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神明·秘密
竞赛讲座看似举办得隆重正经，实则比上课还要无聊，不少名师在讲台上开始做陈词，又介绍了各科竞赛的优点，前景，对国家未来发展和人才培养计划的重要性，夏瑶听了脑袋昏昏沉沉的，后脑勺撑在椅背，差点睡死过去。
她掏出手机，消息通知栏挂着两条未读信息。
母上大人：我等你一起还是自己回去？
夏瑶回：和乔延己一起回去行了。小狗撒娇jpg
另一条是江旋发来的，问她讲座结束了没有，夏瑶看了眼顶端的时间数字，回了两个字。
夏瑶：还没。
手指停顿了一下，漆黑的眼珠子转溜溜的，忽然想起乔延己说的什么曦园，便转头问旁边的人：“乔延己，把曦园的网址发给我。”
乔延己正在倒头瞌睡，垂着颗毛绒绒的脑袋，他的侧脸算得上英俊，雄浑和雅痞气息交融，闭着眼睛的时候少去脸上的锋利感，却也不失阳刚之气。
他从睡梦中醒来，迷瞪着双眼四周一瞧：“什么美女，哪里有美女？”
嗓门有点大，引得周围不少认真听讲堂的同学纷纷侧目。
“你有病是不是？”夏瑶被整无语，头顶掠过一串乌鸦下蛋的痕迹，压着声音吐槽说：“我问你曦园的网址，这种时候你还做春秋大梦，胆子忒大了你。”
“i’msosorry。”乔延己摸了把嘴角，干净的，没有流口水，他掏出手机翻页，大概是睡意还未褪尽，显得不在状态。
夏瑶装模作样假笑了一下，嘴角微扬，带有挑衅的意味：“pleasespeakchinese。”
“什么铲你一耳屎？”
周围同学又是纷纷侧目。
夏瑶：“”
夏瑶同学再也不想说话了。
等成功登上曦园的账号，里边有上千条帖子，什么校花校草投票竞选，开学季学生会招新，外地生报考七中流程，寻觅校园最美角落，七高物价起飞，学习专区还有出售笔记本和练习册，询问椭圆为什么那么难，各种水贴等，更离谱的还有一妹子把这儿当成婚姻介绍所，有意找个对象处一处。总之五花八门，乱七八糟，令人眼花缭乱。
夏瑶新发了一则帖子，内容是：本人开学高二，马上要走数学竞赛了，各位数学大佬有什么建议吗，有人一起组队不，求盆友们畅所欲言~
不一会儿，十几条回复躺在评论区。
【过来人提一句，想偷懒摸鱼是竞赛学习的一个比较大的障碍，初中没基础，高中还摸鱼，就不用考虑在竞赛这方面长久走了2333。】
【如果你没有特别好的天赋，那就算了。好好学习文化课。如果您能保证拿个国奖，至少是国二，可能有点用。(但很少人能做到)，最好做好失去一切的准备（上一届学长的忠告）。】
【一开始有很多同路人，考试次数越多，路上的人越少，杂草越来越茂密。如果你只是单纯热爱这一学科，没有足够的心里建设和信念感，没有做好头破血流的准备，竞赛真的会磨平你对一个学科所有的热爱，谨慎啊学妹。】
夏瑶回：【我觉得我数学挺不错的，有点天赋在吧，呲牙jpg】
【16届毕业保送生,这边给你推荐些有用的辅导书，《步步高》《乐学七中》《全国高中数学联赛模拟试题》，网课推荐学而思陈老。】
【卧槽，吸吸欧气，陈老讲课真的绝。】
【呜呜呜一只生物竞赛初学者路过~】
【捉捉捉，我是信息学的。】
【竞赛班大佬，顶礼膜拜~】
【毕业三年，想问一下竞赛班所有人都参加竞赛么？】
夏瑶很快回复这层楼：【不啊，一半学生都没有参加竞赛。】
事实如此。
学校设立竞赛班的初衷自然是培养拔尖人才，但并不是每位学生都得响应号召参加竞赛，看个人意愿，当然中间也有很多人放弃了这条道路，备战高考。
竞赛有风险，不确定性大，老老实实走高考起码保个985211。
她不由得想起江旋。
江旋成绩很出色，他走竞赛之路的话胜算是很大的，但江旋曾经对她说，他不是天赋型。
他是后天努力者。
而且，江旋那天在微信里说，竞赛并不是他的第一选择，他不靠竞赛这条出路。
江旋心里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江旋在她眼里是一个捉摸不透的人，有时候觉得他身上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着他喘不过气，他的气质很冷很淡,看似与世无争，实则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那双深邃淡漠的眼睛看起来就有阅历，有故事，而不是不谙世事。
江旋有秘密，但从不跟人说。
包括夏瑶。
—
晚上回家，张惠言跟夏瑶说了学校开设竞赛辅导班的事情，询问她意见，夏瑶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她觉得徐教练的授课质量也不错，平面几何和代数她早就琢磨通透，现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好好备赛，冲刺省一。
张惠言不再说些什么，她相信夏瑶的自主能力，夏瑶一向聪明，心思细腻，懂得把握分寸，又给她做了半个小时心理建设，放她回房了。
夏瑶经过落地镜的那一瞬间，忽然驻足一愣。
