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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佛陀疑影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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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畔风声呼啸,但没有一丝一缕扑向曲善,她像是被一只完好无损的防护罩藏住,平平稳稳地飞进世外桃源。

    忽然间,她可闻及的猛烈风声停止,而后一缕徐徐清风钻入,不偏不倚地落于她的脸颊上,是纷纷扬扬的鹅绒拂过绵软细草的轻柔。

    她有所觉察地缓缓睁眼,出现在她视野里的不再是人面兽心的孔雀明王法相,而是门庭若市的孔雀明王殿外——只是这里不再坐落于深山老林之中,而是堂而皇之地修筑在热闹繁华的街市里。

    “这里……”曲善的视线在形形色色的人脸上穿梭,最终,她一寸寸地抬头,若有所思地盯着赫然出现在眼前的寺庙,“就是桃源吗?”

    “是啊,这里就是,”突然,一个剔着光头的小和尚站住脚跟,回过头,手里捏一串光滑的佛珠,“施主是新来的魅吧?”

    “魅?”曲善低头看他,微微一怔,眼中透出难以理解的表情。

    小和尚轻轻一笑,单手撵动佛珠,慢条斯理地讲:“人是指会生会死的灵魂,而这里已经超越三界可以管辖的范围,轮回不再受用,所以这里的灵魂统称为魅。”

    “你也是魅吗?”曲善的眼神有些奇怪。

    “我是,施主也是,这里的人都是。”小和尚微笑着回答。

    “我不是。”曲善一本正经地与这里的魅们划清界线,他们来这里是自愿,而她来这里不过是寻找离开的路。

    “是吗?”小和尚的眼睛因笑而眯着,讲话慢慢吞吞,“施主会习惯的。”

    “和尚,你是一直在这里吗?”

    “是,我在这里已经很多年了,大概……和这寺庙一个年纪。”

    曲善愣住,她抬头望一眼寺庙的大门,又不由得追溯起石碑上“靖康年间”的锋利字样,忍不住打一个寒颤,低头看向小和尚的目光也逐渐复杂,“你就是靖康年间……”

    “一百四十五换一人入。”小和尚的表情与声音都淡淡,似乎对这种巨大的代价毫不在意。

    曲善半眯着眼,隐约从小和尚年幼的面孔里看出生在他心中生根发芽的恶毒种子,问:“出家人不是非常厌弃这种伤天害理吗?”

    “这不是伤天害理,而是优胜劣汰。”小和尚摇摇头,“当六合之内的承载力达到顶峰,陷入末日的困局,施主只会怨恨为什么交换的比例不能再大一些,两百四十五人,七百四十五人,一千一百四十五人……我们不是在杀戮作恶,而是在给脚下的这片土地续命。”

    “你别说的这么伟大,又是优胜劣汰,又是续命行善,其实还不是贪生怕死?”曲善冷笑,大胆踏进一步,漆黑的影子完完全全地埋住小和尚,眼神轻蔑如俯视脚下蝼蚁,“如果你当真要给土地续命,为什么不拿把刀割喉自/杀?你不也是同他们一样的负担吗?”

    小和尚一动不动,兀自转着手中的佛珠,一颗又一颗地拂过,平静地解释:“我是执行者,施主见过刽子手挥刀砍下自己的脑袋吗?”

    曲善牙都隐痛,顺着对方的话,怪腔怪调地揶揄道:“你说得对,刽子手只会杀人,不会自杀。”

    桃源里,孔雀明王殿内香火旺盛,挨挨挤挤的魅蠕动着,俯瞰之下,好似成群结队的腐虫。

    曲善望着人山人海的寺庙,不明白这些魅既然已经得到了永生,还有什么可求,又能够用什么样的恐怖代价去换取所求之物。

    小和尚转头,顺着曲善的视线探去,眼睛投向被遮挡住的寺庙,“施主不妨也去求一个,孔雀明王殿在六合之中是能灵验的。”

    “我要是求一个世外桃源灰飞烟灭,或者孔雀明王殿立即倒塌也会灵吗?”曲善的嘴边荡开一点笑,却只浮于表面,冷冷嘲讽,“我眼下只想许这些愿望。”

    小和尚继续捻动珠串,速度不快不慢,如同机密计算过节拍似的,淡笑着道:“施主,桃源境内,禁行秽语。”

    “是吗?”曲善忽地冷笑起来,身形越过小和尚,三步并作两步地迈上台阶,造出一阵风掀动小和尚的衣袍,随后站住脚跟,双手合十,却不闭眼,咬牙切齿地说,“我要神明天降,陨灭这片虚假桃源。”

