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纷乱
对于修行者而言，仓林和白草山相隔不算太远，但李临之如今境界低微，还不能御风而行，只能驾驭御空灵器，跌跌撞撞日夜赶路，赶了三日到江边渡口。
上船渡江，下船后直奔鹿鸣书院。
戚闲学官正在院中浇花，见他风尘仆仆急奔而来，只道：“回来了，先坐下歇会吧。”
“先生，我已寻到那衣扣来源，也弄清了身世。”李临之道，他哪里有心情坐，直接拉开衣袖，手臂伸到戚闲眼前：“请先生告诉我解咒之法吧！”
戚先生长叹一声，将瓢扔进水桶，擦了擦手：“随我进来。”
两人进了屋，戚先生道：“你定然疑惑，为何当年我不将解咒之法告知与你。”
李临之迟疑着，点了点头。
“那时你年岁尚小，我怕你知道后，便连京华也不敢去。”戚先生叹道：“这才叫你先去找到生身父母。”
他问道：“你如今可有解除诅咒的坚定信念？”
看着手腕处的黑线，李临之道：“有，学生一定要解除诅咒！”
“无论如何，不管遇上什么难关？”
“是的！”
“好。”戚闲满意点头：“我这便将解咒之法与你清楚道来。”
……
夜幕之时，李临之走出鹿鸣书院，走在山道上，四周狂风吹袭，他仿佛无知无觉，只是一味往前走去。越走越快，神色愈发坚定，脚下生风般往山背跑去。
跑回家中，屋里竟然空无一人，看四处灰尘蛛网，像是荒废已久。他问了邻居，才知一家四口早就搬到江对岸的镇里去了。
顾不上累，他又跑到江边，搭船过江，一路打听。
他边走边询问方向，知道自己离家越来越近，脚下便愈发轻快了。
只是还未走近街坊给他指的那座宅院，便听到四处呼喊。
“走水啦！”“快救火！”“走水啦！”“老刘家走水啦！”
听到这些，李临之微怔，忙加快脚步，视野里已经能看到那座整个燃烧起来的宅院，火光烟雾在黑夜里缭绕，格外明亮显眼。
“哎，怕是没救了。”抬着水来的街坊们聚在门口，见门板都被烧裂，火舌从缝隙里伸出，火光灼灼，照得他们们的脸通红。
这时，忽有一道身影冲进热浪里，撞开已经严重破损的门板，头也不回的冲进熊熊火焰之中。
热！到处都是火焰，烧的他浑身滚烫，他踩过火焰残渣，浓烟里辨不清方向。
不知道他爹娘和弟妹在哪？或许已经逃出去了？可方才门外并没有看到他们，李临之站在火焰里茫然四顾。
从火焰里冲出的滚滚黑烟呛得他几乎要窒息，大概是已经烧了好一阵子，火势渐渐变弱，李临之揉着被熏得红肿发痛的双眼，在火势中慌忙搜寻着。
他实在不想看到，可毕竟修行者目光如炬，透过火焰浓烟，还是隐约看到一团被烧焦的蜷缩着的小身影。
“虎，虎……”他感觉喉咙也被烟堵塞，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敢再继续看，他转身逃窜般跑出火场，门口的街坊忙把湿褥子裹在他身上。
“你便是老刘的大儿子吧？”
他听到有人问。
“这天灾人祸的，谁也料不到，好孩子你莫要……唉。”
他听到有人宽慰。
耳边一直回响尖锐嗡鸣声，他感到天旋地转，脑袋如遭重锤疼得要晕过去，可始终强撑着一丝清醒。
天灾人祸么，是天灾？还是人祸？
他推开众人，慢慢走到门槛前，看着滚滚黑烟里满是灰烬的废墟。
想起离家远行那日，在村子里他们住了十几年的老宅前，妹妹把包袱递给他，抿着嘴轻笑，叮嘱他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弟弟刘虎抱着他的腿哭闹“不要哥哥走”，他哄了半晌，只有他腿高的小娃娃抹着眼泪问：“那，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无力的瘫坐在灰烬里，低着头轻声道：“我回来了。”
