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亚特兰蒂斯12
上来之后才发现这张方台宽敞的很，大约有近乎五米宽的长度，在最中央还被人放置了一块巨型贝壳，贝壳洁白无瑕，壳内塞个人进去都绰绰有余。
人鱼卫兵将他们押上来后就失去了踪影，仅留下四人两两相望，眼中茫然一片。
程五双手被缚在身后，深切贯彻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小幅度挪动的先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才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四个人现在都位于台子的最边缘处，程五微微侧过头，底下的情况顿时一览无余，兴奋、紧张、焦虑、恐惧、愤怒、畏惧，人生百态。
抬起头，湛蓝色的海水里，人鱼沉睡其中。
在程五镇定自若的衬托下，高台上其他三个人表情就复杂多了，陈青酌的凝重，封又笙的佯装淡定，至于陈然然，这姑娘慌得把自己的下嘴唇都已经咬破了。
毕竟计时器就高高悬挂在天边，上面不断跳动减少的数字，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无形之中压迫着神经。
有人说过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死亡之前的等待，宛如钝刀子磨肉般的折磨。
但程五没有想到这里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人会是这个陌生的青年，他身形单薄，背脊却挺的笔直，像是棵青葱的小白杨。
他说：“我叫封又笙，还有……对不起！”
程五挑眉，“为什么道歉？我们都不认识吧。”
“我认识你们，你们是和前辈一起的同伴。”第一句话说出来后，后面的话就流利许多。
“前辈？你是说沈砚？”
“嗯，两天前，我也在这里，在那场比斗中，前辈他挺身而出保护了很多人，我作为一名警校后备役，只想着自己怎么样活下去，我很羞愧，尤其最后前辈的牺牲……”
封又笙垂下眼皮，掩去哀痛，“我无数次回想，如果我再细心一些，努力一点，是不是情况就会不一样。”
“在危险之下第一时间想要自保，只是人的求生本能而已。况且在副本里，你们的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旅客。”
“是，我知道，但是……”封又笙深呼吸了口气，“如果我真这么安慰自己，无疑是在欺骗我自己的良心。”
“在现实里我要保护他们，在副本里我却要踩着他们的命往上爬，我没有那么厉害，可以将现实和副本完全区分开来。”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副本不是另外一个现实。
同理，社会秩序的崩坏，不代表人性就能无底线的扭曲。
人，要有一颗温良之心。
“你和沈砚那家伙可真像。”
程五的声音飘散在空中，她回想起那个只相处了短短两天，却给人十足安全感的陌生警官。
“上了斗兽场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假设你的前辈活下来，他也不会安心的，他大概还会沉浸在自己没有保护好你们的噩梦中。”
“我们只是他的同伴，如果你真觉得自责，以后毕业，努力做一名像他那样的好警察，为人民服务，这样他九泉之下得知大概也会欣慰。”
封又笙神情郑重：“你们放心，我会向前辈学习，届时，我会成长为一名真正的警察。”
程五勾起唇角。
前人身死，薪火犹存。
【00：50】
随着时间的流逝，窃窃私语变成了暴动。
【00：48】
沉睡的人鱼睁开双眼，俯瞰世界。
【00：45】
嗡——
低沉亘古的声音从天边传来，像海浪般于空气中蔓延，程五分辨出这是海螺被吹响的声音。
在众人抬头寻找这声音是从何处传来时，程五将目光定于巨型贝壳上，心道：
来了。
万众瞩目下，高大的身影由虚幻趋近于真实。
来者头戴王冠，容貌掩于面帘之后，左手自然垂于袖中，右手手持一柄黄金权杖，身着一袭宽大的银白色衣袍，收腰的设计，繁复的衣裙于下半身徐徐绽开，只有在清风拂过时，才能偶尔窥探裙摆之下耀眼的蓝色鱼尾。
