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情书
魏寻从口袋里掏出折叠的信封,递给队员,队员开玩笑说:“让我们猜猜,这封是给谁?”
“那当然是情书了,寻队每次出任务都写一封情书!”
魏寻被逗笑,一脚踹过去,开玩笑的队员差点没站稳。
亦如十年来的每一次出任务,作为防化兵,魏寻带队永远冲在最前方。
到达边境线,小队下了直升机,深入密林。
魏寻安排作战任务:“此次任务,是为主战部队排除一切生化危险因素,同时核实侦察兵消息准确性。”
顿了顿,他说:“最后重申一遍,任务与生命同贵。”
“任务与生命同贵!”
“任务与生命同贵!”
“任务与生命同贵!”
“over,出发”魏寻将手掌抬至额侧,向众队员敬礼。
经纬度103°e,583’°n,当地时间20:37
国内秘战总部收到信息,侦察信息有误,防化一队遇袭。
锦州时间21:40
“师姐,你快点去冲水,我去拿酒精。”
舒觅挤压着右手食指,血珠从伤口处不断冒出,啪嗒滴在白色的地板上。
她走到洗手台,挤压着被小白鼠咬的伤口,血被水流冲走,舒觅看着伤口发愣。
“师姐,我取来了,快过来消消毒。”
“哦,好。”
周师妹给舒觅手指消了毒,给她贴上创可贴,舒觅又回到实验台前。
“师姐,已经挺晚的了,要不明天再继续。”
舒觅看着笼子里已经被折腾到疲倦的小白鼠,点点头说:“好吧,你回家注意安全。”
“好嘞师姐,你也是。”
舒觅点点头。
锦州时间10月21日。
舒觅接到一通电话,是杨淑打来的。
“小舒。”
“嗯,阿姨,有什么事您说。”舒觅脱下隔离衣的一只袖子,夹着手机走出实验室。
“魏寻出事了。”
舒觅脚步一顿,手机从肩膀与耳间滑下,摔在地上,滚了一圈。
手机里还传来声音,屏幕亮了一下,又暗了下去。
舒觅慢半拍的去捡手机,手机里传来哭声。
“魏寻到底怎么了?”
手机只传来哭声,之后停顿了一下,手机被别人接过。
“小舒,具体情况我们也不了解。”是魏寻的爸爸,他的声音一时间苍老了许多。
舒觅攥着手机,转身推开实验室的门,朝着魏然喊了一声:“魏然你过来。”
“怎么了?舒博士。”魏然跑出来。
舒觅将手机递给魏然,慢半拍转身离开。
“舒博士,你的手。”
舒觅低头抬起双手才发现拇指破了一条口子,此时正往外冒着血。
“没事。”她甩了甩手,沿着连廊走去。
魏然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血迹,对着手机问:“喂。”
“小然,你哥哥”
“爸?我哥怎么了?”
“牺牲了。”
手机再一次掉在地上,这一次屏幕被摔得粉碎,玻璃四溅,屏幕直接熄灭了。
10月22日,舒觅收到了魏寻的遗书,是魏寻部队的领导亲自来送的。
“舒小姐,请节哀”
舒觅低眸看着手中的信封,轻声问:“确定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法医鉴定只能精确到是10月18日。”
“什么叫,只能啊?”舒觅抬起头来,嘴角抽搐了一下,眼泪就从眼眶里溢了出来:“他死前,是不是很痛苦?”
领导没有开口,但他的表情代表了一切,舒觅低下头来,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泪一滴一滴的打在纸上,舒觅揉一把眼让眼睛清明些。
“见字如吾
舒觅,这世间的不幸一定是有定数的,只要一切能够过去,风雨后的月见花依旧可以绽放。
舒觅,好好活下去。”
短短几行字,扫一眼就能看完,可舒觅逐字逐句的读在心里。
她想过这些,她从来不信那些魏寻安抚她的话,他身上经常带伤,虽然从不说,但舒觅都知道。
她只是以为,受伤总好过其他,只要不伤到性命,只要他每次都能活着,舒觅就能笑着,笑着迎接他。
她以为,一切都能一直好下去,她会与魏寻结婚,生子,过一辈子。
可一切都没了,在昨天,在此时此刻。
舒觅将信纸展开平放在桌子上,抱着双膝蜷坐在茶几前,远远望着信。
魏寻以前经常跟她坐在茶几前一起看电影,就在这个位置,他腿长蜷在这里不舒服,所以坐一会就跑到沙发上去,因此舒觅就由依着沙发改为依着他的小腿。
他在沙发上睡了很多次,他还开玩笑沙发就是他的第二个家。
可此刻,只有舒觅坐在这里,守着他的信。
一封他死了,却让她活下去的信。
舒觅很听话,他让她活,她就绝不会去死。
不久后,军区送来一位患者,经那位领导介绍,这是魏寻队伍里本应接替魏寻职位的队长。
