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难得腊八前一日是个艳阳天, 老百姓们就跟赶集一样,从乡下来镇子上,都往瓦市这边来, 人声鼎沸, 热闹极了。
西宁镇当地过腊八,煮的腊八粥与内陆有些不同, 除了多种米、豆一起煮以外,还要加果干和腊肉, 算是甜咸口的。
煮来不光是全家人吃, 还要采买祭祀先祖和粮仓的香和纸钱, 求祖宗保佑来年丰收。
今日出来卖菜的基本上没有, 因为西宁镇过腊八节不吃菜, 据说是家里做了菜吃, 来年庄稼地里会长杂草,影响收成。
张三壮今日出门之前还跟苗婉他们解释呢,叮嘱乔家人今日不要做菜。
苗婉一个地地道道的西北姑娘, 都不知道还有这个习俗,听得特别起劲儿。
后来才想起来, 也对, 她们那个时候,种地的都少了, 很多格外有意思的讲究都不见踪影了。
实则腊八讲究的还不止这些,做了粥除了家里人吃喝,还要抹在门上、灶台上还有家门外的树上, 用来驱邪避灾。[注]
所以家家户户都不少做腊八粥, 老百姓家里可能存着米粮和腊肉, 但总有些没有的东西, 也有小年要采买的东西,索性一起来买了,省得还要跑一趟。
但今年好些人大清早赶路从乡下进了镇,一进瓦市就有点懵——被香味儿熏的。
有人东张西望着口水问,“啥呀?咋这么香呢?”
很多站在坊口的百姓们附和——
“可不……阿啾!闻着又辣又香,镇里啥时候出了新鲜吃食了?”
“你不知道?瓦市的杀猪将麻辣串,早就有了,咱西宁镇独一份儿,听说西平郡都没有哩!”
有人讨论,还有人忙着哄娃,大人们抵抗力还有点,小孩子闻见这香味儿,饴糖都不好使了,探着身子非得去吃。
问题是,不是大人们不想咬咬牙,花上几个铜板买给孩子吃。
反正今天出门就是要花钱的,还有好些农户背着家里的鸡蛋和菜干进城,到时候换了铜板也得买东西。
但——
看着离瓦市坊口不远的地方,挂着‘杀猪匠麻辣串’红幡的帐篷处,那挤挤挨挨的人哟,谁也挤不进去啊。
他们已经算是来晚了。
麻辣串的帐篷里,又重现了头一天开张时候的热况,帐篷里几乎挤满了人。
“我要十串麻辣串,嘶……关东煮今天闻着也格外香啊!也来十串!”
“张小哥你老丈人真有本事,你咋不早点去请教呢?哈……”
过去关东煮苗婉并没有太费心,主要她想费心也不会。
但孙老火一手蒸盆子做得极好,这关东煮他就给改良了,里面掺了老鸭汤提味儿,肉豆蔻也格外炮制过再放进去煮。
骨汤和老鸭汤出来呈现浅淡的奶白色,不影响客人看清铁槽中的食材,那鲜香滋味儿也没有完全被麻辣汤盖住,很是得了一众不能吃辣的人喜欢。
还有带孩子来的,自己点麻辣串,给孩子点关东煮,大人小孩都吃的特别满足。
在一片嘶嘶哈哈声儿中,还有人注意到代替了大麦茶的饮品。
看起来黑乎乎的,还冒着热气儿,也没有香甜滋味儿,着实没啥卖相,所以也没人开口问。
还是张三壮先提起来,虽然现场人多他也有点紧张,但好歹看了这么久的摊子,他也算是有点见识了。
忙中有序的应对着客人们的要求,不忘推荐一下那黑乎乎的汤汁。
“好叫客人们知道,咱这麻辣串好吃,但是吃多了也会上火,我们自家人也天天喝金银花茶呢,我不是天天孝顺我老丈人一碗吗?昨天我一问,你们猜怎么着?”
有客人拍摊车,“嘶……好辣,给我一碗老酸奶,别卖关子了,快说!”
张三壮嘿嘿笑着指了指宽口瓦罐里的汤汁,“我老丈人根本没上火,人家一口酒一口麻辣串的,享受着呢,就因为他们老孙家有祖传的凉茶,春夏秋冬都不一个方儿,也不怕寒凉,客人要不要尝尝?”
有人半信半疑,“真的?”