……
神枢学院中，深夜无风，万籁俱寂。
月光照着一道瘦长影子，翻过高大院墙，身影朝紫斗学院深处行去。
在学官住处，周老先生静静盘坐在案几前，似乎在想什么。
屋里没有点灯，只有淡淡月光透过窗格照进来。
推门声响起，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飘进了屋，周老先生看到这个不速之客浑身震颤起来，很快他平静下来，干瘪褶皱的老脸上浮现笑意：“来了。”
黑影走上前，月光照亮那纤瘦的躯体和齐脸短发。
周老先生看着她，眼神里透出解脱之意。
背着巨大黑剑的少女不解，据她所知，眼前这个看上去风烛残年的老者，实际是个神定期的大修行者。
“你，不反抗么？”
“老夫一生光明磊落，唯有此事愧对良知，如今既能赎罪自然乐意。”老者缓缓叹道。
“赎罪？”少女暴怒，拔剑而起。
月光下，一道喷溅而出的鲜血铺在窗上，苍老的身影晃了晃，猝然栽倒。
走出屋合上门，少女素白面上流露出悲伤。
她看向事先调查好的，紫斗院长的居所，如影子般隐入黑暗。
在他宽敞精美的居处，陈子都套着浅金烈阳纹的院服，熊掌般的手抚着折扇。他出身金乌卫，本是粗人，只因立了功才被平帝指派来做紫斗的院长。
想到今日他入宫汇报紫斗的近况时，帝王面上隐约的赞赏，他不禁激动的走到门外，望着夜空心中志得意满。
花草丛中，一道黑影闪出。
“谁！”陈子都霎时警戒。
月光里，少女站在檐外，声音阴森凄厉：“不记得了吗？你们曾经杀过的人。”
陈子都骇然，掌中折扇展开，视野中，漆黑巨剑缭绕荧绿鬼火，如一座山峦向他压来，那磅礴的压迫感令他无法移动分毫。山峦轰然落下，陈子都倒在地上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成碎屑，生命极速流失。他的神情还有些茫然，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眼里的光芒却迅速黯淡。
……
天色渐渐亮起，石潸然坐在湖边的假山上，呆呆望着湖面。
“石姑娘！”一道朝气十足的声音唤她。
她转头看去，瘦高黝黑，眼睛清澈见底的夷则凉站在假山下，正朝她笑着。
“腻咋起这么早捏？”他问道
石潸然没有理他。
见状，他轻快的爬上假山，坐在离她稍远的位置。
“俺看腻像四心情不好，咋啦？”
“离我远点。”
“腻四嫌俺烦嘛？那俺不说话叻。”
两人坐在假山上，静了许久，石潸然转头，见夷则凉一脸担心的看着她。
她看着那清澈的，毫不掩饰所思所想的双眸，想起还活着的自己，想起和眼前这淳朴少年一样，善良到有些愚蠢的族人。
手刃仇敌没有让她感到快意，只有无尽的失落和悲伤，她并不想夺去别人的生命，可她用了几百年从坟墓深处爬回人间，就是为了复仇。
在大火里挖穿心脏，血肉腐烂渗入泥土，是滔天的恨意支撑着她，促使她回到人间，杀尽天下仇敌。
如此，方能消解怨念恨意。
见她眼圈通红，夷则凉紧张道：“腻，腻咋啦？谁欺负腻了？”
看着那双清澈眼眸，石潸然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悲意，两行清泪无声落下。
夷则凉急得手足无措：“没事没事，腻，腻莫哭，是谁欺负腻，腻说，俺帮你收拾他！”想起救他时，少女那以一当十的勇武，他补充道：“就算打不过，为了腻，俺也跟他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