在他出现的刹那间，苍穹之上，人鱼俯身朝拜，高台之下，人类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跪倒在地。
万籁俱寂。
宛如神明般降临的王者，印在所有人的脑海中，一眼万年。
滴答。
程五后脖子一凉，下意识的抬起头。
其他几人也察觉到了，纷纷仰起头。
有水滴从天而降。
而亚特兰蒂斯永如白昼的明亮光线，在这一刻居然有暗淡下来的迹象，头顶，湛蓝的海水不再清澈透明，颜色越发浓重。
片刻后，天空居然飘起淅淅沥沥的雨丝。
众人震惊了。
他们这不是在海底世界吗？
惊讶之际，王动了。
世人皆知人鱼善歌，却不知晓在舞技方面，人鱼一族同样登峰造极。
海螺为号，贝壳做鼓，悠扬缥缈的音乐交织响彻。
伴随节奏，他挥舞起手中的权杖，白袍在空中荡出飘逸的弧度，金色的光线从天边照射下，散落在衣裙上，为他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芒。
旋转，罗裙盛开，如狐尾藻般层层绽放，勾手，衣袖飘起，似孔雀鱼尾曼妙舒展，方寸之间将身姿展现的淋漓尽致，即使隔着水帘，模糊了视线，这一刻，所有人舍不得眨眼，满心都只有那道惊心动魄的身影。
在衣袂翩飞间，人鱼的歌声将这支舞蹈推上高潮——
“神灵在上，佑我族人。
劫劫长存，生生不息。
岁岁今朝，欢颜安兮！”
随着歌声的逐渐高昂，白袍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身上增添的宝石叮铃相撞间，为这支庄严的舞曲，增添了几分轻快的悦耳之声。
呜——
好似潮水般涌来的鲸鸣，犹如深海对这一支舞曲的回应。
众人情不自禁的抬起头，天幕之上，深蓝色鲸鱼摆动鱼尾，缓缓从【茧】中穿越而过，紧接着成群的海龟、斑斓的鱼群、漂浮的水母，纷涌而来。
他们悬浮在亚特兰蒂斯的上空，围绕在起舞者的身边。
神迹降临在这一刻彻底降临。
直到歌声停止，鱼群散去，众人也依旧久久不能回神。
雨丝停止落下，空气中却没有弥漫出雨后独有的清新。
人鱼王抬起权杖，他说：“祭！”
祈福完毕，自然要献上贡品才算完整的祭祀。
“啊！”
“有火啊！救命啊，怎么会有火！”
“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火花在一个身躯干瘪的男人身上燃起，他不断求救，开始在地上打滚，火苗却没有半分被熄灭。
人群自然想要退避，那火舌却像是毒蛇追咬在人的身后，很快星星火苗变成了燎原的火焰，有人想要试图爬上高台，却被后来者毫不留情的踩了下去，做了垫脚石。
惨叫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而王垂首敛眸，冷漠的观望着这一惨剧。
程五想起了人鱼歌声，“地狱门大开，卑鄙的人类投入熔炉”，原来这不是诅咒，而是预言。
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时，封又笙居然解开绳子，手持一柄长刀就朝着中央的那道身影冲了上去，显然是打算擒贼先擒王。
接着，陈青酌也站了起来，加入战斗。
陈然然紧随其后。
程五：“！！！”
敢情这绳子只绑住我一个人嘛。
其他三人也着实没想到，他们之中最靠谱最狡诈的程五居然会真被一条绳子束缚住。
程五拿着沈砚磨出来的另一把钥匙小刀，一点一点割据着身后的绳子，同时眼睛紧紧注视着场中央四人的搏斗。
这局势看似是三打一，其实三个人加在一起也不是了对手，毕竟他们到现在为止，连那宽大白袍都没有触碰到一下。
陈青酌的长棍最先脱手，被敌人掐住脖子，提在半空中，封又笙咬牙捂着胸口，“你要是敢动他，我杀了你！”
“哥哥！”
见哥哥有生命危险，在旁边偷袭的陈然然连手上的袖剑都对不准，焦急抓起掉落在地上的长棍，拔腿就想要冲上去。
可惜，螳臂挡车。
王动动手，一股无形的力量径直将她甩飞出去，那个方向明显是高台之外，陈青酌赤红着脸，振臂想要将自己的妹妹拉回。
危急关头还是封又笙猛扑过去，攥住陈然然的手，免于葬身火海，整个连接点只有上头封又笙的手腕。
这下子场面彻底一边倒。
程五哀叹了口气，这就是传说中的葫芦娃救爷爷吗？