    小和尚听完曲善的话,无奈地叹息着,摇了摇头,嘴里念诵起模糊的经文梵语,倏地,他原本风平浪静的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愣了愣,拨动佛珠的拇指顿住,“咂”的一声,串着打磨精细的珠子的绳子猝然裂开,所有珠子皆凌乱地朝地面落下。

    仿佛看见一只恐怖如斯的怪物,他的瞳孔猛缩,不可思议地凝视自己略微颤抖的手指,良久开不了口,更吐不出一个字音。

    然而,就在劈里啪啦的圆珠起起落落的声音里,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天降般的赫然出现,身躯严严实实地藏进暗色黑袍,拢于其下的眉眼间尽是清冷。

    是仙风道骨,亦是羽化登仙之姿。

    他拾阶而上,缓缓地,一步步地接近背对着他的曲善,身躯挡住斜照在后者身躯上的明媚日光,以金丝勾勒出边边角角的轮廓线。

    周遭的声音喧嚣,曲善没能听见身后人簌簌的脚步声,也没能听见佛珠散落的刺耳响动,合十的双手立即分开,开口讽刺道:“和尚,你守的这庙一点都不灵。”

    “是吗?”来者不紧不慢地开口,眼睛注视朱门里的硕大香炉,“我觉得它确实还比较灵,比一些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要可信许多。”

    曲善一惊,慌忙转过头,视线一寸寸地撞进身后人的身躯,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瞥见对方隐匿于宽大兜帽下的一张淡色薄唇与精致的下颌。

    咫尺之距,一眼便是万年的沧海桑田、日升月落。

    曲善怔住,那些尚未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粗话霎时远去,只留下一道震惊的目光放在黑袍人的身上。

    “你真的非常不一样,”黑袍下的嘴唇一开一合,似笑非笑着,“是我鲜少见到的。”

    曲善回过神,听着对方吐出的话,以为他是道行深得看出她并非是魅,而是一个格格不入的人,僵硬地笑了笑,“怎么会呢?我也是一只魅。”

    黑袍人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虽然他没有反驳一句话,但曲善还是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带着玩味的意思。

    她的右脚试探着向上一节台阶退去,踩实后,支撑着自己的身躯往后挪,铸造安全距离的同时,也不消吃力地去仰视他,“你是谁?”

    “……”黑袍下的人顿了顿,“心真。”

    心真心真,一心一真既是“慎”——他是谢慎。

    “心真?”曲善喃喃着,端量起谢慎黑袍上的雪莲纹,在日光的照耀下亮着星星点点的光,“好像和尚的名字。”

    说着,她不由自主地构思起黑袍下的光头和袈裟,嘴角上扬,眼尾微微合起一条细线。

    谢慎抿抿唇,似乎在对曲善的话表示不满,淡淡地说:“我不是和尚。”

    “那是已经还俗的和尚吧?”曲善眼中含笑,全然没有与小和尚针锋相对时的恶意,“你以前是在这里当和尚吗?”

    谢慎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讲:“我不是。”

    只有一个否定,曲善不明白这么简短的话他究竟是在针对哪一个问题,但想了想,又觉得心真这两个字过分像诸如悟能、法能这样的法号,于是自顾自地将否定安放在第二个问题上。

    她忽地笑了笑,颇有些欣忭的调调在话中,“不是也好,这里的和尚都是反人类,脑子完全不好使。”

    谢慎斜眼,稍稍偏过头去瞟背后愣成一块石头的小和尚,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确实不正常。”

    曲善敛去面容上的笑意,眉目凝重,小心翼翼地问:“你刚才应和了我的话,应该……不是自愿来这里的吧?”

    谢慎一挑眉,想了想,反问:“我如果不是自愿来这里的,你又能怎么样?”

    “我会带你走,”曲善斩钉截铁地说,片刻犹豫都未曾出现在她的心中,“有一条路,能让我们离开这里。”

    谢慎嘴角倏地颤动了一下,被兜帽拢住的眼睛里掠过一丝错愕,似乎是被曲善的大言不惭吓住了。

    “你别不信,其实——”曲善见他不讲话,又补充道,“我不是来与天齐寿的,我是来找到破局的途径的。”

    缄默良久,谢慎淡淡地笑起,就连眉眼里也飞过笑意,缓缓开口,“你一个人能破局吗?能建造起一个容纳十万只魅的地域,还能躲避开三界的审察,这个阵法并非随便凿一个洞、挖一条地道就能破解。”

    “世界上不存在完美无缺的事物,再精细的瓷器上也会留下难以觉察的裂隙,”曲善的手背在身后,眼睛弯弯也难掩住其中的明媚,“而且也不只我一个啊。”

    “还有谁?”谢慎好奇地问。

    “你啊,”曲善说,“我们虽然来自不同的时间点,但必定是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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