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 章 亚特兰蒂斯8
依次穿过曲折的甬道，程五再次站上青铜楼的顶端，她抬头凝望了一眼浩瀚海水下悬挂的计时器，时间已经进入24小时倒计时。
程五深呼吸了口气，不成功便成仁。
保佑我吧，沈砚。
右手边的衣摆被人小心翼翼的扯了扯，程五转过头，陈然然表情紧张又不安的跟在自己身旁，亦步亦趋的像是刚学会飞翔的幼鸟。
察觉自己的视线，陈然然脸红的松开手，转而握紧自己手里的武器，小声又坚决道：“程姐姐，我和……哥哥有学过两招，等会儿……等会儿打架，我一定不会拖你后腿的。”
程五沉默了片刻，“其实今年我才18。”
21岁的陈然然吃惊的微张檀口，“我……你……”
程五松松肩，“怪我长得太老成。”
陈然然脸上的红晕已经蔓延到耳尖，听到身旁人这样说也顾不上羞涩，“不是，是姐……乌乌的感觉和哥哥一样，很可靠。”
她上前一步，恰好挡在自己身前，这下换程五懵了，“你做什么？”
“姐姐要保护妹妹。”
就像之前哥哥保护我一样。
不远处一道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喂，你们两个小娘皮说完了嘛，磨磨唧唧的，你们感情既然这么好，等会儿我周老鬼肯定一个都不会给你们落下，让你们在黄泉路上也能手牵手，做个伴儿。”
“周老鬼，这还没动手呢，你就确定他们会死在你的刀下？”
另一身材纤细如猴的男人讥讽道，“这俩小娘们儿一个赛一个好看，我老泰也想分一杯羹怎么办？”
“哼，叽叽歪歪，这俩小娘们儿是我的。”说话者身形魁梧如道上李逵，手持两柄流星锤，气势如虹。
陈然然：“呸。”
众人：……哟西，这莫名的兴奋是怎么回事？
程五无奈的摇头，下一秒拽住陈然然的手往斗兽场中央走去。
她已经看过，这里的人除了她们两个人，其他人都是青铜楼里的原住民，所以在这样不利的环境下，她们只有另辟蹊径才能获得逃生的道路。
几个原住民不明所以的对视了一眼。
周老鬼眯起眼，“你这是想要挑战我们所有人？”
回答他的是程五双膝曲起，噗通跪地。
连带着陈然然都被她拽的不由自主委下身。
“各位大哥大姐，你们想取我们姐妹二人的性命，我们自知不是你们的对手。”
程五说的昂扬顿挫，悲从中来还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但死有轻于鸿毛，也有重于泰山，我们姐妹就是希望今天拿走我们姐妹二人性命的，是场上！你们当中的最强者！”
程五这话一出，好些个本就好战自大的立刻将眼神盯住旁边的同类，露出野兽般的跃跃欲试。
但也有个别人谨小慎微，抱着怀疑的态度出声质疑，“我记得你，你也是胜利者之一，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这些，不是你用来迷惑我们的诡计，想等我们精疲力竭之后，再将我们一网打尽。”
“这位姐姐，你真是太高估我了。”
“你们看到我作为胜利者从这里走回去，但你们不知道我的胜利其实……全靠捡漏。”
每一次殊死搏斗，历经生死才从斗兽场上活下去的众人：“……”
程五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实不相瞒，当时场上只剩下我和最厉害的人，刚巧在他准备杀我的时候，前一个被他杀害的人没咽气，硬是爬起来背后偷袭，阴了他一把，所以我才能平安无事。”
“况且，你们看我和我妹妹这细胳膊细腿的，我们真是个战五渣。”
见众人还抱有怀疑的目光，程五挥臂一甩，将手里的短刀直接扔了出去，“现在你们总能相信我们的诚意了吧，我们姐妹只是想要死在最强者的手中。”
怀疑者目光凌厉，身形一动，飞奔着上前就想要解决二人，却被半道杀出来的周老鬼给阻拦在原地，刀锋和刀锋之间的摩擦甚至闪出了小片的电光火星。
怀疑者咬牙愤恨，“喂，周老鬼，你是傻子吗！这么明显的谎话你也相信。”
“我不相信，但她们只能死在我手里。”
“放屁！我才是你们之中的最强者，哈哈哈。”
