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第二天于贺起了个大早，而他醒的时候是被身边陷下床垫的感觉扰醒的。他是从睡梦中醒来了，但是下意识就想着再眯一会，过了不到一分钟，他忽然意识到刚刚的感觉是沈兆终于上床休息了。

    终于，在一夜未眠之后，愿意饶过自己脆弱的神经了。于贺在被窝里看着屏幕上7点过一刻的时钟，默默在心里埋怨了男友几句。于贺等到差不多身边人已经睡熟之后，才轻手轻脚地起床，小心翼翼换好衣服。

    随后开车直奔公司……旁边的咖啡厅。

    店老板和他的经纪人很熟，每一次有什么不方便在公司里聊的话，他们都会约在咖啡厅独立的小包间里。他从后门进，绕到包间门口和店主示意了一下，便到沙发上等待经纪人的到来。

    他的经纪人好不容易有一天可以睡懒觉，还要被他吵起来，心里其实一肚子怨气。但等到她清醒一些时，结合齐远的那件事，便不难猜到于贺约自己出来谈话的意图，也就稍稍体谅了于贺的唐突。

    “说吧，你是想怎么帮沈兆？只要你别让我去帮你贷款，啥事都可以直说。”

    于贺被她这句前提给逗笑了，“我哪能让你去贷款。我就是想问……下个月的行程。”

    经纪人端起咖啡的动作一滞，显然仅仅通过他这一句话便想到了他的打算。她捏着杯柄的手指紧了一下：“你真要收拾齐远的那堆烂摊子？”

    “这怎么能是烂摊子呢。当初如果不是档期原因，说不定这个担子就是我来挑。你当时不也很可惜吗，是部稳赚不赔的生意。”

    “你……”经纪人喉咙一梗：“好吧，可是，你不是说经验也不够，怕演不好吗？”

    “是啊，所以我需要更多，更多的时间。”

    于贺加重的字眼，听得她心里都跟着颤了颤，她想问于贺这划算么，转念却想到于贺和沈兆之间，向来没有利益的因子，就压根不存在划不划算这一说法。

    她立马拿出了手机，翻找云存储中的四月工作表格。“下个月够吗，五月呢？”

    “如果昨晚我们的估计没有错的话，应该是到五月中下旬。”

    经纪人咬着下唇，一天一天一项一项地看下来，又听见于贺说：“只要还能推的，全部往后推。推不掉的就试试看还能不能调整，如果和电影拍摄有冲撞也好重新安排时间。最不济，看能不能压缩工作时间。”

    “于贺。”经纪人抬起头，哭笑不得的表情看得于贺还有些过意不去。“你真是个随心所欲的演员。”

    他笑了笑：“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齐远被从拘留所带出来接受媒体采访时并没有弯下腰，当看见他面无表情被一个又一个话筒围在中间时，沈兆就知道，他已经决定要放弃这个职业了。果然，他说对不起家人，对不起粉丝，而作为道歉，他选择无限期退出娱乐圈。

    沈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恨这个自私的人，还是该骂当初选择相信这个人的自己。他坐在工作室的电脑前，身后是和他一样抽出几分钟的时间来观看直播视频的同事们。有人骂齐远混蛋，也有人叹气说这又能怎么办，而沈兆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点击了右上角的小红叉。

    “继续吧。辛苦你们了。”

    晚上工作到深夜，沈兆依旧直接回了新辰小区的公寓。他把车开到小区楼下，随意抬头一瞥，看见那扇熟悉的窗户亮起了暖黄的灯，疲惫了一天的憔悴脸庞瞬间蔓上一丝微笑。

    确实已经好久不曾像这样，有人在等着他回家了，温暖刹那间在血液中开枝散叶。

    沈兆拿钥匙开了门，客厅里果然亮堂堂的，沙发上窝着一个瘦削的身影。

    青年软软的发丝贴着皮质靠背，脑袋歪着，尖巧的下巴隐了一半在阴影里，下颚的线条优美流畅。他闭着双目，睫毛轻颤，看样子是累坏了，却仍旧睡得不踏实。沈兆看着他的模样，连呼吸都放得轻了一些，生怕会吵醒他。

