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等男朋友，等他接我
“我小时候以为，河灯会的河灯真的能飘很远。”肖祁说。他盯着粼粼波光的水面，无数河灯的烛火在其上摇曳。完整的图案被水波打碎成一条条的样子，只有火光一如明亮。
“但是其实他们也就能飘个百十来米。”他向着河水下行方向指了一下，“居委会在下游那边设了个拦网，所有河灯都会被拦住，一飘过去就会有人拿着个竹竿把他拨到岸上。”
身后的余鸣似乎轻笑了一声，“怎么就不能把拦网设得远一点。”
“够远了，远到我小时候都看不到。”肖祁说。摇曳的火闪在他眼底，像是装进了一整条河的祝福。
‘飘到东海龙宫？哈，你在想什么啊。’少年笑得轻佻，额前青色的一缕头发晃下来遮了眼，他一扬脸又让它飞了回去，‘走，我带你去下游看看。’
“那只要不去看不就行了。”余鸣的声音，拉回了他已经飞往数十年前的思绪。
肖祁看过去的时候，少年的脸上被水面反射的烛火撒下一片温柔的光。
“只要不去看，他就还能在你心里亮着。”他说。
——信仰的烛火长明。
“好啊，那就不看。”肖祁站起了身，眯缝起眼睛伸了个懒腰，“咱往上游去。”
河灯会的范围就这么一小点，再往上走的河道离岸就逐渐变远了。高高的围栏隔绝了水，经过一座小石桥的时候肖祁顺势转了上去，趴上桥栏杆，往远方的下游处看。
远方点点的亮光渐远，最后几乎汇聚成了小小的一点，连接上依稀可见星光的天。肖祁看到余鸣走到自己旁边，但没跟他一样直接伏上来，而是格外龟毛的先用中指和无名指在栏杆上蹭了一下，拇指捻了捻指头上的灰，下意识的皱了皱五官。
肖祁忍不住笑了一声，“瞧给你难受的。来来来你上我这，我给你擦干净了。”
他起身的时候还又在栏杆上蹭了一下，而后不由分说就推着余鸣贴到了他方才站的位置。余鸣倒没反抗，只是偏回头吐槽了一声，“悠着点，你别给我推桥下面去。”
“哎呦，别的日子可能还得着急捞你，今天正巧下游有个网。”肖祁乐呵呵的斜倚在他身边了，眉眼都笑得弯弯的看着他，“你泡水里等我一会，我拿着竹竿去捞你。”
“合着我是个河灯。”余鸣还煞有介事的叹了口气，“别捞我，我要飘到水神殿去。”
肖祁又乐了一阵，“你真是要成仙啊。”
“我啊——守护一下小朋友的梦。”
这个在三个月以前来看似乎长得看不见尽头的暑假，原来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无尽绵长。
肖祁依了男朋友，最后志愿选了和灯塔一样同在首都帝城的清北大学医学院，光荣的加入了秃头预备军。
虽然余鸣选的专业也不遑多让，他拿着理综279的高分选了个法学，成了不用学数学的卑鄙文科生。
跟他们一起考到帝城的还有鹿鑫何。班长的努力真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从二模到高考硬生生提了三十多分。总之终于如愿和青梅竹马的姑娘考进了同一所大学，来学校拿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整个人都快开花了。
两个学校不在同一天开学，正好给了双方不同行的借口。是余鸣和肖祁先行一步来了清北，医学院和政法学院的迎新不在一处，他们只得暂时分开，约好一起吃午饭。
清北的几栋宿舍楼毗邻而建，格局相同，和一中的房间一样，是四人寝的上床下桌。
等余鸣收拾告一段落下楼的时候已经很接近饭点了，肖祁那边还是没信。但就当他打算拨通电话过去问问他在哪的时候，他想找的人居然猝不及防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肖祁冲过来就是一个猛虎扑食，让余鸣不得不往前迈了好几步才站稳了脚跟。偏前者还笑眯眯地喊了他一声哥，火气根本来不及冒出苗头，当场就被压得一干二净。
老师说等上大学了就轻松了当然是骗人的，他们俩的课表从开学第一天就排得满满当当。课余时间又要忙着班级琐事，多少也要和室友同学团建，明明同在一所大学，却居然生生给谈成了异地恋。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今天满课，你今天，也满课。
“哎余儿，你看没看咱们学校那个表白墙，就微博那个。”这天，余鸣才推门走进寝室，对床的钱一一就从椅子里仰着头跟他搭话，“你被捞了，人姑娘给你写了五六行的小作文呢。”
