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修仙之人不能动情吗？
三人回到乾来山宗派大门口时，星辰满天，夜幕早已降下。清高对两位师妹道：“掌门还在等我复命，我便不一一送你们到家了。”
他看向司不苦道：“不苦，今晚夜已深，想必师尊已是歇下，天璇阵点的情况烦请你向师尊先行汇报，我明日晨时再上玄竹院问候。”
不苦点了点头。三人互相道了别，各自向不同方向而去。
玄竹院在乾来山峰顶，离宗派大门还有一段山路要爬。不苦一人走在林间，忽觉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她心道自家山脉总不会有什么异物，正警惕地向身后探去，树后走出一青衣弟子来，看起来年纪不大，对着不苦拱手道：“师姐，请问下山的路怎么走？”
不苦见到那人，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迷路的弟子。
她问道：“你是新来的？”
那弟子笑道：“前几日刚上山来。我白日里在山顶修炼，一下子忘了时间，等下来时天色已暗，固不幸迷了路。”
不苦盯了他一眼，道：“我带你到路口去。”说着转身往山下领去。
未走片刻，月色被浮云隐去，那弟子一脚踩在什么东西上，他低头一看，竟发现自己双脚被圈在一处青光阵法圈中，顿时全身动弹不了。
这是青阳派专门设置于猎妖捉魔的小型阵法，乾来山方圆几里遍布此阵。
那弟子抬起头来，挤出笑脸道：“师姐，您这是做什么？”
不苦淡定回身，冷道：“乾来山峰顶是扶微仙尊的玄竹苑，任何弟子未经允许不得上去，你又如何到山顶修炼？”
那弟子尴尬道：“确是有个院子。我初来山上，不知派中规矩，闯进了仙尊之地还请师姐莫要怪罪。”
玄竹苑庭院众多，却不只有一个院子。不苦微喝道：“莫要扯谎，你究竟是什么人？！”
浓云越聚越多，将十分的月光遮了七成的亮色。
那弟子静默片刻，忽然呲呲轻笑一声，只见一道黑影咻地从那套青衣里窜出，化作一条如人形一般大小的妖兽，咔嚓一声将脚下的束缚阵法撑破，伸出利爪向不苦抓来。
不苦见阵法被破，心道这不是个寻常小妖。手指捏诀将离蝶召近，赤色离蝶扑闪一翅化作数道灵力向对方攻去。
那妖兽猛攻过来，速度飞快，它左右闪躲避开不苦的灵力，一道血红利爪朝她脑门处抓来。
不苦忙倒退数步，躲开锋爪，回身捏诀又召起巽蝶射出一道蓝色的净化之力。玄巽灵力向那妖兽直破而去，虽未击中目标，但灵气却扫到了那妖兽的妖气。
那妖兽徒然发觉妖力骤停了半瞬，惊诧到这是什么灵力。所幸自己沾染得不多，全身妖力即刻又恢复了九成。
它也不多思索，红着眼大吼一声，腾空而起，背对着月色从上至下向不苦俯冲去。
不苦抬头望去，借着昏暗月色才认出那是一条毛发黄白相间的狐妖
她心一惊，它是小玥？
那狐妖见她刹时出了半瞬的神，血红眼中划过一道狠厉，嘴里发出一声怒叫道：“你去死！”
两道白色剑光忽从林中闪出，将那狐妖重重击撞在树上。
那剑气威力无比，狐妖从树杆上又跌到地上，化作一个女子身形，而后哗地一下吐出大口血来。她抬眸望去，见空中突现十几道圣白剑气，飒飒剑气围着一个着月牙灰白袍的威凌男子缓缓落下。
不苦站至他身后，望着那人背影道：“师尊。”
浮云散开，皎洁月色下，扶微仙尊一甩袖，凛然厉声道：“孽障，竟在我乾来山伤人。”
不苦向前踏出一步，细看那女子样貌，发现那真的是清承师兄的小玥。
原来这狐妖小玥自不苦走后一路偷跟着她而来，本想在返途中伺机将她灭掉，无奈不苦身旁时刻伴着清高和姬嫦笑，她一时找不到机会，又不死心想搏一搏只得跟上了乾来山。
方才见她终于孤身一人，这才冒着危险向她攻去，不料这一冲动竟是直接把扶微仙尊给引来了。
