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殿下
方入秋，云沉从弈州书院卒業，回了云家。
他如今已束发，照青荫习俗也正是要说亲娶妻的年纪，只是云家在离都的地位虽然高了许多，可云沉的名声却随着他在书院沉寂四年，早已在街头巷尾发了霉。
甚至有人传言说云沉伤重不治，久积沉疴，如今已是一副随时会病逝的残弱身子了。
便是因此，自云沉回府后，云闵为他张罗寻了许多媒人，却始终说不上满意的亲事。他有心征求司徒静的意见，可夫人听了两句便嫌烦，他便也不敢多说只得自己琢磨去了。
云家云沉要求亲的事一在离都传开，一些同云家称得上门当户对，有女子待嫁闺中的家族纷纷大门紧闭，生怕云家媒人上门来。
如此这般过了两月，云闵也完全清楚了外头风向，愈发发愁。这日他回到桃花庵对司徒静说起此事，夫人斜倚在贵妃榻上捧着本《扯扇记》看得津津有味，云闵在一旁自顾自念叨，两不打扰。
云闵走后，司徒静派侍女去了一趟竹园，不多时侍女回来将云沉的回信呈上。
司徒静看完，便吩咐人烧了，接着捧起《扯扇记》看。
竹园。
这日言晏来访，一跨进门便高声说道：“近日离都有件奇事，我特意来说与你听听。”
将入深秋，他因身患寒症也穿得比旁人多，小半张脸都隐在蓬松的毛领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乐的眯起，面上还憋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坏笑。
见此，云沉便知他没什么好话，随意“嗯？”了一声。
言晏在他对面坐下，怔怔看了他好几眼，才摆开一副说书的架势道：“咱们离都的高门大户嫁女啊，从外貌人品到家世地位再到本人前途，少说都得考察个两三年。”
“近来，却有好几家贵女接连出嫁，一时间离都街头爆竹声声，昼夜不断；巷尾流水宴席，流转不歇。”
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眨了眨，对云沉道：“云少爷，你可知这是为何？”
云沉对家中要给他求亲的事还一无所知，但听了这些，也能猜得大概。
便回看言晏：“你说这些，是上门说亲来了？”
言晏笑了笑调侃道：“你如今可比姻缘娘娘还厉害了，哪家的姑娘想出嫁，只要请你家上门说亲便可。”
云沉知他此言别无他意，也并未在意随口道：“促成姻缘，也是件功德。”
“其实…”言晏捏着下巴琢磨道：“我家正好有个待嫁的妹妹，在弈州书院读书不知怎么就瞧上你了，要不咱们结个姻亲如何？”
“你真是来说亲的？”云沉问。
见他还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言晏摆摆手道：“玩笑话罢了。”他那妹妹倒真是成日神魂颠倒的记挂着云沉，但提到结亲却回绝的比谁都快，言晏私下同她聊了几句，便看出小姑娘是觉得她配不上云沉。
“情”之一事，旁人也爱莫能助，见云沉也的确无意，言晏便一转话锋道：“还有件奇事要说与你。”
“前几日太子殿下回都，路上撞见个骑白虎的少年，两边对上那少年却怎么也不肯让开。”言晏绘声绘色道：“殿下一向质朴无华，坐着无形山的乌顶小轿就回来了，岂知路上遇到这愣头青。”
“又不好堵着大街僵持，殿下便要给他让道，那少年竟还不依不饶出手打了轿夫。”他顿了顿，捧起茶喝了两口，静静看着云沉。
云沉道：“然后呢？”
“咳咳。”言晏清了清嗓子道：“后来轿夫将那少年连白虎一起打躺下了，只用了一拳！”
“厉害。”
“过后殿下着人查了少年家世，你猜他是谁家的？”
“谁家的？”
“原来那少年姓玉名珍珑，是玉家在桃山的旁系子弟，只因三年前他才十三岁便一夜开窍，惊动了本家长老，将他接来离都当宝贝似的惯着，这才养得他骄纵跋扈。”
“玉家得知此事后，家主带着入仕子弟是连夜往殿下宫门前跪啊，殿下倒是并未同他们计较。”言晏感叹：“也是咱们殿下性子好啊。”
提到玉家，云沉想到另一人：“玉清如呢？”
毕竟从前他才是公认的玉家第一天才少年。
言晏收了笑容，缓缓摇头。
云沉便也不再多问。
“前几日我同殿下闲谈，说起你，殿下忽生兴趣说要见见你。”言晏又道。
“何时？”
“便这几日寻个时机吧。”言晏道：“毕竟又快到“青梅煮酒”之时了。”
众人皆知，这次青梅煮酒青梅剑宗一定会请云沉，几年前他得罪了剑宗宗主，虽然云舟看似替他解了围，却也埋下了隐患。
在外界看来，离青梅山后他便躲进弈州书院，如今拖着病体残躯卒業怕也是忍耐不住了，上山拼命一搏总比草草了却余生要好。
若能见到太子，他便可以进入星辰塔面见那位古老的存在，原本他打算在束发前去见那位，然后离开青荫，可“见面礼”始终没有送到，他也不能再等了。
云沉看了看言晏道：“多谢。”
他谢的却是另一件事。
言晏笑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次日，云家的车驾停在宫门外。
内侍引着云沉行至太子殿前。
远远便见漫长玉阶尽头，站着一个青年，内侍停在阶梯下示意云沉自行上前。
云沉往高处走去，望着那青年，他身着天青色绣青鸾的华丽服饰，样貌虽然普通，却有种生来从容典雅的贵气，正是青荫的太子殿下。
云沉走上前，太子殿下的目光从远处的星辰塔收回落在他脸上，殿下的神色隐约有些恍惚。
“你就是云沉？”
“是的。”
殿下笑了笑：“听说你要去参加青梅煮酒。”
“对。”
“拿个第一吧。”
“好。”
殿下有些意外：“你，难道有所求吗？”
云沉抬头望向远处，那座直入云端的高塔：“是有一事相求。”
殿下饶有兴趣笑道：“莫非你想进那里？”
“是的。”
太子垂眸想了想，随即像个调皮孩童般压低声音道：“那咱们悄悄摸进去。”
虽说太子也无权带不相干的人进星辰塔，但历代太子都是皇子自幼入星辰塔侍奉祖神后，由祖神亲自选出的，他自然熟悉那里的地形。
云沉对此别无异议，反正进入星辰塔后，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