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白白·胖胖
周末，日光和煦，太阳把一切成熟的东西烘焙得更成熟，懒洋洋地扑落在篮球场。
七中篮球联谊赛在下周五举行，距离比赛还剩不到一周的时间，乔延己和岛畅在群里一致决定周末加练。
地点约在露天篮球场上。
江旋其实不太想去，今天很多时间要忙，上午陪奶奶去了一趟医院取药，顺便带summer去宠物医院做基础健康检查，等了一个多小时取完体检报告后又去宠物店买了些猫砂和猫粮，见乔延己在群里发了个地址，离家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左右，他索性带着小桐和summer一起。
一大一小一猫慢条斯理来到篮球场地，炽热的太阳光剪出球场上几道大汗淋漓的身影，张扬又热烈。
“江哥，你终于来了！”乔延己把球扔给同伴，小跑走过来，气喘吁吁地问。
“嗯。”江旋应了声。
乔延己见他牵着小桐，正躲在江旋身后怯生生盯着自己，怀里抱着一只慵懒乖顺的橘猫，两只黄绿色的大瞳孔像两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球，同样露出陌生的表情。
“江哥，这是你妹妹吗？”乔延己问。
“不是，我姐姐的孩子，小桐。”江旋垂眼看她，眼神示意一下，小桐立刻领会，软软喊了声：“哥哥好。”
“小朋友你好呀，哥哥等一下带你去买糖哈！”乔延己最会哄小孩子，半蹲着身朝小桐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小桐立刻被这个笑容感染到了，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江旋把小桐带到绿树荫底下的石凳子上，掏出一支奶糖，“你就坐在这儿，不许乱走，听到没有？”
小桐扬起一张可爱呆萌的脸蛋，重重点头：“嗯！”
江旋又摸了摸她柔软的头顶，淡淡看几眼，转身往篮球场中心跑去。
来之前他换上了球衣，红底白条，很青春，勾勒出少年干净利落的身影，那双眉眼被强烈的日光晒得些许不耐烦，他一边走着一边往手臂带上护腕，那手臂线条流畅，肌肉相当紧实，隐约看到条状的青葱的血管清晰扎根在肌肉上，很有暴力感。
乔延己很少见他穿上球衣的模样儿，忍不住多瞧几眼。
江旋身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帅气。
岛畅抱着篮球走过来，拉拢大家围在一起说：“我们先打几场，看看大家适合什么位置，对了，这是一场全场赛，一定要练出配合感。”
几人点点头，神情严肃。
“行了，那就先打第一场吧。”
队长发完话，一行人开始活络筋骨，江旋朝绿荫底下的方向看去，见她抱着橘猫舔奶糖，一会儿又扒树枝挑逗蚂蚁，一副乐在其中的童稚样儿。
他静静收回视线，开始进入状态。
江旋在篮球场上有一种释放感，不似一惯的冷漠疏离，反而透着一股蓬勃的荷尔蒙气息，他伸手去捞球，乔延己反应极快，立刻上前抢球，岛畅和其他成员也跟着去拦截，然而江旋面不改色地把球绕到背后去，躲避众人的抢截，翻身快攻，在四人包夹的局势下依然成功扣了篮。
“靠，cool！”乔延己鼓起掌。
岛畅也跟着笑了笑：“这球漂亮。”
第二回合，乔延己弹着球跑到了三分线外，他准备纵身一跳，试着拿下三分，可球在半空被岛畅轻松抢截了。
乔延己一脸沮丧地叹息一口气。
江旋在不远处说：“乔延己你手肘上扬的弧度太高了，手肘要与肩膀平行，或者肩膀微微向下，找发力点。”
“好，我再试试。”
他又扔了几个三分球，皆被一个不落地拦截。
