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不想让弟弟长大娶媳妇
余小鸣被他吓了一跳似的转身就跑,她当下就觉得更委屈了。虽然眼泪还没憋住,脚也还疼得厉害,但她就是非要站起来,想换个人更少的地方继续自闭。
还没挪出多远——主要也因为她走得实在是太慢,余小鸣居然又跑回来了,一手捏着云南白药喷雾,一手抓着显然还玩得意犹未尽的余小逾。
当时的余逾已经上了初中,总是不乐意和小学生再在一起玩了,大概是因为某种小朋友特有的对成熟与幼稚的判断。但自家老爹对余鸣的态度委实也十足影响到了他,因此即使被打断了玩耍时刻他也不大有怨言。
‘喷一下,消肿快。’长得圆乎乎小小一只的小朋友蹲下来就掀开她的裤脚,又帮她脱掉了一只鞋子。云南白药喷雾撒上去凉凉的一片,兴许是心理作用的缘故,痛感真的一下子就消失掉了大半。
‘鸣鸣说让我背你回车上去。’余小逾说,还带着虽然没说出口但从眼角眉梢都快能溢出来的非常想回去接着玩的怨念。
余菟觉得那大概是自己第一次有不想让弟弟长大娶媳妇的念头。
“什么?”声音小且含糊,余鸣只捕捉到了几个连不成整句的音节。
“问你冷不冷,冷我就把空调调高点。”她说着,伸手就去扒拉了一下空调的按键。
“还行。”余鸣也就潦草的应了一声,接着转头瞥向车窗外头飞速倒退的街景了。
余菟挑了个下午茶小店,不能算是正经吃饭,只是找个见面的地方而已。两个人各自点了杯喝的坐下来一边闲聊一边等人,话题转了一会,又聊到了余鸣这两天跑回家来跟着法务的这个话题来。
“妈前两天回来还跟我说呢,就知道玩也不着急实习。”余菟喝了一口杯中的咖啡,“可我这不是还在上学嘛……青春就这么几年,不玩不就浪费了。”
“玩,小心玩回来被我架空变成光杆司令。“余鸣不咸不淡地撇过去一眼。
“我不怕。你要是有这个心,黄鼠狼能给鸡拜年去。”余菟压根没在意,只是轻笑着耸了耸肩。
“男人总会变的。”于是他把视线垂下去了,盯着杯子里浮在饮料表层的奶油。
“就你这个性子,哪怕家里长辈真给妈压力让你子承父业去,”余菟挑起一边眉梢,歪头看着他,“我说一句给我,你敢拿着不走吗?”
“废话。”他说,“我说一句我要,你会攥着不放吗?”
前者重音咬在“敢”上,后者则咬在了“你”上。
余菟轻蔑的嗤了一声,然后没绷住表情,直接笑豁了,“……咱俩必须是亲姐俩,一个比一个的摆烂。”
她太了解余鸣了,这人要是突然转了性子,除非就像余逾那天说的,她这个弟弟是个假人。此时跟他斗嘴,双方都知道是彻彻底底的反话而已。
他们俩对什么所谓的继承百万家产都没什么兴趣。余鸣的原因比较复杂,一方面是血缘关系的缘故,另一方面则感性得不太像他——因为从小就去过太多次医院,这几乎泡在医院长大的经历让他下意识对未来在医院工作产生了强烈的抵触。
至于余菟,大小姐就是单纯野惯了。二十多的年纪,还天天当自己十八。不过她倒也当真有无忧无虑的资本,元君一直在外忙碌奔波,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让两个孩子可以无所顾忌的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反正等余菟玩心淡下来,想拿着心理学的学历走这条路,或是想读个mba回快乐老家接元君的班都随她乐意。
余鸣却是因她说的这话指尖微妙地一颤。
“小时候妈还天天拿我跟你比,这也不如你那也不如你,当姐姐的人也不知道让着弟弟。”余菟撑着脑袋,还在自顾自的接着说,“还有那个谁、余逾,拿他也跟我比,说我比上不足比下没余。我当时可不服气了,在日记里恶狠狠的诅咒,说我要是没有你这么个弟弟就好了。”
“妈以前还跟我说过,你是男孩子,不能和姐姐过不去。”余鸣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表情隐在碎发里,有些晦暗的样子。
余菟这会没意识到什么异常,仍然笑着接自己的话题,“还有这事?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以前我甚至都觉得肯定我就是个捡来的小孩,扔垃圾桶里被咱妈当个阿猫阿狗什么的捡回去养着了。不然她怎么天天就凶我,对你就只剩夸。连二叔他们家都更喜欢你。真的没天理。”
“因为我长得可爱。”余鸣说。
——别再说了。
他快接不下去了。