小玥方才被他的剑气打得筋骨全断，合眸绝望地呵呵一笑，提起一口气要向扶微仙尊攻去。不苦急忙拦在师尊身前，召出一道离蝶灵力将她击回地上。
她急喝道：“今日容你一命，还不快些逃去。”
小玥却不解她之意，还要提气向他师徒二人攻来。她似乎对扶微仙尊颇为仇恨，见到扶微第一眼，浑身妖气怒气如何也控制不住。
见不苦拦在两人中间，她想起此前被她撞见的秘密，杀气更甚，从口中射出一道妖气向不苦喉咙命脉处刺去。
妖气蓦地被剑气打下，小玥突觉喉间一紧，三道白色剑气架住她的喉咙，将她整个人提到半空之中。
“纵你下山，你却不肯，还欲杀我徒儿，是何道理？”
扶微声音空凌，冷眼盯着那狐妖，眸中竟是威傲之色。从头到尾，他双手始终轻背在身后，只用了身上的几道护身的寒光剑气。
小玥呜咽一声，浑身妖气全散，几乎要窒息而亡。
“师尊。”不苦急忙欲阻止。
“师尊。”从天上御剑跌下一人，那人在地上滚了数下，爬起后噗通跪在扶微脚跟前，急求道：“师尊，请您放了她吧。”
不苦定眼一看，正是二师兄清承。
扶微微惊地看着地上之人，疑惑道：“清承？”
清承忙道：“是弟子师尊，是清承。”
扶微甩袖松了剑气，小玥的身体自半空中跌落在地上，浑身是血。
清承忙爬过去将小玥抱起道：“师尊，求求您，莫伤她性命。”
扶微冷道：“你为何在此？这女妖又是何情况？”
清承见再也瞒不过，只得抱着奄奄一息的小玥跪上来道：“师尊，她她是一年前我在浮玉山中救下的小狐妖，无父无母孤苦伶仃。弟子见她可怜便将她养在身边久而久之，我俩”
扶微深呼一口气，几句话便听出了缘由。他合眸又睁眼，凝视着清承的双眸中尽是霜色。
他道：“一年了。”
清承不敢说下去，又忙转话题道：“她是善妖，真的是善妖她从未伤过人，平日吃的都是菌草，喝的都是露水，方才只是只是因小师妹在山中窥到我俩她一时心慌才\"
“为师让你去镇守天璇阵点，你便是这般镇守的？”
清承声音不住颤抖道：“师尊，弟子有违师尊教诲，弟子该死。弟子对妖动情，弟子该死。”
扶微冷道：“你可知，天璇阵点镇的都是谁？”
“地狱十八境鬼魔、人间二十六只噬魂妖、吞心魑魅、剥皮魍魉随便一个放出皆将致苍生大乱，人间涂炭。如此魔域，主镇守之人却情念满脑，杂欲遍身，可还能镇得住？”
清承哭道：“弟子知错，弟子知错。”他怀里的小玥不住吐着血，双手抓着清承死死不放。
不苦站在扶微仙尊身旁，见地上两人满面涕泪、痛不堪忍，心中大为不忍，但亦是无可奈何。
扶微见两人紧紧纠缠在一起，良久后，合眸摇头道：“为师曾教导过你，世无全美之事，两头不可兼得。”
清承一听，挺身决绝道：“弟子愿褪去守阵主一职，与小玥永世在一起。师尊打也好骂也罢，即使将弟子逐出师门亦未有不可！”
“二师兄！你莫冲动”不苦见二师兄竟说出退师门此等大逆之话，忙欲阻止。
“让他说。”扶微打断她的话，双目静盯着清承，浑身剑寒之意更甚。
“弟子心意已决，弟子宁愿不守阵点，退出师门\"清承正高声说着，忽被怀里的小玥用手堵住了嘴。
小玥从他身上挣扎起来，亦跪在扶微面前。她似乎冷静了许多，虚弱道：“请仙尊给清承一个机会，恕他冒失之言卑妖发誓，此生不再与清承纠缠，离他越远越好。倘若有违此誓言，卑妖必定魂飞破散，永世不得超生。”
“小玥！”清承见她发此毒誓，厉声阻止道。
小玥将双手捧上他的脸，盯着他的双眸满是深情和决绝，她一字一句道：“你若爱我，便莫再多言！你若多言，我便死在你面前！”
“小玥\"清承痛苦不堪，泣不成声。
良久，扶微开口道：“饶他可以。”他盯向小玥道：“但你需入我锁妖阵，阵点不清，你不得出。”
此话一出，众人皆震惊不已。小玥浑身一颤，瘫在地上，脸色苍白。
