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莲台之变
师祖?
沐晚吟眼神微眯,道陵的长老大多都在闭关清修,还有几位不是在守阁,便是外出游历,便如冲虚,他常年都不在宗门,神龙见首不见尾。
顾风所指的师祖,不出意外应是道陵掌教,也就是冲虚长老的师兄,冲和真人。
自己好歹也是金丹境修者,且同为冲虚长老弟子,入道陵一年之久,无论是同门师兄弟还是宗门长辈关系都相处的不错,既然此事没有通知自己,只有一个可能,少清境以下连知晓此事的资格都没有。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沐晚吟若有所思的抬起头,望向天边云海。
云海无垠,尽锁八荒,偶有一隙云开见天光,却是冰晶映彩,虹垂似璎珞,此景于凡尘已是绝色,可若是御剑光飞至高空千丈处,穿透云层,又是另一重仙境。
一青一白两条蛟龙盘旋云海之间,双龙皆长千丈,吞云吐雾,双眸紧闭,本应遨游八荒六合,此刻却被锁住了龙角,扣住了龙爪,钉住了逆鳞,摆脱不得。
它们共驮一座巍峨大山,此山名曰萍山,相传它并非脱胎于天山之脉,而是道陵上一代掌教,冲和真人的师尊,道玄真人炼化之物,据说此山可变化须弥介子,而这两条蛟龙,亦是其收服的灵兽。
相传数百年前,道玄真人曾与鬼觉有赌斗,他依凭此山胜了赌局,后才有了所谓‘萍山不落地,鬼觉不破迷’的誓言,至于这一则誓言具体指代什么,现已无人知晓,哪怕是道玄真人的弟子,冲和真人也难说清。
因为自那往后的第七天,道玄真人什么都没交代,坐化于天池,一点灵性化圣莲而不衰,而萍山也再没有落过地。
巍峨萍山隐于云海之中,偶有天光散云消雾,只映得峭壁生辉,满山苍翠。
半山处,只见一座雕檐玲珑的院落仿佛嵌在山崖之内,悠然钟声响起,无数剑光前后落于半山处,显化身形。
纵不细数,也足有百余人,这些人身着玄衣道袍,有的背负剑匣,有的手持拂尘,举手投足皆是从容,尽显道者气度。
他们每一位皆是道陵举足轻重的人物,身份最低也是长老的弟子,修为最低也是少清境修者,若是出山,个个都是能开宗立派的人物。
不同于人丁稀少的太虚宗,道陵弟子遍布天下,附属宗门更是多如牛毛,势力之庞大无愧一流玄门的名号,哪怕是北方玄门龙首天道岸在弟子人数上也是远不如道陵的。
可惜终是差了一筹,无法媲美太虚、天机、琼霄、空禅等久存于世的宗门底蕴,也无法抗衡如天道岸、剑阁、云宫这般强大到无以复加的势力,曾经道玄以为鬼觉会是那个契机,但他赢得不够彻底,反倒拘束了莲花,再也出不了天池。
入山者,无论修为高低,皆是步行至院前,彼此行礼之后,他们安静等在院子外,空气中,檀香混合着泥土青草的气息,沁人心脾。
百余人站在院门口,无人开口。
半晌,钟止。
略显老旧的院门缓缓打开,一男一女两个清秀道童手持浮尘,走出院子,对着众人弯腰行礼,异口同声道:“钟止门开,不曾出山者可先入院,出山者,自行涤尘,焚莲取香,方可入内。”
说罢,两名童子让开身形,显露出身后院门,说来也怪,这院门大开,却看不清其内到底有些什么,好似水镜一般,只是朦朦胧胧地倒映着院外景象,雾蒙蒙、水汪汪。
三十多位修者先后朝院门走去,朝两位童子行礼作揖后穿过水镜雾门,再不见踪影。
片刻后,眼见无人再入内,两名童子拂尘一挥,近七十朵金莲凭空浮现,飘然落下,立于诸修天灵处,诸修齐结莲花道印,口诵清心书。
凡尘浊气皆清净,心池莲花自落香。
霎时,金莲自散,香漫萍山,两位童子侧身让开位置,再度朗声道:“莲香起,可入内。”
剩余修士先后朝院内走去,这其中就包括将两个徒儿扔给沐晚吟的玄云、玄玉师兄妹,玄云向两位守门师叔行礼后,一步跨入水镜雾门,玄玉紧随其后,清冷秀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算起来,上一次空明钟响已是三百年前的事了,若无非常紧要之事,掌教师叔断然不会以空明钟召集门人,而这也是他第一次进入萍山小院。
近来各地妖邪的确比往常要多了不少,还有一年多前那场魔气遮天之事,玄云当时不在宗门,听宗内弟子说,那天,也不知哪来的魔头竟敢行遮天之举,三面头颅悬天而立,可怖非常,后萍山小院内飞出一把小剑,起初莫约手掌大小,后迎风而涨,化千丈!
