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其心可诛
“哼，你这恶贼不分青红皂白杀我同门师兄弟，无非是为了夺那白虎妖丹，既要结仇，又何必要惺惺作态，要杀要剐随请便，可你若是不小心让我跑了……呵，道陵不会放过你的，无论天涯海角、九霄幽冥，你逃不掉的！”
苏子衿撇过头去，不再看萧念雪，白皙的脸颊沾染了些许泥灰，变得脏兮兮，她自是怕死的，可对方出手如此狠辣，眼下却留自己一命，其心可诛，倒不如一死了之来的痛快。
萧念雪挑了挑眉，也不答话，自顾自拨弄着火堆。
杀了她，就不会有人知晓此处发生的一切，可以解决很多麻烦，只需要简简单单在她天灵盖上来一掌，甚至不会有什么痛苦，归根结底，是他们先招惹自己，杀了又能如何？
这种念头在他脑子里徘徊不去，可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饿了吗？要不要喝水？”
他随手拿起脚边的竹筒，正要递给苏子衿，却见她害怕的朝后缩了缩，仿佛自己是什么凶恶野兽似得，无奈只能将竹筒横放在地上，手指轻轻一推，送到其面前。
这是他花了好半天才做出来盛水用的，这荒山野岭实在也找不到人家，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什么竹筒、斗笠、麻绳，只要能找到材料，基本没他做不出来的，倒算是一门家传手艺。
“我警告你，别打歪主意……趁早杀了我！”
苏子衿还想再骂两句，放几句狠话震慑一下对方，可想想自己眼下的处境，为之奈何，而且不管自己怎么骂，这人一直都是充耳不闻，不气不恼，全然没当回事，这让她更加气馁，心烦气躁下，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又看了眼面前倒在地上，不断从缝隙中往外渗水的竹筒，咽了口唾沫。
她侧过身子，十分勉强的伸出左手去够那地上的竹筒，取下木塞，小小抿了一口，冰凉甘甜的水浸润了喉咙，情绪渐渐归于冷静。
仔细打量，这人倒也不像个穷凶极恶之徒，虽衣着破旧，不脩边幅，可行为举止倒没有半点粗鲁逾越，容貌与其说是英俊，倒不如说是秀气。
很难想像这样一个单看外表根本没有任何威胁的人，居然毫发无损杀了自己两位同门师弟，又轻描淡写将自己打成重伤。
对方的年龄看上去和自己相仿，实力却深不可测，莫非……
他只是看上去年轻，真正年龄已经上百岁的老怪物！？
苏子衿身子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语气也多了一丝惊惧：“你……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萧念雪瞥了她一眼，思忖了片刻后，平静的吐出两个字：“自保。”
见苏子衿一脸不信，他也不恼，只是继续解释道：“我恰巧露宿此地罢了，这白虎闯我幻阵，意欲吞食我，反被我斩杀，怎料成了你们口中的什么抢夺白虎妖丹，那两人出手便是杀招，也不待我解释，你要我如何？引颈就戮？”
苏子衿一时语塞，她可太清楚自己那两位师弟的性子了。
平日里就骄纵，除了宗门师长外，压根不把别人放眼里，好几次下山，总是和别人发生冲突，甚至将人打成重伤，仗着家世显赫，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两人若是见到自己辛苦追捕的白虎，被他人率先斩杀，损了妖丹，还不得气急败坏，痛下杀手？
可……
自己身为师姐，奉命保护这两个纨绔子弟，可眼下他们死了，该如何向宗门交代？
一个资质不错的弟子对于宗门而言，可远远不如两大世家，她虽自视甚高，却也知道斤两分寸。
眼下这种情况，哪怕他放自己回宗，结果大抵也是为了平息世家怒火，而被师门废掉修为，然后交由世家处置。
回不去了……
如果被师门发现自己还活着，反倒沦为怀疑对象，是了，对于道陵来说，自己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弟子，无非天资高一些，无非悟性好一些。
可那又如何？
如她这样的弟子，只要道陵公开招徒，要多少有多少，根本无足轻重。
怎会变成这样？
明明只是借着保护师弟的由头，下山散散心，买些绘制符箓的材料、药材，顺便给师妹带些好吃的糕点罢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苏子衿眼眶泛红，来不及撇过头，眼泪已经吧嗒吧嗒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萧念雪拨弄火堆的手微微一顿，他用余光瞥了眼苏子衿，沉吟许久开口道：“我会放你走的，但不是现在，冬至前你得跟着我，之后你爱去哪去哪，我管不着。”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苏子衿哭的更厉害了，抽抽搭搭的也不说话，一个劲的抹眼泪，压着声音，仿佛有千般委屈堵在胸口。
