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章少邻来到x市陶瓷厂的第一天，两只大鸟就飞走不见了。鸟爸爸鸟妈妈找到在托儿所的灌木丛中睡觉的小笨鸟，一家三口好好享受了团聚的时刻。
没想到，今天突然就遇上了一个嘴臭的男人。
这男人笑话小宝的爸爸是个没用的男人，几只鸟儿好好地教训了他一顿，在他头上拉鸟屎。
可是小宝仍旧很生气，所以对着那男人的儿子狠狠地跺跺脚挥了挥拳头：“你爸爸是坏人，是坏人！”
小男孩比小宝高了一个头，一脚直接踢了上去把小宝踹倒在地。
“我爸爸是最受尊敬的工人，你爸爸是个扫地的临时工，窝囊废。”
头上被鸟拉了屎的嘴贱男人看到小宝被自己儿子踹倒了，特别得意。
可惜，他们低估了小宝。小宝被踹倒后哭都没哭，笨拙地拍拍小手上的灰，爬了起来直接用头去撞那男孩。
她小宝的头可是卫生院的阿姨们都夸奖过的‘铁头’，可硬了，打遍卫生院无敌手。
没有防备，被小宝的‘铁头’撞到了肚子，那男孩倒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感觉肚子都被小宝撞破了，疼得厉害。
小宝并没有就此罢休，直接骑在他肚子上揍他脸。在打架占得上风的时候，小宝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爆发了。一边揍人一边哭，她爸爸才不是窝囊废。
那男孩一边捂着脸一边叫爸爸，而他老爸，被几只鸟儿缠着对付着，抽不出手来救儿子。
这时候，托儿所的工作人员终于赶到，而去叫家长的馨馨姐姐带来了许瑶儿。
从隔壁生产区下班的路上匆匆赶过来的许瑶儿冷冷瞧了那个男人一眼，就这种人，竟然在小宝这么一个孩子面前说她爸爸是废物，还说要让小宝做他家儿媳妇？他也配？
有女儿的家长，最忌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惦记自家孩子，好像他们家有了儿子就高人一等似的。如今，许瑶儿也是这么种心态，最恶心这些男人张口闭口就是让小宝去他们家做儿媳妇。
“哟，许主任。”那被鸟儿折磨得乱糟糟的男人朝许瑶儿打招呼。
许瑶儿并不是主任，只因她爸爸生前是主任，所以有些人故意这么叫她讽刺她。
抱起小宝，许瑶儿没有和那男人说一个字。
张北强，陶瓷厂炼泥车间的一个小组组长，她许瑶儿记住这个人了。
回去的路上，小宝坐在单车横杠上给许瑶儿讲述刚才的事。
“爸爸不是废物，是技术员，可威风了。”
车后座的馨馨姐姐探过头来：“小宝，你爸爸是技术员吗？”
“是啊，公社里很多人都很喜欢我爸爸，我爸爸去生产队指导，那些人就会请爸爸吃饭。因为我爸爸最厉害，有了他指导，大家的稻子麦子就会长得好。”
小宝在单车上和馨馨姐姐讲述着自己爸爸有多厉害，虽然这些都是小宝根据书里的东西乱猜的，可她炫耀的时候那股劲儿还真可爱。
许瑶儿推着自行车微笑着听小宝在那胡说八道，不时地停下来帮小宝整理乱糟糟的衣服。刚才打架的过程中，小宝的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脸上也被抓了几道印，所幸，看上去挺浅的，应该不会留疤。
另一边，干了很久的活好不容易停下来休息的章少邻去乱糟糟的集体宿舍煮饭去了。
章少邻的这栋宿舍和许瑶儿的隔得挺远的，而且也没许瑶儿的屋子看上去好。
许瑶儿现在住的屋子是单位分配给许爸爸许妈妈的，那就是许瑶儿的家。而章少邻这个只能算是单位给他们暂时居住的地方，是个热闹又没有隐私的筒子楼。
