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似梦
云沉垂眸看着怀中少年，他的布衣被烧去大半，露出里头沾着黑灰的浅青色薄衫。看起来轻薄的纱衣完好无损，可云沉却闻到了一股熟悉又诱人的血腥味。
虽服了丹药，林疏的状况却没有一丝好转，冷汗已浸湿颈后衣领。
云沉想了想，将他打横抱起，打算先回神枢。少年这三年没什么大变化，仍像当初他离开时那样，单薄瘦弱，低着头默不作声时就像个乖巧的小姑娘。
“站住！”见他要走，南息音连忙追了上去，却被东祝拦住。
她等了三年，又岂能轻易放过云沉，毫不留情的一把推开东祝，身边缭绕红羽燃起一簇簇天火。
云沉顿住脚步，回眸看她，左眼下现出一线深深红痕。
南息音正要往前，脚下却忽觉一烫，她疑是错觉，世间还有能让朱雀感受到烫的物什？她死死盯着云沉离去的背影，再次向前走去，忽然间一道热浪涌来。
她的裙摆瞬间燃起，她外露的皮肤也刹那间发红发烫，如被烈火焚烧般疼痛，两三息间，火焰将她整个吞没，宁静林中响起她痛苦凄厉的尖叫声。
火焰中，女子光洁曼妙的躯体时隐时现，再也不想多停留一刻，南息音现出本体，展开双翼，带着滚滚热浪腾空而去。
她离开后，苍霜带着紫斗众人也离去了。
东祝坐回桌前，笑着招呼围观的年轻人们：“来来来，来咱们神枢瞧瞧。”
那背着巨剑的古怪少女看看空荡的四周，正要离开，却被东祝一把薅住，她回头，便见那发面馒头似的白胖脸上带着和善笑容，亲切的问道：“小姑娘，要不要加入神枢呀？”
少女摇了摇头。
“咦！四腻呀！”忽有个瘦瘦高高，肤色黝黑的少年跑过来，对背剑少女道：“又见到啦！上次四腻救了俺呀，要不四腻帮俺抢回包袱，俺就要去街上流浪叻，还没嚎嚎跟腻道谢捏！”
“不用。”少女道，声音嘶哑粗糙。
“那可不行！”黑瘦的少年睁着圆溜溜的清澈双眸，专注又感激的望着少女：“俺一定要嚎嚎跟腻道谢。”
东祝眼珠闪动，瞧了瞧这两人，立刻用空着的手一把抓住少年手腕：“小伙子，我看你骨骼惊奇，是个炼丹的奇才，先生我正缺一个亲传弟子。”
少年高兴又激动：“真滴呀？”
最近两年，因神枢人数太少，朝廷学司便断了该发的分例，东祝和苏蕴玉只得去外头的丹庐书院挂名混口饭。紫斗又以神枢无课为由，占去了大部分学馆书楼，最后只剩下那座学舍小楼。
云沉刚走到学舍楼外，林疏便醒了，他眨了眨眼还有些昏沉，左右看看轻声道：“少爷，猫…呢？”
云沉把他放下，回道：“方才路过池塘，抓鱼去了。”
“哦。”林疏点了点头。
云沉没再说什么，推门进了学舍，林疏跟在他身后，顺手关上门。
“这是少爷如今的居所吗？”林疏站在门边，打量着云沉的屋子：“那小人就睡少爷檐下。”
云沉从书架上取来伤药，语气平静：“你已非云家仆役。”
林疏贴门站着，听了这话，整个人僵了一下，眼神闪烁无措的看着云沉。
临近了仔细看，云沉才发现林疏和三年前相比，是有些变化的。
现在站在那茫然望着他的少年，比那个撑着伞追问他要去哪的身影要高一些。伞下那张圆柔稚嫩的脸，也多了些少年英气，圆润的眼眸变得狭长，眼尾微微下垂，形如柳叶。
荧灯的光芒映在双柳叶眼中，微光浮动，少年的眉眼间有些温润的书生气，那直愣愣的目光又显得他有些憨痴。
“过来上药。”云沉转身，坐在窗边的书案前。
林疏依言上前，坐下接过伤药，他拉开青衫，只见贴身的里衣胸口处已被血浸透。
他低下头轻轻皱眉，似乎才感受到疼痛，解开里衣，胸口正中央竖着一道巴掌长的狰狞伤口。
“好像是被攻击余波震裂的。”林疏说：“只是皮外伤。”
云沉坐在那静静看着他，眼神中理智和渴望来回挣扎，他闻到空中那股浓郁到几乎要让他窒息的血气味。他好像变成了一条干涸濒死的鱼，唇舌干枯，为了活命只能拼命呼吸。
身体里，慢慢长出来一只抓心挠肝想要吞噬那血气味的怪物，体内的血液如沸水般翻涌，心跳如擂鼓般越来越快，视线渐渐模糊，意识被嗜血的渴望疯狂吞没。
林疏注意到他的反常，立刻放下药瓶紧张道：“怎么了少爷？”
云沉抬眸看他，忽然支起上半身凑到他身前，呼吸变得缓慢细微。
见他那原本如琥珀冰晶般的眼瞳黯淡无光，像个毫无生气的木偶，林疏很是疑惑试探道：“少…少爷？”
云沉笑了笑，表情却不似人类，更像一只遵循本能的野兽在窃喜。他弓起身猛地将林疏扑倒，抬手扼住少年的咽喉，低头舔舐那伤口处溢出的血珠。
林疏不可置信，脑中虽然一片空白但本能的想要挣扎，可颈间的手却骤然收紧，林疏呼吸一滞，感觉脑后越来越沉重，黑暗逐渐侵蚀视野。
不！这个时候不能晕过去！他紧紧咬住唇，企图用疼痛恢复神智清明。
伤口的血液像在被一只饥肠辘辘的野兽舔舐吮吸，痛感渐渐消失，身体开始发麻，四肢瘫软无力，林疏试图抬手，却只能感受到指尖在剧烈发麻。
那湿热的唇舌贴在他皮肉上，牙齿咬住伤口用力撕开，皮肉被生生撕开的痛感让林疏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疼痛让他瞬间无比清醒，他感受到翻开的皮肉下血液如泉水蔓延。
生怕自己因疼痛而发出声响，他一直紧咬着下唇，不知何时唇齿间也渗出血液。剧烈的疼痛让每个呼吸都变得极其难熬，林疏只好试图放空自己，闭上眼默念诗书。
猎物的平静让云疏起疑，像是怕猎物死掉，他贴到少年脸上来回细嗅，轻轻舔去那唇上的血迹。
感受到唇齿间的温软触感，林疏不由自主睁开眼，他看到云沉的脸上沾着斑斑血迹，看到那双失去焦距的眼专注的盯着他。这一瞬间，他好像被一团水包裹住了，他想要张开嘴呼吸，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四周安静的可怕，一切感官都消失了，他只能听到那团水里传来的急促心跳声。
“哈哈！”一声闷响撞开门，循着气味找来的闲池得意洋洋的跳进屋子，余光瞥到窗下凌乱的书案，交叠的两人，小猫立刻转身，同手同脚的往屋外跳。
然而猫咪撞门的响声，已惊扰到云沉，周围环境的突然变化让他不安，他倏然起身，正要夺门而出，刚跳出屋外的闲池正好将门合上。
于是，“咚”的一声巨响，打算夺路而逃的“野兽”整个撞上门扇，倒地不起，像是撞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