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送走苏日娜后, 苗婉把淘淘抱起来,不由分说在她小脸蛋上亲了两口,这小家伙比她爹还好使, 赶客工具小屁人儿。
耿氏端着皂角米银耳羹进门, 见孙女被亲醒,懵着任娘亲将她的脸亲成半张饼子, 拼凑出一个滑稽的嫌弃表情。
她哭笑不得放下银耳羹,将淘淘抱过来, 也到时候该把尿了。
“这位夫人过来,是想在新铺子插一脚?”
耿氏曾经也是当家主母,虽然生意门道不算通,可看人精着呢, 那苏日娜一瞧就是个精明人,手腕也强势。
据说还是北蒙王室,若非惦记着阿婉手里的方子,肯定不会往他们这阿里巴人家里跑。
苗婉发愁地托着腮,甜甜的银耳羹都没心情喝。
“她想捏着我们的货好掌控客源,不管她是想管着铺子,还是用成本价拿咱们的货物,都想得美着呢。”
苏日娜走之前还说, 铺子一直放在那儿肯定是不行的, 生意场上得明算账, 哪怕是租铺子,也不可能一直不给租金。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催着她赶紧开始给四成的干利,人家还挺体贴, 可以不要银子, 延续巴音那里的法子, 拿货物来抵就成。
苗婉本能觉得不对劲,若真如苏日娜所说,她在郡城经营日久,即便苗婉这里更物美价廉货还多,郡城的生意她也别想沾了。
乔盛文在门口听着,也蹙起眉,难道是阿古拉和巴音没有跟苏日娜说清楚现在开铺子的缘由?
还是说……兀良哈想把主动权捏在自己手里,到时候瑞臣想做什么都要通过兀良哈氏,如此兀良哈氏以后是进是退,两边都可以倒。
倒是好算计。
耿氏给淘淘换着尿布,建议,“要不然让耿婶做掌柜?你不是有那个什么培训,铺子少说得下个月才能开张,小一个月的时间,耿婶怎么也能学到些东西。”
苗婉诶了一声,“可以啊,长寿跟驴蛋他们去私塾后,耿婶现在干活儿比以前还积极,她肯定愿意。”
而且干活儿时,大都是苗婉动口,耿婶动手,对产品比旁人都了解的多。
但耿婶被叫过来以后,知晓要做什么,只一个劲儿摆手。
“我不行,我跟我们家那口子一样,不会说话,让我干活儿还行,可要跟那些贵人们打交道,我想想就腿软。”
苗婉心想,没别人了啊,死马只能当活马医。
她给耿婶加油打气,“婶儿,驴蛋说长寿在私塾都被先生夸了好几次了,我瞧着他描红的大字也有灵气,若往后要走科举路子,凭你和耿叔的工钱,肯定不够使吧?”
乔盛文也在门口点头,“当初供我科考,我家里都卖了不少田地。在西北科考,路上不太平,还要请镖局,就光童生和秀才,来回怎么都要二十几两银子,若长寿争气,举人和进士所需之钱财起码要翻十几二十倍有余。”
耿婶目瞪口呆:“老天爷,需要这么多银子?长寿他,他也未必这样争气啊。”
话是这么说,可孩子都是自家的好,耿婶听驴蛋他们说过几次长寿聪明,她夜里做梦都能笑醒。
耿氏心思细,又加了一码,“咱们先不说长寿多聪慧,他总得娶妻生子吧?但凡以后有点功名,娶个体面的儿媳妇,聘礼总是不能少的,有阿婉在后面支撑你怕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嘛。”
为母则刚,耿婶壮着胆子,“那我,我试试。”
试试就……试得苗婉几乎想哭。
耿婶干活儿是真不错,让她背那些面脂和胭脂的好处她也背下来了。
可苗婉和耿氏分别做客人考耿婶突发状况的时候,只拿出在食肆的三分之一功力,就给耿婶考糊了。
稍做为难姿态,她就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不知如何应对。
苗婉抱着淘淘在屋里转,仰头长叹,“老天爷啊,给我个掌柜吧!”
她好歹也是穿越女,就不给点金手指啥的吗?
“阿婉,有人找……”耿婶站在门口小声道,她这几天看见苗婉就腿肚子转筋,“说是你家亲戚。”
亲戚?苗婉满脑袋问号。
苗家的亲戚不可能,阮家据行商捎回来的信,说是酒楼开得正火呢,也不可能来啊。
她抱着淘淘出门,天井里站着一对夫妇,身旁坐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
怎么说呢……乞丐都比他们强点,浑身破破烂烂,面色憔悴还晒伤了,黝黑不说,满脸爆皮。
站那儿来阵风都打晃,忒惨。
淘淘都惊得忘了臭味儿,抱着苗婉眨巴着大眼睛看个不停,主要是看地上坐着的两个孩子,她还从来没见过这种颜色的孩子诶。
“你们是……”苗婉更捏不准这到底是谁了,从原身记忆里对不上号。
最高的那个乞丐激动上前一步,“阿婉表妹?我是你二表哥阮嘉麟啊!”
