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剑境之悟
萧念雪立于悬崖之上，身边躺着浑身黏腻，腥臭无比，依旧在昏迷的周兆龙。
他的左手手腕上缠绕着一节青绿色细小藤蔓，藤蔓上还长着一些小叶子，中央则结着一颗淡金色珠子，珠子上布满螺纹，好似一串精致的手链。
若是细看的话，便会发现，这些藤蔓竟在轻轻起伏，宛如会呼吸一般。
悬崖下，滚滚黑烟冲霄起，什么尸山血海，什么魔障怨魂，连同那颗擎天巨树，一道在雷法下化作了飞灰。
妖氛散去，山林内白雾渐起，天边，多了一抹淡淡的，淡红色的云霞，片刻后，淡红色迅速加深，将周遭的云映的发亮。
极目望去，那层层叠叠峰峦的东方，仿若天火迅速扩散，宛如天幕拉开了一角。
一缕并不刺眼的淡金穿透白雾落在萧念雪身上，将他那随风飞扬的长发映得熠熠生辉，周兆龙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看着眼前站在光晕中的少年，一时失神，喃喃道：“神仙？”
……
解决了鬼面人之后，韩道长顺手救出了被树精吞吃，却被阴阳太极玉护住的周兆龙，同时劈开树干，取出了这枚树种。
这树种一落入萧念雪手掌，便自发缠上了他的手腕，以一种极为缓慢的方式吸收着周遭的灵气。
“它能保持一灵不昧，返本还源，已是尽力，若留于此处，那厮寻来，它难逃一死，便带上吧，寻个福地种下它，如此也算不枉它持善不屈，还有，你把这玉佩要来，缘法已尽，他再戴下去反而无益，此番一遭，也算是结了因果。”
嘱咐完这些后，韩道长便交还了萧念雪身体的控制权，他的语气显得有些落寞，似是耗尽力气，沉寂消失了。
萧念雪于周兆龙有救命之恩，解释了一番后，这玉佩自然没有不给的道理。
周家父子千恩万谢，听闻萧念雪要前往北胤，说什么也要送他到苍梧郡，当然了，见识过真正的妖魔后，这里面或多或少也有要萧念雪提供保护的意思。
虽说被崇拜，当成神仙的感觉很不错，但碍于另一边还有个苏子衿躺着，萧念雪只得委婉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待到与他们分开后，萧念雪回到原地，一脸无语的看着还在熟睡中，毫无知觉的苏子衿，深深叹了口气。
这一夜他都不曾休息，但精神上却并没有什么疲惫感。
他没去叫醒苏子衿，而是随手从旁折了一根树枝，收至身子左侧，树枝微微下压，左手双指抵住，右腿后撤，左腿弓步向前，身形陡然压低，气息尽数收敛！
正是流影的起手式！
但不同于韩道长出剑时的凶暴，萧念雪将手中的树枝缓缓朝前刺出，随后变式，身形腾挪辗转，身随剑走，十九变招各自组合，这一刻，萧念雪心神平静，宛如一汪静谧湖水，剑起清风，带着衣袂翩跹，似要乘风归去。
忽然，萧念雪剑式一变，变招衔接相较之前多了几分细微之处的变化，少了三分圆润平和，尽显凌厉凶狠。
虽然出剑速度没变，但剑意却是呈现翻天覆地的变化，若说此前是仙人舞剑，飘然不沾尘，那现在便是修罗动戈，血屠不留人。
流影无愧为凶暴之剑，剑招变化狠辣极端，重剑势，根据不同情况可变换十九式组合，若是大成，莫说以一敌百，纵然是以一敌千也未尝不可。
这也是他与韩道长流影最大的区别，出于对昙花和蝉鸣的理解，萧念雪陷入了惯性误区，无法真正理解流影的剑意。
故而无论他怎么施展，至始至终都无法突破自身的极限，因为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哪怕是最细微的区别，可六百剑的叠加，足以让差距大到无以复加，要知道，五秒才是流影的及格速度，而萧念雪此前却久久无法突破七秒。
个中差距，一目了然。
至于韩道长为何会流影，萧念雪也问过，但对方却只说看他练了那么多次，早已会了，顺便讽刺了他的愚钝，萧念雪懒得与其扯皮，后来也没再追问。
足足两个时辰，直至天光大亮，萧念雪才缓缓放下树枝，回归流影最初的起手式。
他闭目而立，脑海中浮现出自己每一次出剑的画面，想要真正参悟流影剑意，需要的不仅仅是对剑意的领悟，还有对于剑招的熟练度，能否做到剑随心转，这是最枯燥也是最基础的。
一夜安睡，苏子衿精神恢复了不少，悠悠转醒，只觉身子有些寒凉，她心中陡然一惊，睡意顿无，自己竟睡着了，还一觉睡到天亮？
这人没对自己做什么吧？
虽未经人事，却也有所耳闻，少年修行最忌破身，而这世上有不少邪法魔功，专以处子为食，采阴补阳，任你天资卓越，也会前途尽毁，再难修行。
