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应激创伤
“哔…哔…哔…”
“哔…哔…哔…”
我正在院里收拾方桌的时候，院外的路口传来汽车的喇叭声。
爷爷听见了声音，转身回了屋，没一会儿手里捏着几张钞票走了出来，“娃啊，村长家的二力来接你了，你就坐他的车去城里吧。”说着将钱塞进我的兜里，“这些钱你拿着，在城里花销大，别省着啊！”
我知道家里在钱上不是大问题，也就没跟爷爷客气，将方桌搬进厨房后，在爷爷的关切的目光中走出了院子。
黑灰色捷达车停在不远处的路口，我走到车前，力哥摇下车窗冲我招了招手，“上车吧，婶都跟我交代好了。”
我点点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
力哥将烟头扔出窗外，朝我说道，“把安全带系好，咱们走高速去城里，估摸着一个来小时就到了。”
说着，力哥踩了一脚油门，破捷达突突的抖动后，驶向了来时的村路。
“回学校？还是先去你大舅家？”力哥一边开车，一边问我。
我透过车的后视镜，看着渐行渐远的家，还有在家门口翘首而望的爷爷，不经意的说道，“先去我大舅家吧。到了城里也是下午了，明天我再回学校上课。”
力哥点点头，说道，“那就先到城里，到了城里你再告诉我怎么走。”
我轻声的“嗯”了一声，挪动挪动身子，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脑子里却在盘算着如何跟力哥开口。
“力哥！”
“怎么了？”力哥专心的开着车，随意的回应着我的话。
“听我爹说，你是从部队复员回来的？”
“嗯。”
力哥回应的很随意，我却能够感觉到他对我的问题好像很感兴趣。在我看来，每一个当过兵的人，对自己的军旅生涯都充满了自豪，也喜欢别人跟他聊起当兵时的故事。
“那你当的是什么兵？空军、陆军、海军，还是武警、特警啊！”
力哥听了我的话，淡淡的笑了笑，“怎么，你对入伍也感兴趣？”
我摇了摇头，说道，“我倒是想呢！可就我这小身板儿，哪儿有资格当兵啊！”
“也是！”力哥转头瞥了我一眼，笑着说道，“我估计你进了新兵连啊，三天都坚持不了，就得当逃兵。”
“不过啊，没有参过军的人，永远体会不到军人的情怀。苦是苦，累是累，但一想起自己曾经是一名军人，就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豪感。”
“这种感觉啊，真好！”
我能够听出力哥心中的自豪，却也在“真好”两个字上，听出了他些许的落寞。
难道，跟他击杀凶犯的事情有关？
我继续试探的问道，“力哥，我听说当年你在部队的时候，可是立过功，受过奖的啊！怎么没在部队多待几年？”
说完这句话，我明显的感觉到车子猛地一顿，汽车的速度瞬间降了下来。
力哥转过头，神色紧张的看向我，语气中竟然充斥着惊愕，“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没想到力哥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只能勉勉强强的回道，“我是听我爹说的……”
“不可能！”力哥的语气十分坚定，“我从来没跟人提起过。就连我爹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
我彻底傻眼了，没想到话题还没真正的开始，就要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力哥，”我下了下狠心，决定实话实说，“如果我说是听鬼说的，你信不信呢？”
“吱～～！”一声急刹车。
如果不是系着安全带，我的脑袋肯定就撞到前挡风玻璃上了。
“你再说一遍？”
看着力哥严肃的表情，我有点儿后悔提出这个话题，“对不起啊，力哥！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
力哥盯着看了我一会儿没有说话，而是打了一下方向盘，将车停在了路边。
他掏出烟点了一支，狠狠的吸了几口，直到他的表情渐渐的恢复了平静，这才开口说道，“我知道，你没有在开玩笑。这个世界上可能真的有鬼。”
“如果不是这几年的亲身经历，我是绝对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的……”
力哥抽着烟，不紧不慢的向我讲起他这些年所经历的事情。
正如八爷所说，力哥当兵的时候，真的亲手击杀过一名恶贯满盈的凶犯，而且是面对面的一枪爆头。
可是，从他击杀凶犯那一天起，每天晚上都是被不同的噩梦惊醒，再也没有踏踏实实的睡过一个安稳觉。
部队领导见他的状态越来越差，请军医给他诊治，最后的结论是应激创伤导致的心理障碍，经过了几个月的治疗不见好转，无奈之下，只能让他提前复员回家。
“你没当过兵，也就不理解提前复员对于一个军人来说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情。”力哥将烟头扔到车窗外，神色黯然的继续说道，“所以立功受奖的事情，我就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可是……”力哥说到这儿，紧握方向盘的手轻微的抖动着，“五年啦！每天晚上我都能在梦里看见那张破碎、血腥的脸，一点点的向我靠近，越来越近……”
“直到昨天晚上，我又一次梦到了那个凶犯。”
“这一次不是噩梦，那个凶犯当着我的面老老实实的忏悔了他所有的罪行。”
“……不仅如此，他还告诉我，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找我。”
“如果不是你今天问我，我也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从我复员回来这几年，每到阴历十四，你们家总会有人深夜而出，再联想到你昨天突然回村，后半夜独自上山，我就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跷。”
“现在想想，你去做什么，我不清楚。但肯定与我的噩梦有关联。”
看来这些年，爷爷和爹自认为隐藏的极为隐秘，可遇上当过兵的力哥，就好像掩耳盗铃一样，全都让力哥看了个明明白白，自己还浑然不知。
说完这些话，力哥平复了一会儿心情，重新启动了汽车，“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祖孙三代在做些什么，可也确定你们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如果你昨天晚上所做的一切，真的与我的噩梦有关，我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