也就是这时,舒觅才知道,魏寻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决定放弃军人生涯,而他放弃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她。
这位患者经过多方医治后,最终转诊至锦州医科大学的原因,正是舒觅所研究的c5是唯一可能有效的治疗方法。
“c5虽然已经到达临床阶段,但还未获得上市审批。”这是舒觅拒绝的理由。
“可是,c5或许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可能。”这也是舒觅无法拒绝的原因。
之后的很长时间,她用所有的精力救治这个军人,她祈祷他能活下来,祈祷自己可以从他口中得到魏寻牺牲前的任何信息。
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这位叫作贺之初的病人真的奇迹般地治愈了,除了一些创伤后应激,他重获了健康。
但舒觅依然没能从他口中得到任何关于魏寻死前的消息。
她无从得知魏寻死前是否痛苦,是否同贺之初一样被注射了毒剂,是否受了太多皮肉之苦,是否挣扎了很久仍不屈服。
舒觅一切都很正常,只是会吃着吃着饭,就忘记了嘴里还嚼着东西,只是倒完水,忘记自己接的是热水,把舌头烫的全是泡,只是有人在她身后叫她,她总是听不见,却会笑着回头开玩笑,只是她会走着走着路忘记自己要去的地方,然后站在原地发呆
她说她可以接受一切,还说一切都能过去。
直到她开始吃错药,直到她开始对着水果刀发呆,直到她搬了凳子站在窗前,然后推开窗户,直到她在实验室提取了汞,直到她看见车水马龙,然后不自觉地走向路中间。
直到她发现,她再也不能安慰自己,安慰别人。
直到她发现,她什么都接受不了,什么也过不去。
“舒觅,有一项技术叫mect治疗,适合治疗重度的精神疾病。”
“柏愿,我的病是严重了对吗?”
柏愿点点头。
“可以药物治疗吗?”
“舒觅,我不建议继续药物控制,你经常会忘记吃药,你的自杀倾向已经”
“让我想想吧,柏愿,让我想想。”
舒觅回绝了柏愿送她的提议,自己离开了她的诊所。
她打车去了烈士墓园,路上买了一捧玫瑰。
她来过太多次墓园,以前是母亲和姥姥,现在又多了魏寻。
墓碑上,是魏寻的笑脸,舒觅手机里只有一张魏寻的军装照,现在这张军装照被贴在墓碑上。
其实时间已经过了很久,锦州下了好几场雪,春节已经过了,春天有了到来的痕迹。
后来舒觅去补办了手机,将摔坏的手机里的东西都复制到了新手机里,可舒觅知道,魏寻存在的痕迹消失了。
那段存在于每日提醒里的魏寻不在了。
她再也打不出那句,魏寻来找我了。
墓碑冰冷,舒觅再也找不到魏寻了。
几天后,舒觅拨通了傅青来的电话。
她约傅青来在教师公寓见面。
舒觅准备了几样东西,一一摆放在傅青来面前。
“我要接受一项治疗,被称为mect治疗,治疗的副作用可能是失去一些记忆。”
“你是怕忘记魏寻?”
“mect治疗的副作用具有不可控制性,我无法预知后果,但它是我唯一活下去的可能。”
“为什么交给我呢?我可是他的情敌。”
“因为你是傅青来。我希望你帮我。如果交给柏愿,一旦我忘记魏寻,她一定不希望我想起来这些回忆,可魏寻是我活着的目的,我活是因为他,死也是因为他。”
“舒觅,你们都好自私。”
是啊,他们都好自私,魏寻自私的让舒觅活下去,舒觅自私的将她活着的理由交给傅青来。
“可我也自私,自私的想让你心满意足的活下去。”傅青来笑着说。
“谢谢你。”
“所以这些东西”
舒觅指着一张卡片说:“这是一家民宿的名片,魏寻在这里向我求婚,这里存着他送给我的永生花束和一封十年后的信。你以后可以引导我去这个地方,或许有可能想起他。”
她反手解开项链,从上面取下戒指:“这是”
“求婚戒指呗,我知道。”
“嗯,请你等我想起来后把这枚戒指交给我。”
她又掏出一枚钥匙:“这个枚钥匙是这个公寓的钥匙,这里有一盆花,就是阳台那盆,名叫月见,请求你把它照顾好,方法我已经写在这张纸上了,当然你也可以带走养,到时候你可以将我带到这个公寓,我应该会想起他。”
“等等”傅青来打断她的思路“你不是不确定会忘记什么么,万一你忘了我呢?”
舒觅笑了一下:“那就看你的本事啦。”
傅青来翻了个白眼,手里的核桃盘的咯吱响。
2021年3月18日,魏寻去世的第五个月,舒觅接受了mest治疗。
醒来后,她回到了瑟城,身边多了一只黑猫,因见它第一眼就觉得好看,便取名为好看。
她在院子里种起了花,一年四季花开不落。
墙边有几个破碎的瓷坛花盆,本应丢掉,却发现上面不知何时铺满了绿苔,自成意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