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异菌体01
沈青烈所在的“阳光基地3号安全小队”如往常一样，沉默走在外出探索的道路上。
说是“小队”，但看看那些个从另一边废墟后陆陆续续拐弯过来的安静身影，其数量最起码得有二十左右。
这对于基本都保持着形单影只或者三两搭伙的普通拾荒人来说，已经是庞然大队了。
如果真切在荒城遇到，恐怕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就跑或者惯性举起双手。
3号安全小队作为“哨”的两个年轻男人脚步轻巧地走在最前，跟大部队差开了十来步距离。
一颗脑袋除了一双略显凸出的眼睛露在外面，其他全被头盔、口罩、围脖以及衣服领子挡得严实。
左边更瘦削一点的那位顺脚踢开碎石，出于警戒而四处乱飘的眼眸刚惯性转到另一边，就又猛地转回来。接着立刻瞪大了，直勾勾盯着前面，连脚都忘了继续往前迈，身子惯性前倾，差点原地平摔。
右边那位慢了些，手里捏着都没剩几根毛的扫帚，频繁低头清理道路，刚把一团腐烂到看不清原样的死狗拨拉开，就被身边人猛拽。
猝不及防之下，他身子一歪，还没来得及生出怒火，就因为下意识抬头而看到了不远处地面上那团着的——
一团物体。
……
不，是一团女人。
团成一团的干净的甚至好像身体还在发光的女人。
“她”甚至还穿着一条雪白雪白的裙子！
这两人的异常很快被大部队发现，队伍本能停下且做出警备姿态，最前面的副队长立刻出声：“哨，情况！”
“队伍，发现异常——”
哨本能性回应，随即又卡了壳，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表达，沉默了几秒后，干巴巴说道，“异常、呃，异常……副，你过来看看。”
“？”沈青烈微微皱眉，快步往前走。
新历3202年底，一颗小行星撞击t-w护2星球，带来了致命的高传播性未知菌群。
整颗星球就像是被“砸醒”了，接下来的两年里，全球大灾难频发。强雷电、台风、地震、海啸，接着引发火灾、爆炸、地面坍塌。
大片大片城市建筑被毁，被感染寄生成为“异菌体”的人类不知凡几。
幸存者颠沛流离。
其中一些不停地在路上辗转、又在无望中死去；有一些幸运儿在逃亡过程中与特战署以及管理者相遇，被带入了庇护所和新建安全基地；也有一些在犄角旮旯里满目茫然、苟延残喘。
新历3202年、3203年、3204年——
钢筋混凝土浇灌而成的现代都市已经芜驳。地上除却长满因为未知菌群而同样变异的、基本无法食用的野植杂草，还有不少百年起步才能降解的塑料垃圾；自然灾害所造成的坍塌碎石与碎玻璃；同样暴露在外，蜿蜒在地面上的生锈钢筋；看不清原样的废弃车辆；可能是市民在逃亡时慌不择路丢弃在各个角落的电子产品……
当然，免不了还有如幽魂一般到处游荡的菌体。
偶尔从远处会传来变异动物的嚎叫怒吼声、断断续续响起的枪声，还有仿佛是真实又像幻觉的痛苦哀嚎。
城市彻底废弃都有将近小半年了，没有人维护，大体量的洪水让地面软化脆弱，随后而来的建筑坍塌、地震、台风与高温又让其变成了可随意塑形的橡皮泥。
碰撞挤压之间要么形成了巨大的地面裂隙、如同没盖的井一般可以轻易吞下活人；要么整片翻开树立，成了一座座两端往中间挤出来的、高高凸出于地面的“小山”。
走在上面都能体会到一把翻越崇山峻岭的感觉。
如果运气比较好，地面裂隙和崇山峻岭一同出现，那就跟波浪一样起起伏伏、起起伏伏，也别有一番“滋味”。
沈青烈利索绕过那些障碍，不用两个哨再解释什么，他也看到了不远处低凹平面上那一团……那团起来的女人。
两位哨和副队长沈青烈跟那一团雪白生物隔了十几步，后面队伍又跟他们隔了十几步。加上中间的阻碍和大幅度起伏凹陷的地面，距离和视野受限，此时队伍停在原地，不少人忍不住皱起眉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