“……我还收到过五六百的，改改能交篇心理课作业。”余鸣语塞了一阵，没什么兴趣，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了。
钱一一咂舌了一阵，“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我也想大学生活有恋爱的雨露滋润啊。”
“……等会，这底下有人说，你有对象了？”又翻了一阵，钱一一忽然讶异出声，“真的假的？你也背叛组织了？”
他从座位里站了起来，把手机拿给余鸣来看。
他们宿舍一共四个人，一个对象是自带的，现在正在艰苦异地中；一个开学第一天就和迎新的学姐搭上了桥。钱一一时常哭诉自己是个没人要的烂萝卜，但这人照旧每天过着宿舍教室食堂图书馆四点一线的生活，课外活动少得可怜，完全没有真的在着急想谈恋爱的样子。
余鸣看着那个id叫做早睡早起好身体的微博用户留下的评论：“他有对象了，不好意思哈”，眨了眨眼微妙的沉默了一小会，“……我什么时候上你的贼船了？”
他的情况毕竟特殊，加上也没什么机会说出来。肖祁又忙得很，他们半点没有腻腻歪歪显摆给别人看的时间。再说谈都谈了一年多了，一开始想嚷嚷到全世界都知道的那股劲早就被高考消磨干净了。
“不是、我靠你小子什么时候脱的单啊？”钱一一睁圆了眼睛，可还不等他接着细问，宿舍门又一次被人推开了。
“朋友们，明天没课了，今天晚上要不要出去玩啊？”回来的是他们的另外两位室友，这会说话的是其中偏高偏瘦，叫裴书意的，“我刚在朋友圈刷到一条广告，咱们校外那家ktv这周店庆搞活动，全场消费八折，这羊毛不薅不是人啊。”
几个人都相当感兴趣，行程就这么敲定了下来。余鸣在这种活动里向来都是陪跑选手，这天去了也就是意思意思跟着其他人点的歌唱了两句，就窝到角落里吃零食去了。三个人不太知道他们这位新室友是个什么性格，但他一副只要给他一个安静的角落，他恨不得能一个人待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的架势，他们愣是没敢多说什么。
玩了一会也就唱累了，几人提议转移战场去两条街外的烧烤店补一顿夜宵。但就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场的时候，却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事故。
“我不走，我等人。”余鸣说。
“等人？”钱一一扬了扬眉梢，“你等什么人啊。”
“哎。”身后的谢锦时扒拉了他一下，低低的凑过来嘀咕，“他这是不是醉了？这架势，不太对劲啊。”
钱一一这才定睛看去。昏暗灯光下起初看不清他的面色，这会仔细才辨出他眼角整个都红彤彤的，兔子似的模样让他平常身上那股子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都平白消匿了大半。
他只得啧了一声，上手准备捞他起来，“你喝多了哈。走，我们送你回寝室。”
“别碰我。”显然是醉了，但余鸣手上的力气还是大。他一甩胳膊，钱一一甚至退了好几步出去。
“我靠？”他讶异了一声，“得了，今天烧烤还是算了，咱得先把他弄回去。”
“我没记得点什么酒啊，他这是喝了多少啊。”裴书意因为失去了烧烤的快乐而嘀嘀咕咕起来了，他理了理袖管准备上手搀着余鸣。但这次同样是才挨上后者的胳膊，余鸣就猛地翻手一拧。
猝不及防的痛感让裴书意下意识的痛呼了一声，想要挣脱却居然一下都没能把余鸣的手甩下去。不等他再有下一个动作，人就被整个摔进了沙发里，身体被制住，动弹不得。
“说了，别碰我。”声音带着醉意与酒气，透着满溢而出混不讲理的危险感。钱一一连忙上来打圆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顺着他好说，“好好好不碰你，也不走。但是你总得告诉我们，你要等谁吧？”
听到钱一一的话，余鸣转头盯了他半晌，才终于撒开了被他按住的裴书意，又揪起抱枕坐回原处了。
“靠。妈的，怎么办到的啊。”裴书意可怜巴巴地爬起来，皱着五官捏捏自己被拧得几乎要失去知觉的手腕，“我差点被他卸了，这么瘦哪来这么大力气啊。”
“兄弟，你到底等谁啊。”钱一一干脆当在和不讲道理的小孩子说话，在他面前弯腰躬身以保证视线水平，“你告诉我们，我们跟你一起等。”
余鸣抬起眼睑，晃晃脑袋好像一时间没认出来面前的人到底是谁，是以好半晌才闷闷的吐了一句话，“等男朋友，等他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