王对这样的局面很满意，即使面帘的遮挡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是从周身散发的气息可以判断出他此刻的愉悦。
他转过头，“你们人类好像很喜欢做二选一，这样吧，我把他们的性命交在你手中，一死一活，你来选。”
“救哥哥！救他！”陈然然终究还是忍不住眼眶中的泪水，哽咽叫喊。
“杀了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啊！”
“哥哥，乌乌，求求你！”
“喂，你别动！我要拉不住你了！”
“怎么样你选好了吗？”
“哦，不用选，我谁都不救。”
程五的话语很轻，她终于划开了手上的绳子，活动下麻痹的手腕后，冲着他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颜。
“毕竟现在还是副本时间，你谁都不能杀不是吗？”
“导游。”
程五的话语恍若平地一声惊雷，封又笙趁机手腕用力，一把将人拉了上来。
【00：05】
时间开始进入倒计时，王，不对应该说是导游，他随手甩掉手上的人质，拉下脸上的面帘，底下赫然是萨迦的脸庞。
这个副本导游是大boss。
三人不可置信，毕竟他们从来没有在一个副本中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但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程五居然发现了这一点。
在导游薄唇翕动时，程五先发制人，“我不要你说，我要我说。”
“你肯定很好奇我是怎么发现的，”程五得意的弯起眉眼，“说来话长。虽然我只进过两次副本，但我也清楚在每一次发布任务后，在找到通关道具后，任务面板上都会写出导游的名字。”
比如在第一次副本中，找到洋娃娃交给女巫，第二次副本中找到佛珠交给村长，每一次导游都是明确的指向性词。
但是这一次却没有。
封又笙抽了抽嘴角，“你还是人吗？这都能注意到。”
程五摆摆手，“嗨，在下可是刚走过高考这条独木桥的人。”
毕竟，审题不仔细，亲人泪两行。
“其实我也怀疑过是不是我太敏感，直到假死被带到你的房间后，我就知道我的怀疑是正确的。萨迦羞涩，性格软，说话结巴，而你气质阴冷威严，话语流利，你二人的反差着实天差地别，不过直到刚刚你的开口，我才真正锁定你的身份。”
“其实我还有第二个发现哦。”
“我们现在应该都处在你的意识世界中吧。”
如果说第一个发现让封又笙三人惊讶，第二个发现无疑是瞳孔地震，连导游的神色也阴沉下来，目光森冷。
“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什么都知道，毕竟在这个世界里，疼痛死亡都无比的真实，”程五站起身，慢悠悠的走了过去，“哎呀，没办法，智商太高，别人羡慕不来。”
陈青酌：“……”
封又笙面露崇拜，这个逼装的，不愧是前辈的同伴！
“这个发现纯粹归属于我的狗屎运，我在你的房间里触碰【壁】导致触发支线任务，查清亚特兰蒂斯毁灭的真相，那不是与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前后矛盾。”
“直到后来我去到王座下面，看到那七幅壁画，第一幅和第七幅壁画并无什么不同，只是在第七幅的壁画上，我看到亚特兰蒂斯生活在【壁】之下，我才豁然开朗。”
程五打了个响指，“王的力量就算再强大，也不可能让人死而复生。”
人鱼沉睡地和【壁】外的人鱼尸体，都非常合理的印证了这一点。
唯有本该死去的唐玉成，活生生的出现在旅客面前，让程五反复思索了许久，在排除一切不可能后，即使剩下的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所以我才确定这只是你的意识世界。”
在程五一锤定音的时候，封又笙三人已经完全魔幻了，大家不是同一个时间进入同一个副本，为什么有人可以找到这么多线索。
在程五绕到导游的身前，微微一笑，“我说了这么多，提一个小小的要求不过分吧，我能有幸知道你的名字吗？总是导游导游这样的叫你，也挺奇怪的。”
“乌落斯。”
“你好，乌落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