将沈延从冷宫带出来的少得可怜的东西放回弄雪阁后,江闻岸先带着他一同去参加宫廷宴会。
江闻岸本就是樱贵妃胞弟,算是皇上的小舅子,再加上有教导皇子们这一层关系在,更是顺理成章前去参加,还获准与众皇子同席。
家宴之上,皇帝当着众人的面斥责五皇子,直接下令将他送去江闻岸身边管教。
江闻岸这才真真切切感受到皇帝对沈延当真没有半分怜惜,甚至连最后的一点尊严都没有给他留。
好在沈延并没有表现出半分异样,不知为何,江闻岸竟然觉得他看起来还挺高兴的。
看着小家伙面无表情,江闻岸又摇了摇头
一段小插曲之后皇帝也没再分心于沈延身上,可沈延坐的那桌没有一个人上前去与他同坐,江闻岸在沈彦昭身边喝了两杯,寻了个借口跑到沈延那桌去。
他给沈延倒了一杯酒,笑哈哈道:“一桌的菜,就咱们两人吃呢,这也太好了吧!”
“来,跟我喝一杯?”
见沈延无动于衷,他又摇了摇头笑道:“啊,你还小,还是别喝吧。”
他说着自己喝了下去。
皇家的酒果然不俗,入口醇香浓厚,几杯下肚已有些飘飘然,他又满上一杯。
还未待他再次送入口,沈延突然夺过他的酒杯,仰头喝了下去。
“咳咳咳——”
只一杯,小家伙的脸就已经红了。
江闻岸酣畅淋漓吃肉喝酒,折腾了一晚,人群才慢慢散去,他软软地趴在桌上。
“舅舅,舅舅醒醒,我送你回去。”
江闻岸恍然之间感觉有人在拉扯他,手臂刚搭上那人的脖颈,又被人从另一边扯过去。
身后之人身子单薄,江闻岸靠着不太舒服,偏头看见是沈延便没有躲开,勉强将就靠着。
“舅舅!”
江闻岸懵懵懂懂看过去,这才发现沈彦昭也在他身前。
“啊——小昭啊……嘶……”
手腕被人大力钳制着,握得他生疼。
“舅舅,我送你回去。”
沈彦昭看着沈延:“放开我舅舅。”
沈延棕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沈彦昭,毫不露怯。
“我现下就住在弄雪阁。”
柔和月光之下,鸦睫垂下,在他脸上铺了一层阴影。
“先生,我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