余菟看着这样的余鸣,忽然也沉默了。她两手交叠搭在了桌上,抬眼看着面前的少年。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她问。
面前的少年低头晃悠着吸管,搅合杯中各种颜色的小料上下浮沉。他没说话,只是抬眼,静静的对视了回来。
——他说是。
心理学在读硕士,名牌大学的高材生,这两个标签往身上一贴,余菟要是再看不出来问题都得被人说是买的野鸡大学水硕了。
刚才的话题跳到了血缘关系。余鸣压根没试着掩饰自己因为这个话题而产生的情绪变化——因为如果他试图撒谎或是欲盖弥彰的话只会露馅得更快而已,他很清楚自己没法骗过她。
如果顺着话茬聊下去的话……
也许有机会转移话题,但也许没有,就像现在这样。
余鸣显然了解了一些她不知道的真相。
玻璃杯里旋转的饮料,此时静了下来。
看到余菟眼神的时候,余鸣就清楚,她已经猜到了。他叹了口气,摊开手,向后靠近了身后座椅的软垫。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余菟问他。
“初三中考之后。”余鸣说,“二婶的周年祭。”
余菟又沉默了一小会。
“虽然我没印象,一两岁根本不记事。”过了一会,她说,“但是余逾,还有其他人都提过,他有个小六岁的弟弟,只是不到一岁就夭折了。”
“是。”余鸣应了一声,“我今年该过二十一岁生日了。”
“我就是那个孩子。”
即使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余鸣的确认,余菟还是忍不住心神俱颤了一阵。她忙低了头,但仍没让眼中的惶然逃出余鸣的视线。
她听到坐在对面的余鸣轻声叹了口气,“所以我觉得没有必要让你知道。我自己有分寸就行了。”
“什么分寸?”余菟一惊,忙叨叨又抬了头,“我刚那些话、都是说着玩的、你不用……”
“我不用。”余鸣说,“我只是,想。”
——我想对你好,就像真正的家人那样。
其实余鸣知道,余菟为什么当初高中毕业不去留学,而是选择留在国内,甚至报了心理学专业——她高三那一年,正是余鸣抑郁症最严重的一年。
他很多很多次严重的自伤行为,连元君都没能及时发现,是余菟从他身上搜出了刀片、碎玻璃,他甚至藏过生锈的螺丝钉,放在枕套里面都被她找了出来,通通没收掉了。
在少年澄澈到空无一物的双眼里,余菟发现自己竟然沉进了这名为温柔的潭。
“所以你才去读了一中?”余菟问,她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全是颤音,连忙低头轻咳了一下,“我真是信了你的邪。校风好人又少的学校多了去了,你非挑了个一中,还非得要住校。就因为这个是吧?”
“不是。”余鸣看着他,两手的手肘都搭在桌上,十指的指尖对到了一起。
“不是。”他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我上一中,不是因为这事。”
余菟愣住了,脑子里电光火石了一阵,她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性,“……因为廖长歌?我以为……”
“不是她跟着我来的一中。”她后半句卡在嗓子里没出来,余鸣给补了上。
不是廖长歌跟着他,而是他跟着廖长歌。
“……所以你跟我说你谈恋爱了,但对象不是她的时候,我都想敲开你脑袋看看你到底脑子里装了些什么了。”余菟不自觉皱了皱眉。
余鸣轻轻的摇了摇头,“她因为我才会去接触那些人,我不可能就这么理所当然的受着了。万一有事我起码能帮她打架……这么说吧,假设这事是你干的,我肯定也是一个反应。”
余菟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低头喝了一口咖啡,“懂了。”
看来这俩小孩跳过男女朋友,已经直接变成家人了。
“看来我以后要吃醋的人又多了一个。”余菟掰着手指数了数,“……哎呦,怎么这么多人啊。”
余鸣看着大小姐窝着自己掰手指头的模样着实无语了一阵,“要不赶明儿你把我关起来得了。”
“算了,打不过你。”余菟撇了撇嘴。
余鸣很想跟一句我什么时候打过你。身后店门口的门铃忽然响了一下,余菟伸手和来人打招呼,他这话就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