更有甚者，从此身体连常人都不如，元气大伤，短寿多疾。
想到这，她急忙低头检查，只见自己衣衫完整，身上除了疼痛和酸痛之外，并无其他不适感，看来对方并没有趁着自己睡着时动手动脚。
苏子衿不由得暗自舒了口气，她揉了揉眼睛，抬起头，又被吓了一跳，只见萧念雪如同雕像一般站在不远处，手里握着树枝，双目紧闭，保持着出剑的姿势。
这人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不会练了一晚上剑吧？
对于昨晚发生的一切，苏子衿毫不知情，她看着一动不动的萧念雪，抿着嘴，喊道：“喂……”
萧念雪充耳不闻，依旧保持着出剑的姿势。
清风徐来，树叶的沙沙声夹杂着几声清脆鸟鸣，驱散了山林的寂静，白雾散尽，几片枯黄的叶子从头顶树枝上飘落下来，冰凉地露珠顺势滑入他的衣领，而他依然不动。
“喂！”
时至九月初，天已入秋，气温没有了之前那般炎热，整片山林随处可见金黄，是生命凋零，亦是新老交替，目之所及，尽是寂寥萧瑟，让人说不出的怅然。
“喂！！！”
苏子衿的声音几乎达到了尖叫的水平，但萧念雪依旧不曾睁眼，出剑的姿势维持不变。
恩？
不会是站着睡着了吧？
真是个怪人。
几次三番叫他都没有反应，苏子衿小心思开始作祟，她不再喊叫，悄悄的从地上爬起来，尽可能不发出一点声音，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开始后退。
她朝着萧念雪的反方向退去，直至十米开外，见对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她这才转过身子，心中暗自窃喜。
虽然宗门回不去了，但不代表她就愿意跟着这么一个怪人，大不了当个散修，行侠仗义，一人一剑浪迹天涯也未尝不可，唯一遗憾的大概就是没来得及向师妹告别，也没办法向师父解释。
但转念一想，自己好歹也是纳海境的修为，闯荡江湖应该不成问题，况且以后还没有师门规矩，自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这么一想心里居然还有点莫名激动。
对不起师父，弟子实在没办法，日后若是有机会，定当回山请罪！
“走吧。”
苏子衿身子一顿，僵在了原地，萧念雪缓缓睁眼，掸去身上落叶，将手中的树枝扔到一旁，自顾自从她身边走过。
“！！”
苏子衿盯着面前人的背影，恨恨地跺了跺脚，当真恨不得抽出剑直接把他捅个稀巴烂，差一点，只差一点自己就自由了！
“想动手我随时奉陪，若你能败我，也可自行离去。”萧念雪的声音悠悠传来，话音未落，苏子衿的剑已出鞘！
铛！
明明是自己先出手，明明他背对着自己，可为什么……
寒凉的剑锋轻轻抵着她白皙的下巴，微微挑起。
他的剑快到无以复加，几乎看不清出剑的过程，苏子衿只觉持剑的手一震，剑已然脱手，这不是境界上的压制，而是剑道上居高临下的指点。
苏子衿脸色涨红，明明之前还能过上几招，怎一夜后，自己居然连一剑都接不住了，是了，一定是自己受了伤的关系！
萧念雪收了剑，走到一旁将苏子衿的佩剑拾起，打量了一番，道：“剑不错，可惜你不行。”
说罢，他将剑扔还给了苏子衿。
“你……”
苏子衿只觉得面色发烫，胸口堵着一股气，她发狠似得对着一旁的树灌胡乱劈砍了几下，直至萧念雪在不远处停下脚步，满脸疑惑地回头看她时，苏子衿才收了剑跟上。
两人都修者，赶起路来脚程远比普通人要快的多，天黑之前，便已入了苍梧郡封阳城。
封阳城，四方皆四十里，三重宫墙，南拥淮河，北倚后湖，西临天江，城的东北处则是苑囿。
城内商业繁华，人才荟萃，文物鼎盛，城中有个四市，北岸大市百余个，小市十余所，名目繁多，主要是南方的粮食、丝帛、青瓷、纸张以及天江中游来的铜铁矿石，香料，珍宝等等。
其为南方一带最大的城市，除却本地居民外，还有许多南渡的北方人也定居于此，时至今日人口已有三十万户。
两人由南入城，过淮河桥，天色未暗，正值热闹的时候，苏子衿自拜入道陵后，鲜少有下山的机会，上一次下山已是六年前了。
而且是跟着师尊一道下山，根本没有自由活动的时间，哪里见过这等繁华喧闹的场面，一入城，已是目眩神迷，若非萧念雪眼神警告，恐怕她早就跑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