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绝命一搏
答案？
答案是什么？
没有答案，只有恨，只有近乎焚灭一切的恨！
韩楚生不需要这种怜悯，更不需要苟活，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他宁愿死，宁愿剑折身灭，也不愿如丧家之犬般逃离境界。
可事实上，他活了下来，心却已死了，那个叫韩楚生的修士已死在了千年前，眼下活着的，不过是一条为了复仇而放弃一切，自我堕落的野狗。
可面对如此庞然大物，他的努力就好像蚊虫叮咬一般，无足轻重。
反倒落得个被追杀数百年的下场，甚至不得不封存自身记忆，以秘术化身行事，否则便要引来天道岸的注视，引来那位的灵觉。
动念便有所觉，那人已是到了这般境界。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天地随之静止，一道无法以言语形容的威压陡然降临，如四海倾覆，掩天而来，下一瞬，整个神识空间再也无法承受这股压力，怦然崩碎，漆黑虚无的裂缝如蛛网蔓延，眼前画面也变得支离破碎了！
萧念雪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对方要让自己看到这一切，动念便有所觉，这就是答案。
他要借那人的灵觉磨灭自己的神魂！
动念间，识海已崩毁大半，元神在这股压力下动弹不得，好不容易凝练的三魂七魄在迅速溃散，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悬于元神之上的铜钟还没有做出反应，那扎根于识海的血色却先一步开始了反抗！
血花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霎时间扩散开来，根茎深入识海深层，枝蔓遍布浅层，将萧念雪迅速崩塌的识海给硬生生撑了起来，原本被小钟压制的魔性，随着血色大范围的扩散，再度开始翻腾！
萧念雪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识海内，正有两股极强的力量在彼此对抗，一者要摧毁抹杀，一者要夺舍取代，互不相让，而他的识海已成了二者的战场！
识海乃虚幻之境，以神魂为源而存在，依托于百会穴之下，双眉之间，印堂之后，平日乃神魂所居之处，但此刻却成了萧念雪的牢笼。
血色翻腾，不断蔓延，深扎识海，它正在竭力抵抗那外来侵入的力量，扎根萧念雪的神识本是为了夺舍这具身躯，不曾想却成了顶在前面的高个子，不至于一荣俱荣，但肯定一损俱损。
一直以来，似乎都是它侵蚀别人，追着别人的神魂吞噬，同化为魔，但今天，这一切似乎反过来了？
崩塌！
不断崩塌！
血色构筑的世界一寸寸化为飞灰，又倔强的重新生长蔓延，正当萧念雪以为这种拉锯战会持续到天荒地老之时，他面前的识海空间忽然破碎，一只手自虚无而来，径直朝萧念雪元神抓去！
刹那间，血色溃散，翻腾的魔性被压回了萧念雪脚下，缩成一团，识海的崩塌于这一瞬凝固，是时间的定格还是空间的凝滞，萧念雪无法肯定，因为他的思绪在这一秒，如同进入了泥沼。
尤其是当他的目光定格在那只手时，脑海中一片空白，没有，什么都没有，他明明看见了，却又没看见，明明听见了，却又没听见。
无法形容这种感觉。
似乎自己连直视对方的资格也没有，对方的存在已经超出了自己常识所能理解的范围，所行所立皆是空，所见所闻皆是无。
铛！
钟声响了。
思绪如潮水般回涌，凝滞的时间再度流转，头顶小钟虚影轻轻晃动着，一圈圈涟漪扩散，崩塌的识海被停滞了，脚下的血色依旧缩成一团，不敢有丝毫动静。
此时，萧念雪才真正看见了这只手。
除了纤细和苍白之外，没有任何特点，就只是一只普通的手，可也正是这只手，破碎虚空而来，压塌识海，震慑魔性，甚至一击震的铜钟不断晃荡！
若非铜钟护持，恐怕萧念雪连魂飞魄散的机会都没有。
但那只手也因此被震退了三尺，萧念雪眼前的景象在钟声下开始扭曲，忽快忽慢，那只手还在不断靠近，但每一道涟漪荡过，都会让它停顿片刻，这个时间随着它与萧念雪距离的缩短而延长。
一秒，十秒，一分钟，十分钟……
萧念雪不敢动，他身下的血魔不敢动，那只手越过涟漪的时间越来越长，几近停滞，但涟漪却并未停下，一圈圈扩散开去，挡在它面前，如同一道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它与萧念雪的距离看似很近，中间却隔着不知多少道涟漪，所谓咫尺天涯，不外如是。
正当萧念雪自以为能松一口气的时候，只见那只手反转，五指倒扣，漆黑的裂缝瞬间蔓延，空间如镜子般碎裂开来，随即……
砰！