清承更是摇头，跪过来扯住师尊的衣袍角求饶道：“师尊，为什么？小玥是好妖，她是好妖啊。”
扶微眸色凉道：“她在天璇阵点待了一年。一年，足以获取阵点任何信息。此事不可纵容。”
清承一愣，这才发现致命的问题在哪里。他语无伦次道：“师尊，小玥她不会的，她没有理由要毁阵点的。她都已经发誓了，她不会再上浮玉山的”
扶微并无一丝动容，背手冷凛道：“其他皆可让，唯有此事不可。”
清承和小玥瘫在地上，仰头对月，面色惨白，心如死灰。
扶微正欲布阵，却见身旁一人跑到清承二人身旁，噗通一声跪下道：“师尊，不苦求您。”
扶微双手微怔，看着此前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徒突然跪在自己面前，启唇道：“不苦”
不苦郑重对他俯身拜礼道：“师尊，小玥此前并未杀害任何一凡人。倘若因担心那未发生之事而将她压进阵中，弟子觉的\"
她闭眼壮着胆道：“不妥”，说完又忙对扶微弯腰敬拜道。
扶微缓缓将手放下，眸色幽深地凝望着她。
月色又暗了下来，林间寒风阵起。
扶微终于叹息一声道：“罢了。”甩袖转身走入了林间夜色内。
不苦长舒一口气，对清承二人道：“二师兄，快回去吧。切记要听师尊的”
清承忙转身对不苦跪拜致谢，被不苦扶起。清承道：“小师妹，你放心，我和小玥此生不会再见。”
不苦点了点头，起身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随后向夜色里追去。
不苦跟在师尊身后，走了半饷，两人沉默了半饷。
林间夜风四起，不苦犹豫片刻，小声道：“师尊，您生我气了？”
扶微仙尊终于停了脚步，转身望她，声音淡道：“你可知，求此情，便要担此求情后的灾缘。”
不苦一愣，点头冷静道：“弟子愿担任何后果。”
扶微：“\"
扶微合眸微微摇头，他本以为自己这小徒儿日常不苟言笑，以为是清冷淡情的性子，无奈也是个多情重情的。
多情之人，终会被无情所伤。
罢了，一切皆是他们自己的命数。扶微轻叹息一声，转身继续向前迈去。
不苦追上他的脚步，侧头偷瞄了瞄师尊，走了几步，又不时抬头偷瞄几眼。
扶微道：“你想问什么？”
不苦轻声道：“师尊，修道之人，不能谈情吗？”
扶微脚步不停，他淡定道：“人有七情六欲，仙魔亦有喜怒哀乐。情感是世间生灵之天性，或是前世之因，或是今生之缘，生情难以控制。”
不苦点头，又听他道：“但因缘生情，由情生欲，欲壑难填，便出祸端。为师只求我之徒儿，即便生出万情亦要守身控欲，耳不淫听，目不妄视，口不欺心。化小情为大情、小爱为大爱，最终才能归于大道。”
不苦听得师尊教诲，脸色庄重，深记于心。
扶微侧头看了她表情，知她悟性极高，此番话必然能听得进去。
不苦边理解着那话，边又偷看起师尊，见他鹤发仙飘，身姿凛然，徐徐走着。她心中不禁生敬，又生出几分莫名的依恋，小跑几步欲要跟上，无奈林间漆黑，异石众多，她一个趔趄差点就扑扯到了他的衣角。
扶微回头看她一眼，带些笑意地责备道：“走路看路，莫要心急。”
扶微突然想起清承，忆起他年少时也是这般爱摔跤，走得慢悠悠，却也莫名能踉跄几下。如今想到此，他心中泛起一丝失望和伤感。转而侧头见到不苦，又不免起了更多的期望和欣慰，于是轻抖袖袍，从宽袖中伸出一只左手到她面前。
不苦一愣，没敢接。
扶微见她神色犹豫，也便淡然地欲将手放回，却突然发觉袖口被轻扯了一下，一只小手小心翼翼地探进自己的手掌心。
他笑了笑，将她的手轻回握，拉着徐徐向前走去道：“明日开始教你御物飞行，如此便不用常走山路。”
不苦嗯地细蚊般回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