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秋时月(4)
日子过得飞快,眨眼间,便到了中秋元夜。
程姎姎近几日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除了清晨与夜晚,翟琰骅便很难再见程姎姎一面,致使他这几日怨念颇深,但看到程姎姎每日困到发昏的样子,所有的委屈便全化作了心疼。
暮色渐深,灯一盏盏被点燃,街上逐渐喧闹起来。
“萧萧,玄武街你熟,带领一队人马去玄武街,酉时带领剩下人马准时于望月台北门集合。”
“是。”
“这一队,跟我来朱雀街。”
月亮越爬越高,皎洁如圆玉,挂至当空,人群熙熙攘攘,但去往的终点,皆为望月台。
望月台,顾名思义,为望月而建。此次中秋典礼皇上只出面一瞬,表示对月神的敬畏,此后诸事,便由宫内摘星楼中的道人全权负责。
而御林军要做的,便是保护皇帝,护皇帝周全,但也仅限于外围,无法近皇帝的身。而皇帝宫中培养的皇濮军,才是皇帝真正信任的人,此后,望月台到皇宫中的护送任务,也与他们御林军无关。
程姎姎站在望月台南门处,心里不由得暗暗发笑,“说来也有趣,世人只知护皇者御林军,却不知有皇濮军的存在。但事实上,近些年来,御林军的权力已被大大削弱,如今来看,与皇帝而言,御林军更像鸡肋般的存在,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程姎姎轻轻叹气,抱刀抬头望向天空中的圆月,“唉,近日的事务里与各方掺杂甚多。我就是块砖,哪里需要我往哪搬。”
摘星楼道人的声音缓缓从高台上传来,多道声音终汇成一道,台下众人垂眸倾听。
“……太阴菩萨向东来。十重地狱九重开。十万八千诸菩萨。诸佛菩萨两边排。诸尊佛敬无云地。出水莲花满地开。头带七层珠宝塔。娑婆世界眼光明……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有人念得七遍太阴经。生死不踏地狱门……”
像是脑中炸了个响雷,忽的,程姎姎意识有些模糊。
“呲”尖锐而漫长的摩擦声过后,杂乱无章的声音充斥着整个脑袋。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姎姎!”
陌生而焦急的声音似在耳畔响起,“救人啊!快救人!”
“快来,这儿还有个孩子……”
“程长史,您还好吗?”旁边的兵士扶住快要摔倒的程姎姎。
“呼,”程姎姎猛地清醒过来,将大刀撑在地上,站稳了身体,对身旁那人轻笑,“谢谢啊,我并无大碍。”
摘星楼道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家有黄金不带去,阴阳只考此卷经,虔诚常念太阴经,时时夜夜先教明……一卷真经重如山,灾消罪散有何难,勿谓经中三五字, 一卷真经保团圆。”
“礼毕。迎月神!”台上传来高喝声。“太阴君现天下宁,福泽天下幸福生。”
此番唱罢,皇帝现身于高台之上。
“皇上到!”
众人齐齐下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台上,皇帝的声音并不真切,众人一直颔首,未敢有人抬头。
等到摘星楼道人的声音再响起时,众人才齐齐探头,往高台上张望,而此时,皇帝已回宫,只有离得近的人才能隐隐看见,方才空无一物的祭坛上,多了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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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拥堵,偏偏少了他最在意的人。本是团圆夜,翟琰骅却只能同夏羽和明和挤在人群中。翟琰骅此时一番郁闷无处散,自顾自地闷头走在前面,不搭理后面时不时斗嘴的两人。
说来也怪,此前对夏羽怕到不行的明和,竟乖乖跟在夏羽身旁。
“明和,你瞧,那边有卖糖人的,快过来看看。”夏羽兴奋地拉着明和向街边的一个小摊走去。
“慢点慢点。”
“糖人?”翟琰骅心中微微一动,跟着那两人,慢慢挤向卖糖人的摊位。
“这位爷,您要什么形状的糖人儿?我们这儿可是现做现卖,保准儿好吃新鲜!”
翟琰骅静静地看了一眼画出来的图案,犹豫了一瞬,伸手指向其中一个,“要这个。”
“好嘞,这位爷,您稍等。”
等到翟琰骅拿好糖人,再从人群中挤出来时,夏羽与明和已不见了踪影。
翟琰骅掸了掸袖子,拿着糖人,向望月台南门走去。
程家父母原与程渝之一同出门,但不到一会儿,便被人潮挤散了,他左望望,右看看,试图找到人,但面前乌泱泱全是人头,完全看不到人在哪儿。
不过,他的余光,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禹王殿下?”原本微凉的心瞬间又热了起来,企图往翟琰骅那边挤去。
“诶呦!”
“公……小姐!”旁边有人惊呼一声。
程渝之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名女子摔倒在地,眼见人挤人,便要踩到那女子身上,程渝之手疾眼快,将人揽了起来。
待女子站稳后,程渝之退后两步,躬身抱拳,“方才情况危急,多有得罪,姑娘莫要介意。”
“多谢公子相助”,抬眼望去,眼前女子并未戴过于繁杂的首饰,只余一根玉簪固定头发,眼睛扑闪扑闪,小巧的鼻头在寒风中被冻得微微泛红,许是有被吓到,唇色发白,脸圆圆的,活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程渝之忽然间心跳加速起来,“姑娘若没事,那在下……”
面前的兔子姑娘缓缓开口,轻声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姓程名渝之。”
兔子姑娘笑着行万福礼,“幸会,程公子。”
“幸会……”程渝之茫然了许,面前姑娘名姓他还不知。
看到程渝之的迟疑,“叫我刘姑娘便好,”兔子姑娘微微一笑,“那程公子,有缘再会。”
不一会儿,那女子又隐于人潮之中,她从人海中来,又返回于人海。
一场短暂的相遇,像是一场梦,梦中人迟迟不愿醒来。
程渝之被人潮推着向前,过了良久,才忽然反应过来,“那姑娘并未告知我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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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翟琰骅欢喜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你怎的来此?”程姎姎有许些惊喜,看到翟琰骅举着糖鱼儿,心里仿佛浸了蜜,“还买糖人儿!”
翟琰骅邀功式地将手中的糖鱼儿递给了程姎姎,然后试探性地轻轻拥住她,“当然是想夫人了啊。”
程姎姎此前因脑中纷杂的声音,变得烦躁且不安。但当翟琰骅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的心,忽然间安定了下来。
翟琰骅轻轻拥住她时,她仿佛找到了之前从未有过的安心,霎时间,情不自禁的,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