一剑挥落,魔云崩碎!
说起来,近些年的确不太平,纵然当今玄门鼎盛,亦灭不尽邪魔,甚至隐隐有反扑之兆。
玄云心思纷乱,迈入雾门后,只觉眼前一亮,鹅毛大的白雪洋洋洒洒的飘落,脚下积着一层薄雪。
庭院内,一株桂花比碗口还粗,弧形树冠上,金色的桂花一簇簇的开着,浓郁的桂花香驱散了寒意。
院内飘雪,何来桂花?
院外夏至,如何飘雪?
但正是这诡异却绝美的画面,让玄云楞在了原地,本该寒暑不侵的他,此刻被冻得面色发青,嘴唇翕动,双手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手掌。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之前进来的人不知去了哪,也没有注意到随后进来的玄玉去了哪。
啪嗒……
一滴殷红的血顺着手掌滑落,浸入雪地,霎时间,桂花树化作无数光点消散无形。
玄玉神色微变,不由自主朝前迈出一步,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可随着他迈出的脚落在雪地上,那滴落在雪地上的鲜血竟是生根发芽,化作一朵猩红花朵,好似一把小小的红伞,随着它的出现,雪融冰消。
“花开花落无非轮回,又何必留恋?”
一位身着灰衫,满头白发的老者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边,佝偻着背,一副年迈体衰的模样,单看外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罢了。
但这是什么地方?
这可是萍山小院。
玄云瞳孔微微一缩,随即弯腰冲老人行礼道:“弟子玄云见过掌教师叔。”
老人笑了笑,道:“花期将过,再不摘,可就落了。”
“……弟子愚钝,摘不了花,落便落了吧。”
玄云神色落寞,他自然知晓掌教师叔指的是什么,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却依旧困心于少清,放下二字说的容易,可真正想要做到,却是难如上青天。
心境就好比茶杯,一旦出现裂缝,哪怕再怎么细微,也不再是完好如初,杯中的水会顺着裂缝一直往外渗,一旦心境有缺,无论怎么勤奋修行,也再难有所精进。
凡修六境尚不明显,可一旦修者迈入太虚四境,所倚重的方向便是截然不同,心境更是重中之重,稍有差池,万劫不复!
可是……到底要如何才能放下?
老者微微一笑,从玄云身边走过,天地八方都随着他的脚步卷曲了起来,色彩迅速褪去,只余下黑白,好似一幅被画轴卷起来的水墨。
随着老者越走越远,到最后连黑白也消失殆尽,不见万物,唯有虚无一片。
玄云只觉冰水浇头一般,全身冷汗涔涔,正欲跟上,可一晃神,定睛再看,哪里还有什么飞雪红花,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宽广无比的莲花石台,环顾四周,方才消失的人全都站在自己身边。
有的双目紧闭,似乎仍处于幻境之中。
有的缓缓睁眼,一如自己这般,不知身处何处。
真正能做到泰然处之的唯有门中诸位长老,相较于三代弟子,他们对萍山可熟得很,别说幻境了,早年间修行时,他们连山上哪个旮旯角落里有果子,哪片林子有能抓野兔都一清二楚。
“没事吧?”
玄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依旧清冷,玄云回过头看着师妹,沉默了片刻后,笑着摇了摇头,这水镜雾门确实厉害,若是以往,恐怕又要被师尊骂心性不坚,可如今……他已不在乎这些了。
莲花台上,除了长老之外,近些日子留在宗门的人也没有进入幻境,踏入小院的瞬间,他们便来到了莲花石台,一个个盘膝闭目运转周天,静待掌教出现,到了他们这个境界,修行已经成了本能,就像吃饭喝水呼吸一样。
忽然——
一些尚沉浸于幻境中的修者突然睁开了眼,血红中透着森然杀意和邪性,全身仙气尽敛,血气如龙卷一般冲天而去,随着血气的爆发,他们的脸上开始浮现出一道道血纹,可当他咆哮着环顾四周,找寻目标时,却发现那些周围的人似乎根本就不怕他。
那些修士只是后退了一步,面色平静,目光冷漠的注视着他,好像早已料到了似得,任凭他如何发狂,如何出手进攻,他们也只是退让闪避,完全不与它产生任何的接触,还好这莲花石台足够大,躲闪起来倒也不费劲。
一个、两个、五个、十个……
最终,莲花石台上出现了十六位发了狂的修士,可不知怎么的,相较于它们的魔性狂态,道陵众修士冷漠淡然的表情,更让人觉得森寒。
“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