这栋楼有十几层，每一层住上几十上百个人，喝水洗澡都要去公共的水房打水。洗澡睡觉的地方没有隐私可讲，吃饭的时候大家要么去食堂，要么就在走廊上自己炒饭炒菜吃。
如果是当初做技术员的章少邻，还真适应不了这种没有个人空间的生活。只是，在劳改所的那几年，什么事没经历过呢，隐私问题都不算什么了。
章少邻洗完澡提着一袋米无所适从，他不会扫地，更加不会做饭。毕竟，他在劳改所也没有干过这些事。
和他挨着住着的一家三口给他借了口锅，章少邻提着锅背着米袋子到了狭窄的走廊上开始生火煮饭。
走廊上不停地有人经过，章少邻不停地起身让路，过了许久连个蜂窝煤也没弄燃。
还没燃起来的煤炭的气味很难闻，章少邻被呛得不停咳嗽，最后自暴自弃地放弃了这些东西，开始坐在门口发呆。
抱着小宝过来的许瑶儿艰难地在一号筒子楼穿梭，她从没来过这里，不知道这里是这么的拥挤。
单位分配房子是有条件的，老员工以及有城市户口的才有资格，而且在这些有资格的员工里面还要层层筛选。当初许爸爸许妈妈是因为工作能力好又是老员工才分配到了房子，分配了房子以后，年龄偏大的许爸爸和许妈妈才开始准备要孩子。
因此，许瑶儿对厂区筒子楼里的生活并不是很了解。
如今两只脚踏进这里，许瑶儿恨不得自戳双目，因为迎面走过来衣服穿得松松垮垮的几个男人，一看就是刚洗完澡出来的。
捂住小宝的眼睛，许瑶儿有些厌烦这些男人，衣服都不好好穿。这样一想，许瑶儿觉得平时穿戴得整整齐齐的章少邻算是一股清流了。
到了章少邻住的地方，只见里面有三个小房间，一个房间住着一家人，而章少邻这个小房间里面，住着章少邻和另两个大爷。
章少邻正沮丧地坐在门槛上，许瑶儿一脚踢了过去。
被踢到脚踝的章少邻抬头看了看，强打起精神接过有些郁闷的小宝。
另一个房间里正喝着稀粥的一家三口瞥见了许瑶儿，赶紧出来打招呼。
“许组长？诶唷，稀客啊，来来来，坐坐坐。”
“不用了，我就是来这看一下。”许瑶儿看到那个冒着油光的凳子，最终还是没有坐下去，选择一直站着。
“许组长，你和章少邻认识？”那一家三口疑惑道。
“是我家远房亲戚。”
几个人聊着聊着，许瑶儿这才知道原来章少邻是因为不会生火煮饭而苦恼。
看看旁边苦大仇深的章少邻和小宝，两父女闷闷不乐地依靠着，一句话也没说。
小宝是因为今天托儿所的事而不开心，章少邻则是因为一天没吃饭了而难过。
这倒是奇事，许瑶儿记得章少邻一直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当初在公社就是个受人尊敬的技术员，后来即使犯了事被抓，也是挺着胸膛不会被打倒的态度。
而现在，就因为生火煮饭这件事，他消极得不行。
许瑶儿去看炉子里的煤，快要熄灭。
“弄点煤渣来。”许瑶儿对着章少邻吩咐道。
去弄来煤渣，章少邻看着许瑶儿听她下一步指令。
“看着我干嘛？把煤渣撒在蜂窝煤上面。”
许瑶儿接着让章少邻在炉子下方使劲拿扇子扇风，不到一会儿，煤渣被引燃。接着，章少邻把新煤放上去。
“把米洗一下，洗个三两次就行，”许瑶儿给章少邻讲着做粥的步骤，“放水，对，把水放满。放在炉子上煮着就行，待会儿煮沸了就把盖子掀了把火力变小熬着。”
做完这一切，之前沮丧着的章少邻终于笑了出来，原来煮粥这么简单。
“小宝，小宝，爸爸请你喝粥。”章少邻逗着小宝哈哈大笑。
小宝委屈地撇着嘴看了这个傻爸爸一眼，章少邻这才发现小宝脸上有抓痕。
“怎么回事？”章少邻转头问着许瑶儿。
“今天在托儿所和别的孩子打架了。”
小宝连晚饭也不想吃，抱着爸爸的脖子一句话也不说。她虽然打架打赢了，可她就是觉得委屈，因为那些小朋友说爸爸是没用的人。
