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小赖皮，姑且信你一回
微月透帘栊，福宁宫东偏殿里一盏残灯，忽明忽暗。
夜明珠的珠光柔柔地笼罩着面色阴郁的男人，气氛甚是低压。
周遭还保持着苏瑶离开时的布置，每日都有宫人拂拭洒扫。
芙蓉石的熏炉里更是不间断地燃着御制的白兰香，好像随时准备着迎接女主人的回归。
赵云骁深眸横扫，只觉满屋子都是苏瑶娉娉婷婷的影子。
眉黛青颦，莲脸生春，芳心微漾，一团儿全是娇。
她就像一道独特的光，强势照进他的生命，让他不为人知的天赋无所遁形的同时，又救赎他走出黑暗。
他像疯了一样贪恋她的美，贪恋她的纯，贪恋她眼里只有自己时的那种仰慕的光。
右掌抚上绣枕，柔滑的触感像极了她蓬松的秀发。
当它们拂过指尖时，总会留下淡淡的白兰清香，轻易撩起他满心的爱恋。
他实在无法想象没有苏瑶的日子。
默坐半晌，赵云骁漠着脸跨出东偏殿，怔怔地望着宫廊下两株郁郁葱葱的樱桃树。
薛青见此，心下大骇：陛下这模样，若没苏小姐哄上一哄，今夜也不知多少奴才臣子要遭殃。
他捻着手脚靠上去，小声道：“陛下，今日是苏旭大人乔迁的大喜日子。不知苏小姐换了个地儿，会不会睡不好？她呀，一睡不着，准是要想念陛下的。”
赵云骁剑眉一拢，眼里隐隐有了波动。
薛青更加卖力地道：“民间有温居的习俗，陛下去恭贺苏小姐乔迁之喜，要记得带上礼物，保准能让她开心上好几日。”
赵云骁闭目道：“替朕更衣。”
举步走在朱漆彩绘的宫廊下，他忽地想开了。
人生在世，终有一别，所谓圆满并不一定就是白头偕老。
只要此时此刻、每时每刻，他全心全意地爱恋着她，她也一心一意地回应着他，便是彼此的圆满。
与其担惊受怕，颓丧伤感地去度过余下的日子。
倒不如坦然面对，陪她真真切切，开开心心地过好当下。
苏瑶一直崇拜他倒转时间的神力，殊不知，于他而言，倒转时间无异于一个诅咒。
一个让他反复经历离别，最后不得不说服自己放手的恶毒诅咒。
薛青抿嘴一笑，“喏。”
沁园的第一夜，苏旭与妻女一同在装饰清雅的膳厅用膳。
席上，他神情略显局促，毕竟对于他在西子湖畔修建长堤的功绩来说，用这座宅子作为赏赐，就显得有些过犹不及了。
多少沾了点裙带关系。
很久没和爹爹坐在一起用膳，苏瑶倒是颇为主动地与爹爹拉起了小话儿。
苏旭对她有问必答，难得地，竟还说及了一些公事。
叶如默默无闻地给苏旭夹着菜，无暇娇美的面容始终带着淡淡的笑。
苏瑶吃了几口，红嫩的嘴角翘起来，语气带着惊喜，“今日厨房做的菜真好吃。”
深知自家小姐有那么一点点的挑食，又见膳厅没有外人，蓝香眯眼笑道：“难道厨子是陛下从御膳房拨过来的？”
苏瑶心里也如是猜测，腼腆地笑了笑。
用匙羹舀了一勺狮子头的清汤，忽听叶如轻轻柔柔地开了腔，“今晚的菜都是我做的。”
“阿如真是你做的吗？”苏瑶扫了眼满桌色味俱佳的菜肴，一时难以相信。
和自己同岁的叶如竟能做出这么美味的膳食！
哦，对了！她原本是承恩公进献给陛下的美人，定是十八般武艺样样齐全的！
唔，这么一对比，倒显得自己颇为一无是处了。
也没什么特别拿得出手的一技之长去抓住陛下的心呢！
苏旭愕然心奇，看向叶如的长眸酝酿着惊艳，“今夜做的是淮扬菜？”
叶如娇靥一红，小声道：“是，我自小在扬州长大，也只会做淮扬菜。老爷若是不爱吃，我日后便不做了。”
苏旭急忙解释道：“不，我没有不喜欢，相反我很爱吃淮扬菜，日后就有劳夫人了。”
难得得到夫君的称赞，叶如半仰起桃花靥，双眼晶晶亮地凝望着苏旭，欢喜地道：“老爷爱吃的话，我就天天给老爷做。”
苏瑶猝不及防地被温汤噎住，悄悄掀起眼睫，眼光在爹爹和叶如之间来来回回。
突然有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晚膳后，饮完一碗汤药，苏瑶独自坐在琼香阁外水榭里的鹅颈椅上，下巴抵着交叠的双臂。
亭檐挂着几盏明亮的琉璃灯，几团灯火映在水中，引来了好几弯胖头鲤抢啄。
她呆呆地俯视着，脑袋里不受控制地频频闪现爹爹和叶如相处的画面。
心情糟糟的，乱乱的，就像是小孩子被突然抢走了心爱的玩具。
但一想到叶如那么掏心掏肺地待自己，又有种自惭形愧、无地自容的感觉。
唉，真是前所未有的矛盾！
突然，双眼陷入一片温热而朦胧的红光。
浓密的眼睫刷上对方宽实的掌心，她就已经猜到了来者是谁。
樱唇浅笑，很配合地与他玩闹，“蓝香，你蒙住我眼睛做什么呀？”
背后的人一动不动，似乎是让她继续猜。
苏瑶假意沉吟，装出竭力思索的样子，“是秋雯姑姑？”
身后的人“哼”了一声，像是在用音色给出提示。
苏瑶呵呵一笑，“听声音像是男子？难道是林大哥？”
一语未了，胳肢窝被一双大手猛地袭击，还可恶地专挑她的痒痒肉挠。
低沉的声音裹着无比熟悉的灼热气息钻入她的耳廓。
“你又何时跟他见面了？看朕不摘了他的脑袋。”
苏瑶在他怀里扭成了麻花，连忙服软，“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前几日我去东市取首饰，恰好遇上了天下居的刘掌柜。”
“他向我打听林大哥的住处，我便告诉了他。我没跟人家见面，没有呀。”
见她笑得眼角闪出了泪光，赵云骁收了手，歪头咬住她圆润的耳珠，“小赖皮，姑且信你一回。”
“陛下待瑶瑶这么好，瑶瑶怎敢骗陛下呢？”苏瑶肩膀瑟缩了一下，娇哝着撒娇。
赵云骁听得很受用，暖意浸透心扉，温柔地抱住她的小肚子，让她面对面跨坐在自己腿上。
灯火月光相映下，她的脸白似梨花。
小小的檀口点樱桃，粉粉的鼻儿倚琼瑶，美得倾国倾城。
完全没有一丝要香消玉殒的征兆。
赵云骁拇指抚上她漂亮的眉眼，用指腹摩挲她又长又卷的睫毛，惹得指下娇人儿痴痴地笑。
幸福欢快的笑声就像是一把一把的软刀子，一下一下地剜着他的心，剜得五脏六腑俱痛。
文承熙在送回的密信中坦言，辽国神医观兰先生已不幸身故，治愈寒病的红莲丸药方也已不翼而飞。
即便能顺利采下业火红莲，也无法再炼出红莲丸。
所有能做的，不能做的，归根究底都是一场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