她往镜子里的自己仔仔细细端详了好一会儿，脖颈白皙，腰肢很细，很小,身材虽不高挑，也匀称可观，塑美形体的标准身材，两条直且细的腿笔直地藏在百褶裙下，可她还是捕捉到了细微的变化。
比如，她的脸圆了一圈。
又比如，她嘟嘴的时候，脸颊上的肉能捏出滚球形状。
她的心像被一盆从天而降的冷水淋了个透心凉，几秒后，房间里传来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
“妈——”
……
江旋下班后，打包了杯奶茶往夏瑶小区走，好像是习惯性似的，他日复一日做着同样的事情，只为见上她一面。
夜色很浓。
他站在警卫室对出的大马路上，身高影子长。梧桐树枝繁叶茂，温柔的晚风在绿叶间簌簌流动，草木香沁染了一整条街。街道像一条波平如静的河流，平直延申至深不可测的尽头，那将圆未圆的明月升在树梢，身后楼宇盘扎在灯火阑珊的暮色里。
路边有深夜卫工在清扫大街，枯枝残叶扫进垃圾桶，一切景物都在映衬着少年的心思。
江旋数不清第几次看向手机，安安静静的,那条成功发送出去的信息始终没有回复。
路边丛林茂盛，又正值炎热潮闷的夏夜,蛇蚁蚊虫出没，江旋穿着短袖，手臂被猖狂的蚊子叮出几个包，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等，时不时抓挠一下起痒的地方。
又等了十五分钟，夏瑶才回复消息：我今天不想喝，江旋哥哥，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江旋眉头皱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回：怎么了？
夏瑶很快回：没怎么。
江旋：你不开心。
这是一句陈述句，江旋总能轻易发现她的情绪异常，他洞悉夏瑶的一切。
那边似乎沉默了一会儿，两分钟后回：吴漾那小子说对了，我真的胖了不少。
江旋眉头舒展开来，放下紧着的心，打了一行字：别理他们，你很可爱。
夏瑶：你还在小区外面吗？
江旋垂下眼睫毛，侧脸轮廓陷在黑暗里模糊不清，利落分明，他的下颔线有些紧，整张脸添了层低低的失落情绪来。
他回：我回去了。
夏瑶：好。
江旋久久盯着那个字,又站了十几分钟，才拎着那杯奶茶返回家。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来了又走。
江旋回到家，江栀刚哄小桐睡觉，从房里出来倒水喝，正好朝他看去，对他说：“今天怎么回这么晚？”
“有事耽搁了。”他言简意赅。
“饿吗，我给你煮碗面？”
江旋冷棕色的眼尾掠过那张脸,收回视线，垂下薄薄的眼皮，语气透着一如既往的疏远：“不用。”
他放下那杯奶茶，在沙发上坐下，江栀忽然走过来，往桌上瞟一眼，“你什么时候喝甜甜的东西了？”
“不是我喝的，没送出去。”江旋划动手机页面。
“送给谁的？”江栀忽然眉毛一挑,某种强烈的预感从心里冒出来，江旋长得很帅气，学习成绩又那么好，在学校肯定有很多人追，这么一来，早恋又不是不可能
“一个人。”
江栀乘胜追击，语气试探：“女孩子？”
“嗯。”江旋丝毫不掩饰，直白地承认了。
“小旋，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江旋一愣，视线从手机页面移开,看了她一眼，又垂下脸，他垂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才淡淡地否认：“没有。”
江栀那双慧眼仿佛能洞察人心，她直觉弟弟有心里事，但一直藏着掖着不肯说，也不知道跟谁说，八卦的心一上来就难以收回，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那是，暗恋？”
虽然，暗恋这个词语放在他身上，有一种古怪的诡异感。
江旋眼皮子跳了一下，心脏微微收紧。
“没别的事我回房了，奶茶请你喝。”话落，江旋起身绕过沙发，江栀立马脱口而出：“等等。”
江旋微微侧头。
“我在川大那边找了份兼职，后天上班。”
“小桐谁照顾？”
“我先让奶奶看一阵子先，等我工作稳定之后再送去托儿所。”江栀紧张地看着少年的背影，说。
许久，江旋回了个：“哦。”
江栀猛地松下一口气，绷了一晚上的肩膀松懈下来，目光忽然移到那杯搁在桌上的奶茶，她动了动眸，伸手拿过。
江旋掩上门，屋内陷入一片黑暗，他脱掉上衣，露出宽肩腰窄的少年身材，肩上的肌肉紧绷顺畅，肩胛骨充满力量感地突起，极具诱惑力，是这个年纪独有的朝气蓬勃。他借着窗外渗进来的星点灯光漫不经心挪到床上，琥珀色眸子盯着暗处天花板一动不动的，发着呆，手机丢到床头，正播放那首《坠》。
“我想要你看我，永远都别走，你说你走，他偏要留，死而复还，又是一宿，我想要你看我，永远都别走”
永远都不要走
那年他跪坐神明前，无数次乞求，求她不要离开自己。
如果人生没那么多阴暗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