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甜味剂
“一镜,走——”□□
“滑轨,跟上。”
“斯坦老师,开始跟人物了!”
“过肩,人物对视。镜头稳一点,紧一点。好,走——”
“女a入画,好,上摇,女a看镜头,滑轨继续动对。”
“男a进,站定给特写,镜头老师给的松一点。”
“手部特写多一些,好!其他远景给一点。”
“再多一点,静止。”
“女a走到窗户旁边了,摇臂跟上她!别走神了!”
“导演——”
“别停!别停!这段定一会儿,再来点,感情浓点!”
“导演!导演!”
梁成洇的创作过程,被一连串急切的声音打断了。
“干什么?”他不耐烦的回过头,却看到执行导演正急的一头一脸都是汗。
“薛姐晕过去了!”
“什么?!”
梁成洇摘下耳机,快步朝不远处的某个位置走去,女人正挣扎着爬起来,扶着脑袋。
“我怎么了?”她看到眼前突然其实汹汹出现的两人,脸上都是不解。
“我昨天都说了,让你不要来,你都快72小时没个睡个整觉了,要是真死在剧组里怎么办?”梁成洇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京城的清晨很安静,冬日的雾气重,浓到化不开。
薛灿拍拍腿上的土,湿润的空气吸进肺里,她整个人清醒了许多。
“我要是死了,估计你心情也会好点儿。”她自嘲道,“每天都带来不同的指导意见,多烦呐。”
“确实挺烦的,可你要是不在了,品牌客户估计就直接找到我头上来,让我直接在演员的脸上贴广告了。”梁成洇无奈道,“实在不行你就在棚里找个地方睡吧,我叫人给你找两个耳塞,赶紧给我滚去休息。”
薛灿看着梁成洇一脸坚持,便也妥协下来。
的确,她快要坚持不住了,换做是铁人也扛不住如此高密度的工作,每天盯拍摄就算了,还紧锣密鼓的跟老板开会,因此被称作什么工作机器,也是情有可原的。
梁成洇一直想收她进组,甚至开出了一百万的高价,还是被回绝了。
薛灿给出的回答是,“文艺工作不适合我,精神内耗太大,让我自由的性格收到了束缚。”
虽然是一句假的不能再假的话,却把人糊弄过去。
剧组的小房间里堆满了设备,她找了个地方钻进去,盖上道具组的毯子,整个人蜷缩成一小团。
她开始做梦,梦里又出现很多年前的元素,他们支离破碎,有的还活跃在她的白日的脑子里,有的看似早早凋亡,实际上还残存在灵魂里,只是不会让人轻易发觉。
到了下午她逐渐醒来,外面已经下满了大雪。
薛灿晕晕乎乎中被招呼起来吃饭,剧组快要杀青,大家一起去很有格调的西餐厅一起聚餐。
剧组助理都嘟囔,香港导演就是不一般,之前的杀青宴都只是去大排档吃顿烧烤完事,现在倒好,居然如此有格调的去吃西餐,那么文雅,还真不符合这剧组浪迹天涯的气质。
众人坐上保姆车,路途不算远,但恰好碰上下班高峰期,堵车的厉害,有人提议一起打游戏,就热热闹闹的攒了局。
热气洇满了窗户,车外是喧嚣,车内同样,薛灿突然想起了在很久很久之前的一天,也是这样一个傍晚,她被堵在路上,用笔记本奋笔疾书。
在她还懵懂无知的时候,以为只要讨好别人就能成功,就能赢得这场厮杀的盛大胜利。
现在想想,真是无知的可笑。
车最后停泊在了路边,薛灿带上口罩和帽子,下了车,抬头看见眼前的招牌。
《beans》,豌豆。
她无声的笑了笑,高跟鞋踏上台阶,跟在导演后面进了餐厅。
这里人不多,也可以说是整个餐厅的就餐位置故意安排的空荡,给足了每位客人足够的私人空间,这样熨帖的就餐体验在国内很不多见。
国人以热闹位置,西方文化强调距离感,互不干涉,薛灿找了位置坐下,看着菜单随意下单,然后把点菜权移交出去。
助理兴高采烈的点了一盘烤牛骨髓,不一会儿上桌,香气从桌子的一头香到了另一头。
“这可是大补。”梁成洇见了,跟她开玩笑,“女人过了三十就衰老的快,你可得抓紧时间,吃点好东西,赶紧嫁人。”
