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没见过战场的人，不知道它的残酷。
林思被眼前的动静吓得惊呼出口，耳边却听到一阵阴森森的冷笑，“你小子不错啊，竟有人肯为你拼命，也不知到时候会死几个？呵呵呵……”
林思不傻，虽然搞不清他们为什么会倒戈相向，但是终的核心肯定是为了自己，再听刘金贵这么一说，顿时一阵毛骨悚然，他再也顾不得脖子上的大刀，两手扯住刀身用力往外一扯，便迅速向战场冲了过去。
刚冲到一半，就听着“当啷当啷”的声音不绝于耳，正在混战的两拨人像喝醉了酒似的，全都目光涣散、摇摇晃晃，再也握不住手中的武器。刀枪一掉，人也站不稳了，向前一栽，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前面的人像下饺子似的往下倒，后面也有连续不断的倒地声传来。
林思看到这里，慌忙捂住口鼻，半弯下身子，慢慢的向靠墙的角落摸过去，一边走一边小声呼唤，“奶娘，奶娘，是你吗？”
林思闻到气味懂得放松身体、小口呼吸，以免自己吸入过多。奶娘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可她要烧符纸，离得实在太近，免不了吸入不少，此时听到林思的叫声，知道他已经安全了，这才放心的晕了过去。
林思叫了半天都没听到奶娘的声音，只好一个人一个人的摸过去。门洞里黑乎乎的，林思走的磕磕绊绊，不是踢到了刀就是弄倒了枪。
城门口发生了械斗，见到的人不知凡几，等兵部和刑部接到消息赶来，这边的乱局早已经结束了。
杂乱的脚步声潮水似的向城门口集结而来，把个瞎子似的林思惊得不轻，慌乱中不知踢到了什么，那东西啪的一下倒了，然后又磕到了什么，里面的东西一下子向上扬了开来，如枯叶遇着了狂风般洋洋洒洒、四散而下。
落了满头、满身、满地，盖满了一地的荒唐。
李坚那边知道刘民带队去抓人，却也并不放在心上，刑部嘛，满监牢的犯人不都是这样一个一个抓来的？
谁知过了好一阵子，有人连滚带爬的过来报信，说是刑部差役和城门官兵在永安门口打起来了，都动了刀枪，打得血葫芦一般，胳膊腿的滚了一地。
李坚吓了一跳，招呼了一队人手就向城门口奔去。京中不许纵马，何况是现在这个时辰，一行人只能靠着两条腿拼命往前跑。
跑到半路，遇到了步军营的人，两队人汇合成一队，风风火火的向城门口赶去。
到了永安门下，只见那里黑乎乎、静悄悄的，连个声儿都没有，李坚心里一咯噔，吓得差点连呼吸都忘了。
好在有人及时点起了火把，然后就看见了里面骇人的一幕。
只见那城门洞里竟成了个乱葬岗一般，各种尸体倒伏一地，明晃晃的刀枪散落各处，昭示着刚刚经历过的一场恶战。
一个黑影站在尸体中间，身后是一张极致的、暗淡的、令人窒息的青黑色的光幕，身前翻飞着铺天盖地的符纸，他一面映着火光，一面脚踏黑暗，像是个从地狱爬起来的恶鬼。
风从未关的城门口拂过，吹得符纸呼啦啦的往上翻卷，一时阴风飒飒、黑雾漫漫，就像是亡灵不甘心的怨气凝结在一起。
官兵和差役像被掐住脖子的小鸡崽似的，吓得连呼吸都快忘了。
一张符纸被风托着，在半空中飘飘忽忽，翻了好几个跟头，然后啪的一下糊在一个小兵的脸上。
这个小兵早被眼前的景象给镇住了，满脑子都是祖奶奶讲过的幽冥鬼怪，突然被符纸给来了这么一下，顿时吓破了胆，“嗷”的一声惨叫出来，把围观的刑部和兵部众人吓得直吸冷气。
“快快，快看看怎么回事？”带兵的头儿抚了抚胸口，语气发涩的对手下人道。
兵卒们一个个腿肚子转筋，磨磨蹭蹭的不敢动作，倒是刑部的人群里当先走出一个人来，越过众人，向门洞里面走去。
“大人……”
差役们在后面喊了李坚一声，见他不为所动，径直向前走，忙点起火把，也跟着进去了。
“林思？是你吗？”
林思刚才踢到了什么东西，脚趾头崴了一下，疼得厉害，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又被城门口的动静吓了一跳，越发不敢出声，像个冬眠的乌龟似的，把自己藏进壳子里面。
此时听到有声音在叫他，侧耳一听，是李坚的声音，一下子就从乌龟壳里把小脑袋伸了出来，惊喜的“哎”了一起，叫道：“大人，我在这儿。”
李坚见声音是从站着的人嘴里发出来的，小小的松了一口气，走到近前，打量了他一番，“怎么样，你还好吗？”
