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秋时月(1)
暮色渐起时,程姎姎与翟琰骅才从将军府告别。
马车摇摇晃晃,驶向禹王府。
马车中一片寂静,程姎姎不知该说些什么,但空气中弥漫的尴尬气氛属实有些让人窒息。翟琰骅静静靠在马车的一端,低垂着头。
“禹王殿下可感觉马车中有许些闷?”
“夫人不必如此不自在。”
两人同时出声,话音刚落,马车中便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程姎姎在经过内心一番开口与不开口的天人交战后,抵住心中别扭,“我……”
“吁~,王爷王妃,禹王府到了。”
翟琰骅抬眼望她,未说一字,她却先败下阵来,“禹王殿下,在下先行告退。”
“等等……夫人若是无事,便随我来一趟正厅。”
月光洒满禹王府,竹影随着微风轻轻晃动,正厅中烛火微闪,而厅中两人,一人手执白子,一人手执黑子,与桌上的棋面较着劲,不,准确来说,与棋面较劲的只有程姎姎一人。
翟琰骅总是赢得轻轻松松,而拿着黑棋,作为先手的程姎姎总是输得异常惨淡。
程姎姎脑中不禁抓狂,“这都几局了?几局了?!单方面虐人有意思吗啊喂!”
白子落下。
“夫人,你又输了。”翟琰骅望着烛光下的程姎姎,缓缓下了结论。
“嗯。”程姎姎无精打采地发出一个气音。
看着翟琰骅大有再来一局的姿态,程姎姎立马开口,“禹王殿下,这天色已不早了,在下先回房歇息了。”
翟琰骅略带歉意地开口,“许是要再耽搁上夫人一些时间,我们还得等等。”
“等什么?”
“等人。”
蜡烛依旧在燃烧,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蜡油从烛心滚落,溅在桌面上,撞出一朵朵花。
棋局一场场翻新,程姎姎慢慢胜得越来越多,精气神也越来越足,也不觉疲乏。
“没想到琴棋书画里,我还有一样挺精通。”程姎姎不免在一旁沾沾自喜,忽然,她心里升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眨巴眨巴眼睛,问坐在她对面的翟琰骅,“禹王殿下该不会是在让着在下吧?”
翟琰骅边拾起棋盘上的棋子,边抬眼望她,眼中噙着笑意,还夹杂着细细碎碎其他的情绪,叫人看不真切,“夫人多虑,为夫岂是那般人,夫人能赢全靠夫人的聪明才智。”
“那……”
“呀,夫人,我们等的人到了。”
夏羽冲在前面,先一步跨进正厅,人未至,声先到,“骅哥哥,查到了,这事果真与李老贼脱不了干系!”望见厅中两人,夏羽跨进去的一只脚又默默收了回来,“嘿嘿嘿,原来嫂嫂在这,你们先聊,我过会儿再来找骅哥哥。”边说边慢慢往后退。
后到的明和不清楚厅中情况,见夏羽退出去,诧异道,“你怎的退出来,厅中烛火旺盛,难道灵均不在屋内?”刚抬眼便与一脸懵的程姎姎对视上。
“你们都进来罢。”翟琰骅伸手招呼还在门口的两人。
进了屋,夏羽笑着打哈哈,“这天也不早啦,劳嫂嫂等这般长时间。就也没什么大事,要不我们各自散了,回房睡觉罢。”
明和在一旁连连点头,心里却直犯嘀咕,“灵均这是什么情况?”
饶是程姎姎愚钝,看面前两人神色,知许是有事,不方便告知于她。
“姑娘且慢,”程姎姎叫住夏羽后,回头向翟琰骅作揖,“禹王殿下,在下不便叨扰,先告辞了。”
程姎姎转身瞬间,不由得垮了脸,也不知心中的五味杂陈之感从何而来。
心里默默嘀咕,反正也与我无关,人家可是禹王殿下呀,有事有必要告诉我吗?没必要,那为什么,我心里有点难受呢。
咯噔。程姎姎的心突然跳了一下。
翟琰骅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回座位上,“夫人可不是外人,哪有什么叨扰一说?”望望依旧杵在桌前面面相觑的两人,不由得被气笑,“坐啊,你们倒是一个反应比一个快,我连句话都插不进去。”
两人落座后,夏羽小声嘀咕,“那还不是骅哥哥说的,目前先不要告诉嫂嫂。”
声音虽小,桌上的人却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程姎姎转头看着翟琰骅,眼中的疑惑一目了然。翟琰骅轻咳两声,“此前是我糊涂,擅自做了主张,也未曾问过夫人心中所想。”
“这位是夏羽,我的表妹,自苗疆来,叫她羽儿便好;这位,夫人也与他甚是相熟,明和,虽是一副僧人模样,但已还俗。二人皆为我挚友,卷入这场纷争中,也情非得已。我原不想将夫人牵扯进来,但每个人都有知情的权利,我不能随随便便抹杀掉夫人知情与选择的权利。如若夫人知晓后,便会将夫人卷入你本不必涉足的泥潭之中,夫人还要听吗?”
翟琰骅并未立马得到答复,程姎姎的沉默将他的心狠狠地揪起。
“夫人放心,若夫人不愿,待到时机成熟,夫人便可与我和离,定会将夫人摘得干干净净。”
程姎姎忽的笑了,“禹王殿下不怕?”
“怕甚?”
“怕我与你的敌对之人有所牵连。”
“不怕,我信夫人。”
“禹王殿下都不怕,我又有何惧?”程姎姎抬头笑望翟琰骅。
听闻此言,翟琰骅悄悄松开了自己攥出汗的手,望入程姎姎含笑的眼,眸中似绽出万颗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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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明和今日去了一趟宝泉楼,发现纯妃之死确与李采潭脱不了干系,而且二皇子最近的动作更加频繁。”夏羽皱着眉,轻扣桌角。
“对了,当时灵均与程姑娘同在望县之际,三皇子府中出事,被搜出私藏黄袍,似有谋逆之意,皇帝大怒,令人彻查此事,程姑娘可有耳闻?”
“略有耳闻,但最后,这件私藏的黄袍并非真的是三皇子有谋逆之心,而是有人刻意加害,因此,皇帝也只是判三皇子制府不严,罚了三月俸禄,并禁足一月。”
“对,但无风不起浪,黄袍事件一出,皇帝表面虽不说甚,但暗地里,换掉了多名三皇子派的大臣。”当然,在这些大臣被换掉的的同时,翟琰骅趁机插入了多名自己的人手,以期左右朝堂风向。
这话,明和并未说出口,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所以,此前因去年祭祀事件丢掉皇帝大部分信任的二皇子,如今,也更得皇上喜爱,更何况,他的背后,还有李家的支持。树大虽招风,但树大,也有树大的好处。”
翟琰骅敲了敲桌面,拧着眉头,“但我至今也参不透,二皇子的人马,为何要从牢中截走顾明轩?皇帝本就不甚在意这些贪赃枉法之人,只需有几只替罪羊,便可将望县一事圆满告一段落,但二皇子将人截走,岂不是让自己在皇帝面前暴露底牌的风险更大?”
程姎姎听到这里,忽然出声,“顾明轩被劫走了?”
“夫人不知?”翟琰骅诧异,“大约在结案后一月,原定犯赃滥者于明年春日斩首示众,顾明轩却遭人劫狱,如今依旧下落不明。”
翟琰骅揉揉眉心,“我总觉得顾明轩被劫走和纯妃暴毙之间脱不了干系,但中间,缺了最为关键的一环,究竟,是什么呢?”
夜,依旧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