魁梧者兴奋的挥动着两柄流星锤，手臂上崩起的肱二头肌令众人心生恐惧，他就好像头蛮牛似的撞入厮杀中。
怀疑者闪身避开那流星铁锤，双眸赤红，恨不得一刀捅死一个，心里暗骂一群空有力量的莽夫。
而早在怀疑者朝她们冲来时，程五就抱住身旁的陈然然放声干嚎，那歌声真是听者流泪，闻者伤心。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两岁呀，没了娘呀。亲娘呀，亲娘呀！快哭。”
后面压低的两个字对谁说的不言而喻。
陈然然虽然一头雾水，不明白局势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但是她相信程五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听话的在眼中聚起泪花，宛如小兔子一样泛红的眼眶，小声的哽咽更是十足的惹人怜爱。
在混乱的厮杀下，越发显得俩人的孱弱，恍如狂风下摇曳的菟丝绒。
程五不动声色的关切着场上的局势，时刻提防有老六趁着纷乱之时，冲出来搞背后偷袭。
“亲娘呀！姐姐，哭大声点儿。”
陈然然：“呜哇。”
好在一切进行的都出乎预料的顺利，现在唯一的变数就是——
“海神降下旨意，方舟坠入海底。
地狱门大开，卑鄙的人类投入熔炉。
死亡，消失，毁灭。”
空灵的歌声透过层层海水，悠扬连绵。
程五仰起头，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人鱼开始唱歌了。
“别听，这歌里面有人鱼的诅咒。”陈然然神色焦灼，伸手捂住程五的耳朵。
“没事儿，我暂时不会被迷惑，你说这歌里面有人鱼的诅咒，你能听得懂人鱼语？”
陈然然颔首，抿唇一笑，“嗯，是我在新手大礼包中开出的道具，很鸡肋的。”
“只要用的好，烂牌也能变王炸。”
在歌声的催眠下，场上的厮杀越来越激烈。
鲜血溅了满地，入目皆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你待在这里别动。”
程五伸手将倒在不远处的老泰阖上眼皮，心底默念了声“一路走好”，然后抄起地上的断刃，站起身。
此时，魁梧者正将自己的流星锤猛然砸向怀疑者，顿时鲜血混合着白色不明物体溅射出来，魁梧者丝毫不嫌弃，向上抖动着双锤，昭告自己最强者的实力。
陈然然再怎么给自己做心理安慰，还是恐惧的闭上眼睛，瑟缩在地。
“接下来，轮到你们了。”
程五双腿打颤，双手奉上断刃，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用这个吧，感谢大哥。”
“你这个不好使。”魁梧者嫌弃的打量了眼面前的武器，“我这个一砸下去，保管你直接升天。”
“哦，那大哥麻烦你动作麻溜点儿。”
“你放心，哥专业的。”
人鱼们不知何时停止了歌唱，趴在【茧】上，围观底下的一幕。
焦点汇聚之处，魁梧者缓缓举起流星锤，仿佛很期待看到接下来的一幕，撕扯着面皮勾起狰狞的笑容。
万籁俱寂之下，程五清晰的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鲜红心脏跳动的声音，缓慢而有力。
砰、砰、砰——
三、二——
“等等！”
魁梧者动作一顿，程五皱眉，俩人齐声朝着声源处望去。
陈然然抹去脸上的眼泪，“要不先杀我吧。”
“不行。”程五立即拒绝。
陈然然出乎意料的坚决，“我是年长者，你要听我的。”
“那还是我先排队的，大哥，你别听她的。”
“我先来。”
魁梧者不耐，“要不你们直接石头剪刀布吧，谁赢了我先杀谁。”
“那也行，石头剪刀……”程五把刀反手背在身后，突然目光像是扫到了什么，神情惊恐的朝自己的前方指去，指尖还在打着哆嗦。
“大哥，她没……小心背后！”
程五大吼一声，魁梧者下意识的转过身，弓身格挡做出防守状态。
程五不复刚刚畏畏缩缩的样子，双腿发力，足尖一点，动作敏捷的宛如起跳上树的猎豹，一脚踏在身前人的后腰上，借力之下，居然真达到了和魁梧者同等的高度。
魁梧者在看到面前空无一物的视野时，立马反应过来自己中计受骗，愤怒的想要杀死欺骗他的蝼蚁，可惜来不及了。