打到后半场，队伍里的优劣势渐渐泾渭分明，每个人的实力一目了然。
岛畅说：“江旋你来当冲锋位置吧，我来当控球后卫，乔延己你反应灵活，命中率也高，适合找机会单打出手，你来当后手，然后宇航你和陈炜在二线防守，大家有什么异议？”
众人一致摇头，表示没问题。
又打了几场球，打累之后一群人在树荫下休息，乔延己去小卖部给大家买了冰水，又给小桐买了瓶娃哈哈和棒棒糖，小桐个吃里扒外的小家伙，得了好吃的就一个劲儿黏在乔延己身上，连橘猫都不管了。
江旋无奈，把橘猫轻轻抱在怀里，他刚淌了一身热乎乎的汗，橘猫似乎有点嫌弃这个火炉似的怀抱，一直扑腾个没玩。
“听话。”江旋斥了声，那橘猫瞬间乖乖不动了，委屈巴巴仰天长喵一声。
乔延己猛灌半瓶水，擦擦嘴边水渍，瞥眼笑一声：“这是你家养的猫？”
“夏瑶养的。”
“夏瑶？”乔延己诧异，忽然牵扯嘴角笑起来：“她捡的吧。”
江旋一下一下撸着猫毛，眉眼低垂，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光底泛着冷白，显得动作温柔又小心。
“叫什么名字啊？”乔延己又问。
小桐抢话，声音稚嫩得不行：“叫神马。”
“神马？”
江旋纠正：“是summer。”
小桐学舌：“森马。”
江旋：“”
见小桐把糖纸扔得遍地都是，江旋单手抱着橘猫弯腰捡起地上的糖纸，往不远处的垃圾桶走。
乔延己笑倒在地，嘴巴都合不拢了，他抹了抹眼角，看着他的背影意味深长说：“我还以为叫什么夏夏瑶瑶之类的呢。”
小桐撑着脸腮：“为什么叫瑶瑶呢？”
乔延己笑，捏一把她脸颊的肉：“因为你舅舅喜欢的女孩子就叫瑶瑶啊。”
傍晚，走廊上清风徐徐，浮云飘动，斜阳落在窗沿，竞赛班里传来纸和笔沙沙的声响。
许勇是数学教研组的组长，同时担任这一届竞赛团队的主教练，此刻正站在讲台上监视台下学生答题。
夏瑶写完最后一道题，放下了笔，松松手指。
她一整日都泡在竞赛试题里，用脑过度，脸上略显疲惫之态，许勇见夏瑶第一个停下笔，露出一抹欣赏。
枯坐半个小时后，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一个个走上讲台交试卷，夏瑶边掏出手机边走上前，试卷刚放下，许勇忽然叫住她。
“夏瑶同学。”
夏瑶顿住。
许勇慈眉善目看着她，眼底鱼尾纹微微褶起，“附中下周五将举行一场数学知识竞赛，要求各学校派出一名学生代表，老师想推荐你去，你看你愿意吗？”
夏瑶微微怔愣，“可是我下周五有事。”
“很重要的事情吗？”
“也不是特别重要。”夏瑶埋下头说，遮住眼底的犹豫和矛盾。
“既然不是太重要的事情，就先推一推，放一放，学校的荣誉就交付你手里了啊，期待你的表现！”许勇笑着说，把责任的担子挑在她身上。
“好吧”
夏瑶心不在焉走出教室，她该怎么跟江旋解释，告诉她下周五没空去看篮球比赛了呢？
可是，她答应过江旋一定要出席的。
而且，江旋也是因为她才愿意上场。
为什么竞赛不是明天啊，她郁闷地想。
夏瑶掏出手机，准备给江旋发微信，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五分钟之前他的消息。
江旋：下课了吗？
江旋：来一趟校门口。
—
夏瑶气喘吁吁来到校门口的时候，江旋就站在一旁的水泥空地上，手里抱着一只橘猫。
夏瑶眼睛蓦地雪亮，忙跑过去。
“江旋哥哥！”
江旋见她跑这么急，出口责斥：“跑这么快做什么。”
被他一斥，夏瑶露出无辜的笑容，撸了撸猫头：“你怎么把summer带过来了？”
江旋：“你不是说周末想看看它么？”
夏要露出一丝狐疑：“我没跟你说吗，我没有周末假期了呀。”
“你说了，我忘了吧。”
“”