张三壮斩钉截铁,“我肯定不敢骗客人啊,昨天做好了我家里人喝了一天,今天身体就感觉好多了,我就是为了这凉茶,今日才来得晚些的。”
当然啦,来晚也不单独是因为凉茶。
他还从摊车底下端出一罐罐的点心来,“这改良过的麻辣串着实辣了些,咱家还出了新点心。
明天腊八咱们休息一天,今天当提前给客人送节礼了,统统赔钱卖,只为客人们吃个开心,三文钱一碟子,这可是用正儿八经的糖做出来的,就这么多。”
其实一碟子只有四五块,算起成本来还是赚的,就是赚得没那么多。
客人们都来劲儿了,吃辣的吧,是越吃越想吃。
但是吃多了嘴里火烧火燎的,就需要来点甜的中和一下,要不然老酸奶也不能卖的那么好。
可总有人是不喜欢喝酸奶的,立刻就有人你一壶茶,我一碟子点心要上了。
点心不像精油和香皂,那些不能肆无忌惮拿出来招了人眼。
张家做的本来就是吃食生意,所以苗婉就叫张三壮光明正大把两种点
心在这个时候,当新品推出来。
正好头一天卖改良后的麻辣串,香辣都更上一层,吃起甜的来,怕是对比更加强烈。
糖饵苗婉跟孙老火说了两种不同的做法,孙老火研究过后,决定做三种档次。
最贵的是里面掺了糖心的南方做法,用烤面包的方式里面做甜菜糖夹心。
尝起来外酥里宣,一口咬下去,又有嚼劲儿,又像是吃棉花糖一样,层次感非常丰富。
中档的则是用老面头发起面来,里面包上放在雪地里冻成块的老酸奶,放进油锅里炸。
这种吃起来外皮焦脆,最里面的酸奶凉了以后又凝固,像是软奶糖一样好吃。
低档的是孙老火被那猫耳朵启发后,干脆做成千层饼样式,一层一层面片用奶块化的水刷过,然后裹上面浆炸出来,吃着也非常香甜,就是没有夹心。
三种统一都用了元宝的模子,炸出来全是金灿灿的,看着就叫人喜欢。
猫耳朵也是分了三个档次,好叫有钱的没钱的都能尝个新鲜。
因为这个做法一致,味儿也一样,都是酥脆香甜,档次就更好分了。
最贵的是做成福字的,中间则是做成了吉字,最末等的则是苗婉最熟悉的猫耳朵样式,一圈红一圈白的尖耳朵样式,特别可爱。
客人们面对不同的罐子,听张三壮一顿舌灿莲花的介绍后,有那馋嘴的已经点了凉茶和中等的糖饵吃。
不是带着福字的面片不吸引人,最重要的是糖饵全做成了元宝形状,比起福气来,大部分人还是很实在的,肯定元宝吃到嘴里更香啊。
说起凉茶来,张三壮觉得可能是媳妇儿怀孕,他傻了。
往年夏天最热的时候,孙氏也曾经在家做过孙家的凉茶,孙老火并不介意这个传出去。
用到的是西北很常见的一种海金沙藤,再添山芝麻和金钱草还有桑菊一起煮,夏天还要加上从药堂里买来的火炭母,冬天火炭母太过寒凉,换成冬瓜,再加点饴糖。
煮出来以后,味道是微微泛苦的浅甜味,卖相不太好,但品起来像花茶。
吃麻辣串吃到嘴皮子微肿的客人,一口下去半个元宝,中间露出酸奶夹心,油炸过后的麦面香气,和着面皮的酥脆,里面还有奶香味的酸甜,在麻辣过后来得格外叫人喜欢。
客人眯着眼喝上一口茶,舒舒服服叹出一口气,“这点心不错,走亲访友要是能用这个,可就再体面不过了,回头张小哥你们得多做点。”
今天还坚持等着排队的那些行商家里的仆从们,一个个都表情麻木吃着点心,喝着凉茶,时不时还炫两口肉丸子。
肠胃是再舒坦不过了,可心里想骂人的冲动不减。
我们年货都收的差不多了,就等着过了小年走街串巷卖出去大赚一笔了,你家才出来个新品啥意思?
至于麻辣串摊子时不时冒出来啥新鲜东西,他们已经不会再诧异了。
听说杀猪匠张家各种匠人都有,就差裁缝了,匠人有手艺,那还不正常?
可无论如何,这回估计他们都要跟张家打擂台了,眼看着那又是元宝又是福气和吉利的,根本拼不过。
着实是气人,不行,得再来一个元宝……啊不,是糖饵!
张三壮一直注意着这几个人呢,见他们吃的沉默,心里有些忐忑,这怎么还不开口订货呢?
他想了想,冲着建议他们下去村里卖的客人笑道:“咱家里人少,这点心做是能做出来,只是着实没有人手出镇子卖了,咱家里现在忙得收猪都顾不上,只怕得客人们自己过来瓦市买点心。”
嗯?那几个汉子又来劲儿了。
你们人不够?我们够啊!