“我可不这么觉得。”薛灿温柔的笑笑,“很多年前,你这话就被我妈反反复复的提起,年轻时候的我也不是没有动心,但你看,你自己的婚姻不也不成功么,何必来劝我。”
梁成洇不恼,“香港的老男人都是爱催婚的,但自己又婚姻不幸,喜欢把爱挂在嘴边,可是到现在我最爱的居然还是电影,拍情感,我是一流,可是处理情感,我就是败北。”
薛灿笑了,梁成洇的片子以爱情戏见长,男女纠缠,感情浓郁,拉扯到极致,想要松开却放不掉的一双手,说不尽的恩断义绝和凄美。
在他导了内地的《谰生缘》之后,在网友中大获好评,豆瓣得分93,甚至一度超越了他年轻时的成名作。
当然这其中缘由不乏是因为当初的男女主角粉丝众多,一举之力将这部古装偶像剧推向神坛,而在此后,两位主角居然真的喜结连理,成就一段佳话,因此也被称为一部神奇的定情之作。
而两位顶流明星的结合,也称为当时的重要话题,粉丝喊打喊杀,仍旧无法阻止这段意外的爱情。
吊顶灯垂直打下的光切在女人脸上,良好的骨相显露无疑。
薛灿年轻的时候脸上胶原蛋白多,看上去肉嘟嘟的,现在婴儿肥腿去,清秀的骨骼显露,倒是多了几分从容,和不露怯。
既是聚餐,喝酒总是免不了的,大家举杯洋酒,虽然怪,但也是酒精,杯盏相碰,好不热闹。
服务生没见过这样的架势,数次提醒他们声音小些,梁成洇不在乎。
他对服务生说,你们要是觉得不方便,我们可以包场,请不要多次来打扰我们,好吗?
服务生同样很有礼貌的告诉他,包场并行不通,因为我们这里有一位同样重要的客人。
梁成洇扬眉,酒精过劲儿,他声音不轻不重的嚷敢问是谁?
薛灿这时也同时抬眉,然后看到对桌上一张熟悉的面庞,长睫毛垂下,在灯光的投影下扯出长长的影子,高高的鼻梁,挺秀的五官,他独坐在位置上,让人忍不住上前去搭讪。
不过,还是经历了时间的洗礼,他看上去气质比先前冷硬了许多,也让人难以接近了。
梁成洇首先认出了对方,“诶!沈影帝?”
客气的招呼,沈炔得体的回礼,他的眼睛望着对方,微微欠身语调轻缓,“梁导。”
“过来一起跟我们聚聚呗,真是巧啊!”梁成洇喝的很开心,侧过椅子招呼他。
服务生看到眼下情况,既然双方都是熟人,便也管不得,悄悄的退去了。
薛灿故意把眼神藏在阴影之下,却看到对方的身影就出现在自己面前,果真是沈炔。
果真,是他。
他笑笑,对梁成洇说,“我就坐在这里好了。”
梁成洇点头,“你当然随意的啦,不过我还记得你们两个应该认识的吧,还记得你们在片场——”
薛灿打断他,眼睛却也不看沈炔,“圈子就这么大,咱们谁还不认识呢。”
沈炔垂下眼神看着她,想要说什么却没讲出来。最后拿起酒杯,说,“薛小姐,咱们喝一杯吧。”
薛灿回礼,拿起高脚杯与对方轻轻碰了碰,又飞速抿了一小口,再不轻不重的放下。
沈炔的手腕顿了顿,也把杯子放下。
不尴不尬的攀谈了一会儿,薛灿找借口去上卫生间。
在里面呆了五分钟让自己尽力冷静,心里却还是烧灼着一些残存的灰烬。
再次看到他,那种长久以来的期待,居然变成了惧怕。
她害怕见到他,虽然行业里不免经常接触,但她已经是尽力逃避,没想到居然还是在这里撞见。
就像当年躲不掉的,无缘无故的孽缘。
她早就知道梦醒了,却还是没躲掉。
凉水拂面,她用力把多余的想法挤出去,萦绕在心头的念头终于一点点像尘埃一样缓缓落到光照不到的角落里,被扫成一团,堆在角落。
她祈求它不要起死复生。
只是刚刚出了卫生间,她却迎头撞上一副身体,熟悉的香水味让她瞬间清醒。
银色山泉,仿佛鬼魅一般强硬的唤醒她的记忆。
薛灿抬头看着沈炔,看着他俊秀的面庞,突然觉得很讽刺。
他已经忘了她是谁,却还记得自己最喜欢用的香水品牌,能把她一秒带回到多年前的世界。
沈炔的眼神里略过一丝不确定,但他忍了片刻,又状似随意道:
“薛小姐,我发现你总是在躲开我。”
薛灿不语,准备从另外的出口离开,却被一双手按在肩上,声音从头顶传来。
“所以,我们是不是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