江旋把猫慢慢递过去，让她抱一会儿，橘猫仰头瞪着大大的瞳孔静静地看着夏瑶，似乎在辨认主人，然后慵懒地喵一声，眯起眼睛，爪子伸过去。
不得不说，宠物真的天生具有治愈的能力，夏瑶感觉一天下来的疲惫都被这只爪子萌化了。
她抱着橘猫，发现不对劲：“它好像胖了很多。”
江旋说：“奶奶一天给它喂四顿，能不胖么。”
听他这么一说，夏瑶好像吃了梗，噗嗤一声笑出来，“以后不会抱不动吧？”
“不会。”江旋看她一眼，带着意有所指的意思。
然而夏瑶没想太多，她凑近头，在毛茸茸的猫头吧唧一口：“宝贝，你要好好吃饭哦，黄黄胖胖的才可爱。”
江旋替她捋顺几绺凌乱的刘海：“你也是，养一个白白胖胖的夏瑶。”
夏瑶反唇：“白白胖胖才不可爱呢，我觉得像竹竿一样的身材才好看。”
江旋：“那不是白骨精么。”
夏瑶：“……”
你、一定要、说得、这么直白吗？
夏瑶不理他了，垂眸去挠橘猫的下巴，橘猫不吃痒，一直嗷嗷叫换。
夏瑶夹着声音，试图跟猫沟通：“summer宝贝，我可想死你啦。”
江旋：“我呢？”
夏瑶：“什么你呢？”
江旋：“你不是说看我，顺便看猫吗？”
夏瑶：“……”
你的记忆、怎么、又变得、这么好了？
下一秒，夏瑶认真笔直地仰着头盯着他看，一副我顺着你意打算盯着你盯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盯了好一会儿，江旋咳一声，那截清晰敏感的喉结滚动一下，有些窘迫地别过脸，“再看就要收费了。”
夏瑶：“你的脸是景点？”
“那你要当管理员么？”江旋说：“管理员就可以免费看。”
夏瑶：“……”
夕阳西下，两人脚步相当默契地往同一个方向走去，夏瑶又把话题绕回审美问题上，想起左蔺今早给她看的某一女网红视频，忽然掏出手机，划拉几下，翻出视频，给他看：“她好看吗？”
视频还没播放呢，江旋就很敷衍地说：“不好看。”
夏瑶：“你都还没看。”
江旋无奈，垂下视线瞥一眼，还是那句话：“不好看。”
夏瑶不服气，“怎么不好看了？我觉得挺好看的呀，我一个女生看了都忍不住喜欢了。”
夏瑶反复欣赏大网红沈舒舒的美女视频，随口问江旋：“那你觉得什么样的才好看？”
两人已经走到怪味面的店铺门，老板热情地道的川蜀音隔着门都听得一清二楚，江旋上前推开玻璃门，与这个动作一同进行的是，他语气平淡，说：“你就很好看。”
夏瑶微微一愣，怀里的猫似乎听懂了人话，也跟着喵喵喵。
江旋点了两份怪味面，然后把自己碗里的肉都挑给夏瑶吃。
夏瑶把猫放在凳子上，乖哦乖哦哄着，橘猫果然通人性，石雕似的杵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夏瑶把肉塞进嘴里，忽然想起了什么，嚼着肉问：“你们篮球比赛确定是在下周五吗？”
江旋嗯了声，“怎么了？”
“没什么，再次确定一下。”夏瑶笑了笑，他的眼神太过坦然，搞得夏瑶不好意思开口了。
吃完面，江旋又把夏瑶安全送回学校，才折返回家。
夜幕降临，小巷子里的老旧路灯依稀点亮，微弱的光芒似乎挣扎着覆盖茫茫夜色。
江旋抱着橘猫往巷子里走，忽然前面传来窸窸窣窣奇怪的声音。
周围有声音并不奇怪，但这种声音太过于令人面红耳赤，似乎是情侣细细密密的舌吻声，一把含住对方嘴唇。
江旋微微蹙眉，打算抱着橘猫不动声色地经过这里，接吻声蓦地戛然而止，接着是两人的甜言蜜语声。
一道男人的声音响起：“你什么时候跟他们说？”
“过一阵子吧。”
“一阵子是多少天？”
“我不知道。”
江旋忽然顿住脚步，往幽暗深邃的拐角看去。
这道声音他简直太熟悉了。
是江栀。
男人明显有些生气了，压着声音：“可是我很爱你，我想立刻跟你在一起，你能不能考虑我的感受？”