能用就捡起来带走，没用无视，怪物避不开就杀掉，有什么要耽搁这么长时间？
站在最后面的队长程川柏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浅色的眼睛越过前面的一个个人头，安静环视周围，手指在身侧枪套上慢慢摩挲。
沈青烈沉默站在原地，过了几秒钟才对旁边的哨说道：“在这里警戒，我过去。”
两位哨没有异议，只是沉默着把长刀从腰间解了下来。
沈青烈从来不会在面对威胁生物的时候转移注意力以及自己的视线落点，但他此时真的有种抬起头来看看太阳的欲望——
这样热的天、这样烫的日头，该是把一切魑魅魍魉都烧化才对，怎么还会有这种异常生物光明正大的存在？
还就躺在路上，躺在路中间睡觉？
胡扯。
他一边“探草”一边面对着那团生物绕了个非常规整的半圈，然后惊讶发现它的长相居然是正常的。
视线又不死心地来回转了好几圈，确认还真的看不到任何破损、毒菌丛甚至血污后，沈青烈从腰间盲扯了根荧光棒，掰碎径直丢了过去，正中胳膊。
“喂，醒醒，起床咬人了。”
下一秒，那团奇异生物还真就如同初醒一般，眼睫轻抖，露出了一双还带着几分迷茫的春绿色眼睛。
这个角度正合适，所以再下一秒，春绿色就与深褐色对视了。
沈青烈紧紧盯着它，这个异常生物明显停顿几秒，瞳孔收缩又微微放大，一瞬间显得有几分呆滞，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脸上露出了非常明显的柔软笑意。
“日安，您就是我的主人吗？”
它还是那个侧躺蜷缩的姿势，一动没动，接着像是个废弃的老旧ai机器人那样磕绊继续：“新手教程载入中……载入失败。断联……账户读取失败。账户读取……重新连接中。重新连接服务器。重连成功。与您阔别432天，欢迎您再次上线。”
……
沈青烈这一辈子经历过很多事，但真的很少会出现这种既古怪又无语的情绪。
他仍旧盯着那团白色生物，朝已经有些躁动的哨那边说道：“去叫队长。”
更瘦削的那位面朝着这边退后几步，然后掉头就跑。
躺着的那团不明生物还是笑着的模样，继续说道：“今日气温-16c至44c，变动较大，不适宜外出。预计5小时后会有短时热暴风、预计持续时间3-45小时，预计11小时后会大幅度降温。”
“您的体表温度已达38c、维乐丝温馨提醒有较大几率出现中暑可能，请穿戴隔离服、涂抹防晒霜，请尽快进入空调间降温。”
哪怕沈青烈已经做好准备，在队长过来前不会跟这个奇怪生物多说哪怕一句话，此时仍旧被激起了些情绪：“要是有空调间谁他妈会在——”
他闭上了嘴。
智障生物痴呆地躺在那，痴呆地笑，过了几秒钟后才继续叭叭：“若无降温空间，可采取的措施有酒精擦拭、冰水冲凉、适当食用冷饮等。”
还没等沈青烈再次无语，智障生物和他之间就突兀出现了整板装的酒精和整板装的矿泉水，在这打个生鸡蛋都能直接被地面煎熟的天里，冒着令人背后起了一声鸡皮疙瘩的冷气。
智障生物还躺那儿叫唤“请尽快使用酒精擦拭躯体散热并进行大量补水”，已经跟着哨走过来的队长瞳孔一缩，几乎是直冲过来，伸手就去抓。
即便隔着手套，那股子凉气也从每一丝缝里争先恐后地往里钻。
——真的是冰！
队长抓了矿泉水，然后开始疯狂撕扯包装袋；两个哨慢了两步，但也是第一次违反纪律冲过来，抓了酒精，也开始疯狂撕扯包装袋。
沈青烈呆愣在原地几秒钟，然后在智障生物“警告，被夺取，警告”中抓住她，接着停住了。
后方传来了短促的询问声，队伍成员显然已经越发疑惑了，半蹲半跪在地上的队长却全然不顾。
他扯下面罩，露出下半张被汗浸透的脸以及干裂化脓到几乎看不出原样的双唇，小心翼翼往瓶盖里倒了点，再凑到嘴边。
接着他瞬间打了个哆嗦，几秒钟后，眼眶居然是红了。
“是水。”
非常沙哑的嗓子，说话间嘴唇蠕动，然后又带着流出血来，混着一点发黄的组织液。
“是水。矿泉水。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