“挺……挺好的。”
林思的话音刚落，就听到远处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人还活着！”
这一声喊如春雷震动，冻得僵硬的现场立马苏醒了，赶来的众人都忙活起来，一时这个喊那个叫，热闹极了。
“人没事，就是晕了。”
“快把他叫醒。”
“叫不醒啊，怎么办？”
“能怎么办啊？抬走抬走……”
声音乱哄哄的，里面夹杂着庆幸和喜悦。
带兵的头儿叫了两个人先把城门给关上，这才有心力去救治自己的手下。
众人像分赃物似的你一堆我一堆，利利索索的把倒地的两拨人给分了个清清楚楚，只剩下几个倒霉的行人躺在那里人事不省。
林思惦记着奶娘，从差役手里借了个火把，举着走了一遭，然后便找到了仰卧在地、昏睡不醒的奶娘，忙蹲下身查看。
“是认识的人？”李坚在林思耳边问。
“我奶娘。”
见是林思的亲人，李坚默认把奶娘分到了自己一边。
众人把晕了人的抬了出来，又把刀枪都捡了回来，扔作一堆，各衙门自去寻找自己的东西。
事情到了现在，还是一笔糊涂帐，倒了一地的人，偏偏只醒着一个。林思站在那里，就像天边的月亮一样乍眼，所有人的眼神都往他身上瞄。
今天的事闹得太大，天子脚下，竟动起了刀枪，若不赶快往上报，怕是会牵扯出更大的动静来，可是这个地方……
李坚看了看所处的地儿，这里不是问话的地方，还是把人带回刑部才好。
林思是刑部的人，步军营也不能把人扣下，带兵的头儿吩咐手下把晕着的那些人送走，自己跟着李坚回了刑部。
临走的时候，林思还不忘把刘金贵给讨走，这可是他们刑部要抓的人，哪能再让人带回去。
到了刑部，把晕着的众人安置妥当，李坚、刑部侍郎、带兵的头头、步军营的高级将领等相关人等坐了一厅。
林思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战战兢兢的立在当地，头也不敢抬一下。
“没事，事情是什么样，你就说什么，不用担心。”李坚不等林思开口，就先给了他一颗定心丸吃。
林思倒也不是想隐瞒，只是这事吧，有点难以开口，他自己就是引发了战争的引子，更何况里面还有奶娘掺和了一手，也不确定奶娘会不会被追责。
看出他心有疑虑，刑部侍郎开口道：“无妨，你只管说便是，咱们刑部护住个把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李坚也对他点了点头，肯定了刑部侍郎的说法。
说话有先后，立功讲时机。早在牢里当差那会儿，林思便明白了这个道理，想到刘民他们随时会醒，也就不再磨蹭，一五一十的将当时的情景讲了出来。
两边的大佬听完林思的述说，一时半会儿的谁都没开口，全都牙疼似的抿着腮帮子，不知在想什么。
林思忐忑的等了一会儿，见还是没有人发话，只得把眼神投向他最熟悉的李坚。
然后就看到李坚抖着肩膀，一耸一耸的，在那里偷笑。
李坚好一会儿才勉强绷住了脸上的肌肉，清了清嗓子，叫了一个在城门下善后的差役过来。
“打扫善后的时候都发现了什么？”李坚问差役。
“除了满地的符纸外，就剩下进出城门的人落在那里的东西，并没有其他的发现。”
“地上可有烧过的灰烬？”
“灰烬？”差役想了想，点头道：“有，在城门墙壁附近，有一堆灰，像是刚点过什么似的。”
见两厢对照上了，李坚并没有再多问，只让差役下去了。
林思没说慌，他说的句句是真，没有半句妄言，可这真话实在也是令人头疼。
朝廷的精兵强将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太一招放倒，刑部和兵部都是面上无光。若是被其他人知晓，少不得要被攻歼一番。
可这偏偏又是事实，虽然那符纸的威力确实大了点。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沉默着，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林思是个简单的人，不知那些头头脑脑在想什么。趁着这个当口，他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将忐忑的心往里压了压，结结巴巴的问：“奶娘……奶娘会……会会被定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