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山泉（九）母亲
“你说当时我加什么班啊！就为了那么几十块钱，我……都怪我啊……！”
“老唐，都过去这么久了，别自责！这事可怪不着你！我知道……你觉得愧疚，没事，现在好起来了啊！”
“你是不知道，我当时知道消息……我……我后悔一辈子啊！”
“我知道我知道……”
“我对不起她娘俩啊……”
“爸！……回家了。”唐澄澄打断了对话，起身朝父亲走去。
“闺女啊……隔……爸……爸对不起你……”
“行了，别说了……”
唐澄澄把唐父从椅子上拉起来，搭在自己身上，朝门口去。
“我陪你……”
张嘉与也起身想帮唐澄澄把唐父抬下楼。
“不用。”
“哎，澄澄就让嘉与陪你去吧。”张母也劝道，
“不用了，谢谢阿姨，我劲大着呢。”
不听张嘉与一家的劝说，唐澄澄闷头愣是自己把父亲拖到了家。
把父亲放到床上，唐澄澄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深呼出了一口气。
床上的人还在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如果靠近仔细听，能听出是在说“对不起”。
这些年，唐澄澄已经努力让自己不去回想那个夏天。
可是，思念又怎么会轻易消失呢？
与唐父五大三粗相反，唐澄澄的母亲完全是小家碧玉的代表。
唐澄澄一度好奇，自己的母亲到底是怎么看上老唐的。
唐澄澄的母亲在一所中学做美术老师。
在唐澄澄的记忆中，基本上都是小时候母亲教她画画，她却拿着水彩笔在墙上乱涂；
上幼儿园时，唐澄澄每次放学，总是能见到母亲微笑着朝她走去，然后轻轻地拉过她的小手；
还有，小学的时候，唐澄澄总是集中不了注意力，所以每次做作业，母亲都会坐在她旁边陪着……
父亲虽然工作忙，但也会在周末带着她们母女两人去附近的游乐场，给她们做他最擅长的红烧鱼。
当时的她，觉得自己绝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了，可是……
为什么呢？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会有人在下午就能喝的醉醺醺的……他怎么还敢开车？！
当时的唐澄澄才刚上初一，那天自己是在校门口高高兴兴地等着父母来接呢。
可最终等到的却不是来接自己的父母，而是母亲出了车祸的噩耗。
“澄澄，你母亲出车祸了，老师送你去医院！”她的班主任从校门小跑出来，带来了那个让她瞬间变了脸色的消息。
那一刻，唐澄澄的大脑瞬间宕机，她不记得到医院的路，不记得班主任和她说了什么。
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急救室门口的。
急救室的门口，唐父已经到了，平常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神经大条的父亲，却缩在急救室外的椅子上，抱头沉默不语。
唐澄澄也没说什么，只是呆呆的坐了下来。
……
“老唐，怎么样？”张嘉与一家也听到消息赶来。
“还在抢救……”
“澄澄……没事吧？”张母走过来轻轻抱住唐澄澄。
“我没事阿姨，你们怎么也来了？”唐澄澄抬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这么大的事，我们能不来吗？”
“您说……我妈会有事吗？”
“没事，肯定没事！放心啊。”
“嗯……”
……
“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怎么会……”
“怎么可能？！医生，你救救我妻子！多少钱我都能出！”
“抱歉，节哀顺变。”
“怎么会呢？！一定有方法的！”
“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请节哀。”
那是唐澄澄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在那一晚，埋头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啊？！”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
“澄澄……没事啊，澄澄……”张母抱着唐澄澄，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一旁的张嘉与想前去安慰，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是无力的。
张父走到唐父的旁边，安慰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自那以后，唐父一旦喝醉酒，就会哭一场。
无非觉得是因为那天下午自己因为几十块的加班费而让唐母去接唐澄澄，才造成了那样的后果。
其实，唐澄澄从来没怪过父亲。
这本身就不是他的错，是那个醉酒驾驶的人错。
唐澄澄知道。
……
床上的人终于不再说话，呼吸渐渐平稳。
唐澄澄走出房间，又一次瞥到了那面被自己涂花的墙。
有些悲戚地扯了扯嘴角。
手机突然震动，是张嘉与的消息。
张嘉与:叔叔睡着了吗？
唐澄澄:嗯，刚睡
张嘉与:能开下门吗？我在你家门外
不知道他来干嘛，唐澄澄有些疑惑，但还是开了门。
“你的气球……忘拿了。”
“……噗，你来就是为了给我送气球？明天我去拿也晚不了啊。”
“我，我是不想把这么幼稚的东西放在我家。”
“得，谢了。”
“……”
唐澄澄接过气球，对方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怎么？还有啥事？”
“你……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我们一直都在你身边。”
还没等唐澄澄反应过来，张嘉与就抱了上来，然后又迅速放手拉开距离。
“晚安。”
等到门在眼前被关上，唐澄澄才慢半拍地红了脸。
“这家伙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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