这一路赶来西北的种种煎熬,尤其想到小表妹也是这么一路赶过来的,让阮嘉麟悲从中来,看见苗婉眼泪就掉下来了。
“呜呜呜,表妹,这一路来西北我才知道,你——”但泪眼朦胧他也能看得出,苗婉过得……特别好。
那小脸肉嘟嘟的,跟她怀里的小团
子几乎一样,都白生生站在那,全穿着新衣裳,瞧着有那么点地主家小娘子的模样。
他原本的感叹变成了——
“表哥我,实在是太苦了,呜呜呜……”
苗婉:“……”
乔盛文和耿氏本来在张家,听毛蛋说看见有乞丐进了乔家,赶紧回来了。
一进门就听见阮嘉麟嚎着嗓子哭。
旁边晒伤最严重的女子也抽噎,“这跟说好的也不一样啊,表妹,我们都太苦了,你们当初是怎么过来的呀?”
乔盛文:“……”谁会傻到顶着烈日赶路呢,押送的兵油子也不是傻子,肯定是避开最热的时候赶路。
耿氏赶紧上前,“孩子怎么坐地上了?是不是中暑了?快抱进去喝碗盐水,耿叔,辛苦你去给请大夫过来瞧瞧。”
苗婉也有心说几句场面话,奈何闺女洁癖又上来了。
阮嘉麟一靠近,淘淘扭头就埋她脖子里,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被臭的,哭得比阮嘉麟还大声。
没法子,苗婉只能让公婆帮着先招待阮嘉麟一家子,她去厨房跟耿婶一起烧水做饭,先让他们洗漱一番,吃饱了再说话。
大夫来看过,俩孩子倒是没啥大事,就是吃得不对付,脾胃伤了,拉肚子拉得没劲儿。
反而苗婉的二表嫂李氏有点中暑的迹象,得喝几副消暑的药。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大家能坐下来说话时,太阳都快落山了。
苗婉实在不明白,“二表哥,我收到信说,你们不是在江南开酒楼吗?你怎么来了呢?你这是路上叫人抢了?”
阮嘉麟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家里放心不下你,派我过来看看,我没叫人抢,你表哥我又不是傻子,财不露白,咱故意这样一路乞讨过来,银子都在我身上呢。”
李氏撇撇嘴,小声反驳,“你可拉倒吧,被人骗了干粮的不是你?那银子不是给阿婉的吗?”
阮嘉麟:“……”不是,媳妇,刚来你就拆我台!
苗婉心里一暖,原身记忆中,只去过外家一次,是母亲刚走后的第三年。
那时外祖母还在,听说她病的很严重,生怕王氏把她磋磨没了,硬是叫人接她回苏州住了小一年。
要不是王氏为了拿捏阮家继续给钱,派人把她接回去,想必原身应该有个很美好的童年。
就只接触那么短时间,外家就能为了让她嫁到乔家舍弃大半家财,可以看得出阮家很看重阮氏这个外嫁女和外孙女。
连乔盛文和耿氏眼神都柔软许多,不管阮家人是不是太包子,起码这对待至亲的赤诚心思,就让人起不了恶感。
可乔盛文依然觉得不对劲,不放心苗婉派家里人过来看看,带上李氏都说不太过去,怎么连孩子都带过来了?
西北自古便是流放之地,就像他前面说的,路上可没那么太平。
苗婉认阮家这些亲人,说话就直接多了,“二表哥,我记得,我小时候你给我摘枣子吃,从树上掉下来摔断了尾椎骨哭得死去活来,还非得说是枣太酸了,逞强自己走回去,趴了两个多月……”
阮嘉麟:“……”得,一个亲媳妇,一个亲表妹,就不能给他留点脸吗?
点明阮嘉麟喜欢打肿脸充胖子的性子,苗婉有些担忧,“二表哥,是舅舅他们出什么事情了吗?是不是王家……”
阮嘉麟摸摸鼻子,“也不是,王家在江南都叫咱臊得没地儿站了,有兀良哈氏二爷派过去的人帮衬,王家去投奔景阳伯府了。大哥要进国子监,阮家也去京城,生意的事情有我爹,就叫我来找你了。”
有了苗婉送给阮家的方子,王家酒楼的生意被抢了大半,王氏给的意见应该还是打价格战。
王家酒楼的酒菜便宜得跟路边摊一样,就想先把阮氏酒家给挤兑黄了。
谁知他们刚降价,苏州城就开始传唱王氏肖似景阳伯亡母,借此勾搭景阳伯害死正室,还霸占正室嫁妆的流言,大街小巷都在传唱。
这事儿说严重点,霸占元配嫁妆违反大岳律例,即便不拿律例说事儿,在这个世道,道德伦理更占上风,景阳伯睡了肖似亡母之人……唾沫都能淹死人。
阮氏针对王家的闹事,舍了银子在当地帮派的帮衬下,跟王氏摆出拼命的姿态,还要上京告御状,吓唬的王宝根屁滚尿流怂了。
如此众人就都知道了,传言肯定是真的。
这下子谁都不敢跟王氏来往了,万一名声臭了,在江南读书人那么多,讲究着呢,以后还怎么做人?