第二天一早，许瑶儿和许妈妈要送馨馨和小宝去托儿所，结果小宝下楼的时候抱住楼梯不肯离开。
“我不去托儿所，没人和我玩。”
“不还有馨馨姐姐吗？”许瑶儿要上班，许妈妈身体也不好，带孩子很费劲。
“馨馨姐姐也不和我玩。”小宝就是不愿意去托儿所。
馨馨嘟着嘴有些不开心，她有自己的玩伴啊。大朋友都不喜欢和小朋友玩的，小宝比馨馨小了一岁不说，个头也小。
许瑶儿能懂馨馨的感受，小孩子都喜欢和大孩子玩，不喜欢和比自己小的孩子玩，像是天性一般。
就这样，不肯去托儿所的小宝来到章少邻这里和爸爸一起扫地搞卫生。
一大一小打扫着生活区的卫生，章少邻拿着比人高的竹扫帚扫着道路上的灰尘和落叶，而小宝则是拿着小扫帚在那呼哧呼哧地劳动着，那架势，好像真的是个认真工作的小童工。
小笨鸟不时地飞在小宝的头上和扫帚上，两只大鸟到处寻食去了。
很快，章少邻和小宝来到了生活三区的托儿所。
托儿所外面也挺脏的，到处都是小孩子丢的垃圾。
章少邻在那扫，小宝就抱着一个簸箕屁颠屁颠地跟在爸爸身后。
“爸爸，把垃圾装在这里面。”小宝抱着一簸箕的垃圾使劲端起来，想端去垃圾桶里面。
脸涨得通红，小宝两只小手用尽力气也抬不起那么多垃圾，累得不行的小宝一松手，离地面几厘米的簸箕猛地掉落在地，簸箕里面的垃圾弹了出来，还有的蹦到了小宝脸上。
“哈哈哈哈~”
不知何时起，托儿所里面的一些孩子都围了过来，和小宝就隔着一个栅栏在那看小宝出糗。
“小宝爸爸是扫地的，小宝就是捡垃圾的。”那些孩子们哈哈大笑。
其中，又以张北强的那个儿子笑得最大声。
被笑话的小宝抓着爸爸的裤腿躲在爸爸身后，看到托儿所里面的孩子时眼里都是羡慕。
懂女儿心思的章少邻抱着小宝去了托儿所里面，转了一圈最后找到了正在吃东西的典典。
蹲下和典典面对面坐着，章少邻摸摸典典的大脑袋。
“典典，你怎么不和小宝玩了？”
“他们都不和小宝玩，因为小宝说谎了，不是好孩子。”典典抱着饼干不撒手，满嘴吃得脏兮兮的。
章少邻从小宝嘴里知道平时和小宝玩得好的就是忠忠和典典这些人，在他观察了一圈后，最后发现能找到突破口的就是典典了，这孩子和小宝同岁，只知道吃，心思也单纯，而且，好像典典的玩伴也不是很多。
“典典，你最喜欢吃什么？”
“嗯……糖水罐头！”
“那，如果你和小宝玩，以后我每周都给你买一瓶，不，两瓶糖水罐头。”章少邻和典典打着商量。
典典觉得叔叔是个好人，开心地从嘴里吐出没嚼碎的饼干塞到叔叔嘴边。他典典只给喜欢的人分享食物，他喜欢这个叔叔，所以愿意和章少邻分享食物。
看着那脏兮兮的小手上面一坨黏糊糊的东西，章少邻内心是忍不住的嫌弃。
可是，现在不能伤了典典这个孩子的心，这可能是小宝能找到玩伴的唯一机会了。
为了小宝能有玩伴，章少邻豁出去了，吃下了那玩意儿，和典典关系好了起来。
“我要去玩跷跷板。”典典起身跑了出去。
章少邻赶紧让小宝跟上去。
“爸爸，我不想去。”小宝有些扭捏地蹲在地上。
“可是爸爸能看出来你喜欢和小朋友们在这里玩，”章少邻给小宝拍拍裤腿上的灰尘，“小宝，这没什么可怕的。”
“小宝，快来玩这个。”不远处的典典护着跷跷板怕别的小朋友抢了。
小宝纠结了两秒，待看到其他小朋友要去抢跷跷板了，赶紧撒开脚丫子狂跑。
“典典！我要坐在黄色的这边。”
嘈杂的托儿所，西边角落不时传来小宝的笑声，她正带着典典爬上爬下，早已经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
趁着小宝遗忘了自己，章少邻悄悄离开拿着扫帚和垃圾桶去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