江栀推开男人的胸膛，她靠在墙上，语气微冷：“那你能不能考虑我的感受，我才刚回来不久，你要我怎么面对我的奶奶，我的弟弟，还有我的女儿？”
“改嫁又不犯法，你知道的，我很爱你，我想立刻把你带到我身边。”
面对男人的话，江旋有些动容，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改嫁是不犯法，但不道德，我才离婚不到半年，你让别人怎么看我？”
“……呵。”男人不说话了，不一会儿，口水绞合的声音再次从夜色里响起。
江旋不想再偷听，他抱着橘猫转过身，往巷子外走去。
路灯下伫立着一人一猫融合在一起的身影，不远处横七竖八摆放着垃圾桶，过街老鼠在垃圾里翻来倒去，阵阵恶臭散在风里。
橘猫似乎闻不得这种臭气冲天的味道，爪子扒着江旋的衣领往里缩。
江旋神情动了动，声音柔了下来，“乖，等一会儿，委屈你了。”
等了约莫半个钟头，巷子口走出一个男人的身影，身形低矮，正心情不错地吹着口哨。
这条路没什么人经过，见路灯下站着一个少年，怀里抱着一只乖顺的猫，而那少年居然也在盯着自己，脸色阴冷，似乎淬着寒冰，他莫名心口一咯噔，离开的时候还频频回头望着江旋。
那眼神古怪。
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江旋才往巷子口里走去。
回到家，客厅里好不热闹，江栀正低头削苹果皮，小桐见舅舅回来，立刻咧开嘴角迎上去，一把抱住他的大腿：“舅舅，你回来啦！”
“嗯。”江旋把橘猫放下来，摸摸小桐的头。
江栀闻声，回头看他：“小旋，你回来啦，今天去哪儿了？”
“学校附近。”
“去那里做什么？”
“看猫。”
江栀不明所以，“猫不是在你手里吗？”
江旋：“看另一只猫。”
“……哦。”江栀见他不太想交谈的样子，也不再多问了，姐弟俩的隔阂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消弭的，更何况她欠了江旋十多年的情分。
慢慢来吧。
“小旋，你吃完饭了吗，厨房里有汤，热着呢，你去盛一碗喝。”奶奶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正放映偶像剧情，她织着毛衣抬眼说。
“好。”
江旋往厨房里走去，不一会儿捧着碗浓汤出来，在饭桌坐下，有些烫，晾着，余光见江栀捧着一盘水果走过来，温声说：“吃点水果。”
江旋没吃，他掀起薄薄的眼皮，一言不发盯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江栀看到江旋的眉宇间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厌恶。
江栀被这个眼神吓一跳，有些发怵，努力憋出一个僵硬的笑意，“怎么了？”
气氛有些压抑。江旋沉默看她一会儿，“姐，你之前跟我说过一句话，现在我想把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他扯了扯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意思，冷声说：“婚姻就是一座坟墓，进去了出不来，你应该比我更懂这句话的意思吧。”
闻言，江栀整个人彻底愣在原地，连呼吸都似乎停止了。
然而江旋不再多说，他捧着碗喝完一大口汤，椅脚摩擦地板，他站起来，错开她的肩膀往厨房里走去。
江栀望着那道清瘦宽阔的背影，露出难以置信并夹杂着恐惧的表情。
不一会儿，厨房里传来洗碗的流水声，落进耳膜里异常清晰。
她差点站不稳，跌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