苏州商会甚至将王氏逐出商会,后有兀良哈氏派去的人,可能得了苗婉启发,王家酒楼低价抢生意也得赚钱啊,他们用劣质食材甚至变质食材的事情被人捅了出去。
有吃坏过肚子却求告无门的食客,愤怒地报了官,闹大了以后,当地州府顺应民意关停了王家酒楼。
这下子王家在苏州是彻底待不下去了,各种铺子田产一买,连夜逃走,往京城去投奔景阳伯府。
阮嘉麟说到这儿脸色特别难看,“长兄的同窗给咱家透了点消息,那王氏竟然敢卖小姑姑的嫁妆铺子来贴补娘家,这公道阮家一定得讨回来。”
正好阮嘉笙两次参加乡试考举人,都
得了副榜,大岳律例规定,若是两次得上副榜,可以直奔国子监读书。
只要能顺利结业,待得春闱之时,可与举人一起参加会试,不必再参加秋闱的乡试。
如此阮家人本来就想着进京,又得知了此事,当即下决定也要变卖家产,举家入京。
不过,阮家人虽然不争气,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阮嘉麟小声道:“大伯和爹他们想着,虽然大哥能入国子监有同窗帮衬,毕竟不是自家事,那苗家又是京城的勋爵……才叫我带着妻儿来西北投奔阿婉。”
做好决定后,阮祈和阮衾将变卖家产的银钱给了阮嘉麟三分之一,让他一部分交给苗婉,一部分用来在西北生活。
这样即便上京讨公道之举是鸡蛋碰石头,起码阮氏能留下个根儿。
阮嘉麟从怀里掏出自乞丐装里衣拆下来的信,递给苗婉。
“大伯如今是阮家的家主,长兄是下一任家主,大伯与我爹,还有长兄和我,都同意阿婉随意处置阮家的方子。将来去了地底下要赔罪的话,我们几个担着这份罪责,他们让我给阿婉带句话,啥都没有好好活着重要。”
苗婉接过信,信里阮祈允许苗婉处理所谓的‘阮氏秘方’,底下还有二房的签字,信里还附着十张百两的银票。
她鼻尖一酸,眼眶就烫得模糊起来。
两辈子,她都不知道多久没感受过这样无条件的疼爱了。
呜呜呜,真的太叫她感动了,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呢?
那当然是……得把他们都哄来西北给她打工来啊!
苗婉偷偷擦掉眼角的泪,“二表哥,你走的时候舅舅他们还没出发吧?我觉得此时阮家入京不可行,不如叫他们都来西北!”
阮嘉麟愣了:“啊?可是……”
苗世仁打断表哥的话:“没有可是,你不知道那王氏有多能恶心人,寻常人要面子,王氏不过是个渔家女出身,为了达成目的,撒泼打滚她什么干不出来?她才不玩儿君子那一套,若让她得知舅舅他们入京要告御状,立刻就会杀人灭口。”
阮嘉麟脸色苍白,“问题是长兄还要入国子监……”总不能不科考了吧?
苗婉立刻起身走到乔盛文面前,“表哥,你知道我爹是什么身份吗?”
阮嘉麟:“王八羔子!”
苗婉:“……咳咳,那个爹就当死了,我说的是我公公!”
她手托在乔盛文身前,“我公爹,可是神童,九岁中童生,十二岁为秀才,十八岁就成了举人,二十二岁就在皇城被先帝亲封为状元郎。
本来先帝看公爹面容秀美想赐为探花,后来着实被公爹的才华所打动,直接点为状元,一直到现在,爹也是大岳最好看的状元呢!”
乔盛文被夸得心头舒坦,面上不大好意思,但他明白儿媳妇的心思了。
他轻咳几声低下头谦虚,“惭愧惭愧,爹不过所有考场都只进过一次而已,能教人怎么应试倒是没问题,却比不得国子监那些白发苍苍还在考场里的先生们经验丰富啊。”
阮嘉麟:“……”好家伙,仔细咂摸下话里的意思,他要给表妹公爹这波装逼打满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