“我出布。”
刀面上还粘着知道属于谁的断刃，在半空中划出漂亮的扇形刀花，递到魁梧者的致命弱点处。
一手抓着刀柄，一手抓住刀锋，程五如同一只蚂蟥叮咬在猎物的后背上。
双手齐齐施力下。
一刀封喉。
魁梧者张口想说什么，有风从缝隙中灌了进去，他想要低头，血红的液体却从伤口处喷涌而出，这一刻他真切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他是最强者，却被命运戏弄，死在他最瞧不起的蝼蚁手中。
山一样的躯体砸下来时，仿佛震动得地面都抖了三抖。
程五努力护住自己的头，还是被摔眼前一片白光。
陈然然连忙小跑到她身边，慌张的查看起她的身体，“乌乌，乌乌，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很不好，要和漂亮姐姐贴贴才行。”
一贯的油嘴滑舌，陈然然骤然觉得自己担心有些多余，嗔道：“不正经。”
程五笑了，她捡起断刃，抬眸，“接下来就是我们了。”
两两相望。
陈然然拉着自己的裙摆，温柔又细致的一点一点擦拭去程五皮肤上蹭到的血迹。
“乌乌，麻烦你回去以后和哥哥说，我走的很安心，一点都不痛，还有我……我很高兴这辈子可以做他的妹妹，如果可以的话，下辈子我希望还能做他的妹妹。”
程五敛眸，“你不再挣扎一下，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只要你杀了我，你就可以不用死。”
陈然然摇了摇头，双眸中沁满泪水，嘴角的弧度反而带着坦然，“不，一时的苟且并不能换取长久的安生，能陪着哥哥走到现在，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这个人胆小又没有力量，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所以每次跟在哥哥身边只能当个累赘。但是你不同，你坚韧、聪明、强大而又善良，你有着我憧憬的一切美好。”
“所以你要活下去。”
“那真是可惜了。”
程五举起断刃，陈然然满足的闭上眼睛。
下一秒，闷哼声传来。
陈然然不明所以的睁开眼，就看到那把断刃被插进了程五的腹部，涓涓液体染红了衣服布料，异常刺眼。
“不要！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呜呜呜……哥哥，救救她……来人啊！来人啊。”
程五很想倒吸一口凉气，她下手已经尽量够快了，但这种疼痛是真特娘的要命啊。
她很想直接昏过去，偏偏陈然然悲痛欲绝的仿佛天崩地裂，程五不得不稍稍打起点精神，安抚她，“别哭，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哭起来可就不美了。”
陈然然泪流满面抱着怀里人，“呜呜呜……你不要死，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样才能救你……”
程五眼前的世界开始颠倒旋转，随之身体也越来越冷，她艰难的抬手想要擦去她的眼泪，但是到底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活下去……”
昏暗的沉重感呼啸而来，最终还是抵抗不过疲倦，垂落半空的手重重垂落在地。
场上顿时只剩下少女悲恸的哀嚎。
预言成真。
青铜楼里。
好像有人在叫他。
陈青酌惊醒之后，大脑迅速回忆起昏迷之前的事，他那一向柔弱的妹妹，居然有胆量打晕自己，自己跟着人鱼卫兵走了。
陈青酌惊慌失色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时间，在距离他的昏迷时间已经快过去40多分钟，所以……
陈青酌拼命安慰自己，事情还没到那么糟糕的地步，身体却不由自主的爬起来，扒在铁门上，声嘶力竭的呼喊起来。
“来人呐，快放我出去！卫兵！我要出去！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