萧念雪见状不由得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头痛，他哪里见过这阵仗？
萧念雪实在被她哭的心烦意乱，面色不禁阴沉了下来，冷声道：“你那两位师弟动手在先，杀性太重，本是咎由自取，按理说，我杀了你也无可厚非，省的麻烦，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故才饶你一命，你要是再这般哭哭啼啼，扰人心烦，信不信我将你扒皮抽筋，挫骨扬灰，摄魂灭灵，教你永世不得超生，且看那道陵救不救得了你。”
这话一出，效果拔群，苏子衿仿佛被打了一拳，哭腔被生生憋了回去，原本白皙的小脸被吓得更白了。
她整个人缩成一团，慢慢朝后挪动着身子，却又不敢离得太远，用余光偷看了一眼萧念雪，越看越觉得这个人骨子里透着邪异，眼见萧念雪将目光投来，她急忙移开目光，小脸上写满了惊惧。
并非萧念雪有意要吓唬苏子衿，奈何他眼下实在烦躁不堪，心境不稳，全无半点耐性去应付这个女人，脑子里全都是之前韩道长说的话，以及自己心境的变化。
为什么自己会动摇！？
之前明明已经决定，哪怕修炼鬼道血修之法，也只能以古法修行，绝对不能试图去炼化别人的血，可为什么当自己面对那两具尸体时，脑子里想的却是，如果再不抓紧时间炼化，待到灵力流逝，可就再无半点用处了。
为什么自己看到这个女人的第一眼，脑子里想的是，要不要杀了她，以免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就仿佛……仿佛自己脑子里还存在着另外一个人格，一个冰冷、自私且残忍的萧念雪。
“那不就是你吗？”
韩道长冷笑一声，如惊雷劈中天灵，萧念雪呆愣愣的僵在原地，眉头紧蹙，似不敢置信，又似恍然大悟。
这哪里是什么另一个人格，而是作为萧念雪本身就存在的情绪，是七情六欲，是各种极端情绪的融合，也是自身心境起伏的表现。
是心魔吗？
难道自己被鬼道修法影响了心智不成？
“所谓心魔，便是心境之缺，仇恨心、贪念、妄念、执念、怨念皆属心魔，心生魔障是每一个修者都必经的一关，切莫畏惧，心魔以恐惧为粮，一旦畏惧，它便要噬人，唯心中不惑，光明自生，魔障自消。”
以上关于陆前辈对心魔的解释，萧念雪记得清清楚楚，但这话实在太抽象，根本没有什么具体的办法可以实施，什么叫做心中不惑，若本就心中不惑，何来魔障？
什么又叫做光明自生？
萧念雪暂时无法理解，脑子里回荡不去的还有韩道长的冷笑。
他将手中的枯枝扔在一旁，双手环抱，靠坐着一棵大树，看着空气中飞扬的火星，听着火堆中时不时传来的噼啪声，渐渐阖上了眼。
莫约过了半个时辰，苏子衿好几次偷瞄都不见其有反应，且呼吸微弱，气息均匀规律，完全是一副睡熟了的样子。
这人凭什么在自己面前毫无顾忌的入睡？
虽说自己受了伤，行动不便，可真要狠下心来，也没到动弹不得的地步，他敢这样入睡，显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或者说对他而言，自己这种程度的修者，连被他重视的资格都欠奉。
龙门境？
不对！
他说冬至后便会放自己离开，若是没记错的话，每年冬至乃是灵泉山脉开启之日，亦是下一批修者进入之时，他如此在意这个时间，莫非是……灵泉山脉试练！？
若真是如此，那他修为绝不可能在金丹之下，灵泉山脉试练不允许金丹以上的修者进入，可若是金丹以下，那进去也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故而金丹才是灵泉山脉真正的门槛，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
更有甚者，明明早已能突破少清，却强行压着境界前往灵泉山脉试练，一来是厚积薄发，稳定突破，为之后的境界铺路，二来也能多几分通过试练的把握，保不准被天道岸另眼相看，收入门中也未可知。
难怪他丝毫不惧自己的威胁，若是能进入灵泉山脉修炼的话，莫说道陵，纵观天下又有几个宗门敢向天道岸要人？
那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天道岸可不会管你什么恩怨情仇，一旦踏入灵泉山脉，一年之期未满，哪怕你是大罗金仙的弟子也不准离开。
相应的，任由你外面仇人似海，杀孽滔天，一年未到，便无人可闯入灵泉山脉对你动手！
这是北胤宗门龙首，天道岸立下的规矩，至今已有数百年，尚无人能敢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