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小叔
两人就这么骑马狂奔了一晚上，直到东方初露鱼肚白，他们才在河边停下。
白清仔细看了看周围，发现那股莫名的注视感消失了，才总算松了口气。
张乔穗在马背上颠簸半天，现在还惊魂未定：“我们……安全了吗？”
白清看着发丝凌乱的小姑娘，叹了口气：“暂时安全了……你先休息吧，我们下午再出发。”
张乔穗满眼担忧，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白清也很疲倦，但是他完全不敢休息。
虽然黑腕虫可以在自己睡着的时候也保持戒备，但牠的活性和自己的状态也是息息相关的。
昨天晚上要不是自己恰好醒了，黑腕虫也没法这么及时地提醒自己。
白清叹了口气：“过了两天，没想到还是追上来了……”
不过他也有心理准备了。
根据那个道人所说，风丹子最擅长的神通就是《驭祟令》中的功法。
邪祟通常不会在白天阳气旺盛的时候出没，所以白清想等太阳再大一点的时候再休息。
此时正值八月，日头正盛。原本人厌狗嫌的暴晒天气，此时却成了白清的护身符。
又过了三个小时，太阳已经完全亮起，白清才叫醒张乔穗接替自己。
白清躺下后很快就睡着了，一直到日暮黄昏才醒来。
白清一睁眼，就看见熟悉的一幕。
小姑娘支了一个石头架子正在生火做饭，铁锅里“咕嘟咕嘟”沸腾着，淡淡的香气飘出。
他抽了抽鼻子，锅里应该是鱼汤。
虽然白清表示自己带的干粮足够，但张乔穗却一脸认真地说：“我们先生说过，食不厌粗，脍不厌细。即使出门在外，吃饭也不能马虎！”
白清这人没什么文化，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好任由她去做了。
于是每到饭点，张乔穗都会大费周章地挖野菜、抓鱼，生火煮熟，配着干粮吃一顿热腾腾的饭。
而且张乔穗很能干，从准备到刷锅都能独自一人搞定。时间久了，反倒白清像是吃白食的。
张乔穗蹲在石灶台前守着，偶然一转头看见白清醒了，脸上露出笑容：“白公子，你醒了！鱼煮好了，我给你盛出来！”
白清走过去，看见锅里除了两条草鱼，还有一点香菇和野菜，估计是小姑娘在捡柴火时顺便采的。
张乔穗舀起一碗鲜美的鱼汤，献宝似的捧到白清面前。
白清看着面前这个听话懂事的小姑娘，心中五味杂陈。
不过最后他还是下定决心。
“等到了下一个县城，我会通知北镇抚司给你找一户好人家收养，说不定你以后就是大小姐了。”
白清那故作轻松的语气并没有起到效果。
小姑娘瞬间愣住了，半晌抬起头，眼中泫然欲泣。
“白公子……你不要我了吗？”
“我会洗衣服，我会做饭，我还会喂马……”张乔穗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还认字，还会算筹，我会很多的……”
张乔穗的眼泪像是没关紧的水龙头，一滴一滴流进碗中的鱼汤里：“我求求你，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小姑娘的呜咽声不止，像是一只被人抛弃的小兽。
“不是这回事……”白清咧咧嘴，有些头疼。
他不去看那双令人生怜的小眼神，硬着头皮解释道：“你也看到了，我很危险，动不动就杀人。”
“乔穗的命是白公子救下的，乔穗不怕！”
“我要去的地方、做的事情也很危险，”白清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冷硬一点，“你跟在我身边会拖累我，让我分身乏术！”
这些都是白清所担心的。
自己现在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这次发疯杀了一个村的人，白清还能用“他们都死有余辜”来安慰自己。可万一下次死的是她呢？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在疯狂中亲手杀了张乔穗，白清心里就异常烦躁。
还有遇到危险的时候，自己也不得不分心来保护她。
可现在白清都快自身难保了，又怎么有余力去保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呢？
所以白清决定了，等到下一个县城，自己一定给张乔穗找好归宿，不能让她跟自己一起冒险。
不过白清显然没想到张乔穗的反应这么大。
他也从来没带过小孩，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干巴巴地说道：“没事的……等回头我事情办完了，一定会来看你的……我保证！”
回应他的只有小姑娘梨花带雨的哭声，还有她：“我已经没有家了……你也不要我了……我没人要了……”
白清心中堵得慌。纵使是铁石心肠，也听不得小姑娘这般哭。
“别哭了！我不把你送人了还不行吗！”
张乔穗当场焉了哭腔，脸上还挂着泪珠：“真的吗？”
白清叹了口气：“这样，你告诉我家里还有没有别的远亲？你先去他们那儿生活一段时间，等我忙完了再来接你，好不好？”
张乔穗一听，小脸表情一崩，眼看又要哭出来来。
“停！”白清赶忙打住，“我没不要你！等我忙完了一定来接你！我发誓！”
张乔穗抽了抽鼻子，脸上表情万分委屈。
不过她还是嘟囔道：“听我爸爸说，在洛邑城，我还有个舅舅……”
“洛邑城……”白清有些为难，“这不是我的最后目的地吗……”
如果要去洛邑城，那这一路不还得带着她啊！
张乔穗见白清在犹豫，又开始皱起脸：“你刚刚才答应过我的……”
白清见状，只好点点头：“别哭别哭！我答应你！我带你去洛邑城！”
听白清这么说了，张乔穗的小脸上才云销雨霁。
白清伸出袖子，帮小姑娘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还有，别叫我白公子了，听着跟你是我丫鬟似的……你以后还是叫我小叔吧。”
“小叔？”张乔穗有些疑惑。
“对，以后有人问起，我就是你远房小叔。”
张乔穗犹豫了一下：“可是……白公子，你带我上路，不就是想找个丫鬟吗？”
白清回道：“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张乔穗低下头：“因为我是你救下来的啊……按书上说的，我现在就是你的丫鬟了。”
白清揉了揉眉头：“哪本书啊，价值观这么封建？”
“是我先生留给我的，叫《东厢记》。”张乔穗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拿出一本线订成册的书递给白清。
白清随手翻了两页，发现就是一本民间艳情小说，讲的就是一个穷苦书生和几位红颜知己的故事。
白清皱了皱眉。这本书里不仅有很多情情爱爱的剧情，甚至还有些淫词艳句，根本不适合小孩子看。
“你才不到十岁，你先生怎么给你看这种书！”白清脸色不悦道，“真是误人子弟！”
张乔穗怯生生地回道：“因为这本书是我先生写的。他说我性格沉稳，已经过了看那些童谣话本的心性了……”
“原来是夹带私货啊……”白清不屑地合上书，无意中看到封面上的作者，瞬间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