你们出不去?我们出得去啊!
收猪都没工夫?我们……也不是不能帮你们把猪给收回来啊!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非常有默契的,抹嘴,掏钱,跑人。
因为这新出的麻辣串口味香味儿比原先更加浓郁,虽然今天食材准备的不少,但还是未时过半就卖没了。
张三壮准备收摊儿的时候,好些裹着漂亮皮袄的行商还有仆从们,又回来了。
见几个人跑了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张三壮,心里这才踏实许多。
行商们见张三壮一抬头就露出憨厚的笑,登州的行商抬手快——
“小伙子你打住啊,可别再给俺来熬一熬那套了,你就说,咱从你这里能拿多少货,是个什么价儿就成了。”
再听他说熬一熬,他们也要不好了。
杀猪匠家熬的那是银子,他们熬的那是心肝儿啊!
张三壮嘿嘿笑,“张某也不跟各位贵客说虚的,我老丈人想着自立门户,少不得得需要些银钱,所以通过我们家往外卖,我岳父手底下徒弟就有仨,甩开膀子,一天能出几百斤不成问题。
糖饵分别是五贯、三贯和两贯钱,这面片的价儿分别是三贯、两贯和一贯钱,都是按百斤算的。”
都是做买卖的,算账很快。
那最好的金元宝不是卖给百姓的,至少得宰个有余粮的地主啥的,能卖八十到一百文一斤,百斤就差不多十贯钱,以此类推,差不多四成以上的利润。
至于面片则是老百姓们主要买的点心,过年花个十几二十文,你半斤我一斤称的不会少,钱多点的买几斤分开走亲戚也有面子。
这还是去乡下的价儿,若是往西平郡的各县去,还有郡城,价儿还能更高。
他们觉得这价格还算合适,都点头应了,当即就有人给了定金。
张三壮回到家里以后,还有人追着上门定了点心,他统一都跟人说好,过了小年开始出货。
等回头去乔家算账的时候,张三壮看着钱匣子里泛着白光的银角子和银锭子,心里火热,就忍不住开始算账。
总听苗婉算账,他算得也比以前快了许多。
有孙老火带着徒弟们开工,熟手以后,带着于氏、杨氏和耿婶一起做,一天六种点心各出两百斤不成问题,那十五天下来就是近五百两银子进账。
实则成本对两家来说最贵的也就面粉和饴糖。
猪油对张家来说很便宜,猪五文钱一斤收来的,十斤猪肉出六斤油,猪板油还能更多点,每天要耗费百斤油上下,两三天换一次,成本五贯钱。
奶块和酸奶基本就是羊奶的成本,每天要耗费三十桶羊奶,加上运送的骡车成本也差不多五贯钱。
甜菜糖这次点心做完,苗婉熬出来的那些就用完了,不够的还要用饴糖来替代,花了多少钱来着?
哦,一百八十文。
最贵的面粉每天用的多一些,需要到点心总数的一半,也就是六百斤左右。
因为数量不少,乔盛文夜里找了巴音,淘换来一批放在张家空着的房间里,价儿不贵,十八文一斤,半个月下来需要一百六十二两银子。
所以算来算去,加上饴糖的二十多贯钱,成本二百两左右,净赚三百两??
要是再加上麻辣串的分成……张三壮觉得自己脑子已经算不过来了。
这还没算小年后每天也要出货,一直出到腊月二十九。
就算苗婉答应了,所有干活儿的人每天都按一百文的工钱算,到时候加起来也能赚近千两银子!
近千两是什么概念?
张三壮掰着手指算了下,过去张家杀猪一年能剩二十两就算多的,许多时候也就能攒个小银锭子。
近千两,是他们家所有人加起来,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
苗婉还在那里感叹,“可惜咱们没有人能出去卖,若是有零售的人手,这钱还能翻倍。”
张三壮猛地站起身来,“怎么没有?咱家里人都能出去卖啊!翻一倍?那到年前咱们能赚一千多两银子啊!!”
因为关心点心卖的好不好都在场的两家人,当即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么多吗?
苗婉无奈摊开手,“咱几家哪儿还有人闲着呀?其实这样也不错了,批发给旁人,咱们还省心呢。”
现在连公爹都开始给看灶台了,真是没有人能空出来去走街串巷,那得累死。
有命赚钱也得有命花钱!
孙氏也激动地扶着肚子站了起来,“我……”
孙老火翻个白眼打断闺女的话,“你就别添乱了,你这肚子想去哪儿?”
“不是,我听了阿婉的话太激动,羊水破了。”孙氏有点尴尬道。
苗婉下意识就有点腿软,想也不想地反驳,“不是我干的!”
众人:“……”你倒是想呢,缺点物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