碎片飞散，一道身影缓缓踏入，原本被铜钟停滞的识海因为他的出现不断震颤，这个介于虚幻和现实的领域再度开始溃散！
身着月白衣，脚踏十方鞋，从莲冠，短玉簪，手持拂尘，衣着比寻常修士还要素一些，身材算不得高挑，却也不矮，但其面容却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清。
不……不是看不清，而是无法形容。
第一眼，她或许是个绝美女子，可当你眨眼后，他或许又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还没等你惊讶，他的面容又变作稚子幼女亦或妇人老丈。
无穷无尽，无端无定，无我无相。
萧念雪浑身汗毛倒立，头皮一阵阵的发麻，手脚都在止不住的发抖。
透过韩楚生的记忆，萧念雪虽能感受到对方的强大，却也仅此而已，因为那只是一道记忆中的虚影，再怎么恐怖也伤不到自己分毫。
但现在，这虚影却破开识海空间，来到自己面前！
千年前的绝代天骄，一己之力覆灭阴阳宗，威压北胤的天道岸之主，无法以常理测度的存在，这铜钟挡得住吗？
萧念雪心中没底，却见那虚影拂尘一挥，扭曲的涟漪被层层破去，捻指成剑，屈指弹出，如利刃划过纸面，识海空间被其一分为二，所过之处，无物可挡！
远超想象的剑意，以摧毁一切的态势席卷而来，萧念雪瞳孔微缩，身子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随即，剑芒狠狠撞在了铜钟虚影之上！
铛！
铜钟剧烈震颤，沉闷的钟鸣声回荡在识海空间，可怕的波动席卷开来，割裂出一道又一道漆黑裂缝，萧念雪只觉头痛欲裂，本就虚幻的元神愈发扭曲，此刻的他已濒临溃散。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即便铜钟挡得住对方，识海一旦崩塌，自己元神也将溃散！
进入铜钟内暂避？
不行，一旦识海崩塌，元神一样会溃散，就算铜钟能护住自己的元神，届时也成了游魂一个，与死无异。
控制铜钟击退对方？
也不行，他刚才已经尝试过了，但铜钟没有给他任何反馈，完全处于被动防御状态。
“前辈！可否听我说……”
话音未落，却见那虚影抬起手，拂尘轻轻搭在臂弯上，左手持印，霎时间，沛然光耀自他身后升起，一圈炽白光轮缓缓转动，映照大千，光芒所至，识海便如春雪遇沸，瞬间消散，几乎要将识海蒸干，焚灭一切！
原本还只是裂缝大小的漆黑，此刻已扩大到无法想象的地步，如黑色海洋，亦如焚灭后的墟烬，零零散散的识海碎片如孤岛般在光轮映照下迅速沉没。
黑暗扩散，而那虚影仿佛成了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芒。
萧念雪的元神在崩溃，记忆在迅速消失。
可铜钟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非常被动的护持着他的元神，抵挡着光轮的灼烧，而这也是他尚且没有身死道消的原因。
生死关头，萧念雪强忍着元神溃散的痛苦，心念百转，不断思索着破局之法，忽然他看到了身下缩成一团的血魔。
俗话说，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眼下这种情况，唯有双方合作，或能求得一线生机，萧念雪不确定，这全无神智的血魔到底懂不懂这个道理，但眼下他已管不了这么多！
于是，他猛然将手伸向了那一团血色，发狠道：“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帮我！”
话音未落，一道道血色顺着他的指尖缠绕而上，宛如墨水滴入清池，刹那扩散开来，不等他反应，那团血色已彻底和他的元神缠在了一起，再难分离！
这个决定是对是错，萧念雪已无暇思考！
识海崩溃，元神枯竭，血魔侵入，他已到了承受的极限，常人也许早已崩溃了，但这反而激起了萧念雪心底的狠厉！
血纹蔓延，迅速侵染全身，他的右眼瞬间被翻腾的血色所淹没，可正当血魔以为其完全不抵抗，试图侵蚀左眼时，萧念雪眼中闪过一抹狠绝，厉声暴喝道：“滚！”
涌入眼眸的血色戛然而止，迅速消散，回退至右眼，黑白分明的左眼宛如最后的孤岛，抵抗着血魔的侵蚀，维持着他作为人的本心不失。
勉强稳住元神后，萧念雪望向四周已彻底破碎的识海，还有那仿佛永远不知疲惫，不会停歇的虚影，炽烈光芒愈发刺眼，似是要焚尽一切方才肯罢休！
但好歹凭借铜钟的庇护和血魔的恢复力，总算勉强撑下来了……吗？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那虚影的手势竟再度变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