    他轻手轻脚地拿了条毛毯想要盖在于贺身上，没想到刚一抬起手臂，于贺就感应般睁开眼睛，看清眼前人后立马坐直身子，只是声音还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沙哑：“回来啦？”

    “嗯，怎么不去床上睡？”

    “……”于贺使劲眨了眨困顿的双眼，“我还不困。”

    沈兆无奈地笑：“骗鬼呢？”

    “那你也睡吧？别说你还要工作。”

    “好，睡，一起睡。”

    沈兆洗好澡钻进被子的时候动作很轻，以为于贺已经睡着了，谁知刚一躺下，身边那个温热的身体就倏地贴近，格外可爱地撞进他怀里。于贺用手臂紧紧箍着他的腰：“抱着睡，今天不许趁我睡着之后，自己偷偷半夜起来工作。”

    “好，答应你。”沈兆在黑暗的房间里仍旧信誓旦旦地竖起三根手指。于贺借着凝白的月光看见了，终于满意地闭起眼睛。沈兆用掌心摩挲他的后背，然后凑过去轻轻在他的耳垂上吻了一下。

    “贺贺，谢谢你。”

    于贺这回确实是帮到了大忙。这部电影其实最开始选定的主角就是于贺和齐远之间二选一，两个人都很合适，但是于贺的档期调不开，只能遗憾作罢。齐远本身也是个演技很不错的演员，平时唯一的毛病大概就是太爱玩，常常和朋友晚上去夜店疯，有时候甚至早上拍戏都会迟到。但除去这点之外，之前的合作还算愉快，何况拍戏以外的事情沈兆也管不着，谁又能想到他玩也就算了，竟然还会碰毒品这种东西，毁自己前程，也让周围的人陷入困境。

    这回于贺愿意无酬劳接演这个主角，对剧组来说实在是解决最大的燃眉之急，更何况他本身就是除了原定主角齐远之外的不二选择。只是沈兆也知道，这样做，接下来的两个多月里，于贺估计会被排山倒海般的工作淹没，没有一天能够踏踏实实睡个好觉了。

    沈兆把两人的被子往上提了提，怀里的那个小脑袋就不安分地钻了钻，柔软的发丝搔着他脖颈间薄薄的皮肤。他以为这小家伙折腾半天终于肯乖乖沉入梦乡了，谁知没过几秒，于贺又用闷闷的嗓音低声喃喃：“阿兆……一定可以扛过去的，对吧？”

    这两天于贺一直都表现出格外有信心的模样，而听到他这梦中呓语一般的话，沈兆才知道他其实也很不安。他收紧手臂，贴着于贺滚烫的耳垂，低沉道：“可以的，抱得紧一点就可以。”

    他的话于贺仿佛可以无条件地相信，下一秒沈兆就感觉到恋人抱住自己的力度明显加大，胸膛里两颗心脏愈发靠近，砰砰跳得剧烈。

    决定接演齐远的角色，于贺其实也知道巨大的压力已经沉甸甸地扛在自己肩膀上。这部电影的前期宣传本来已经开始做了，齐远又是号召力很强的演员，拥有很大数目的一批死忠粉。尽管经历这件事，许多人对他失望透顶，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会愿意随便接受一个替代自己偶像的人。

    于贺进组一周后，网上逐渐开始有消息传出去，这下不仅齐远的部分粉丝表示心里不舒服，就连于贺自己的微博下也有好多粉丝在忧心忡忡。

    ――这说出去，就好像自己偶像是别人的替代品似的，谁会乐意？

    虽说齐远是自作自受，剧组才是受害者，但于贺接下了这部戏，必定会被众人的目光盯着。所以，他要拍，就一定得做到最好。

    事实上，尽管压力确实很大，于贺却反而觉得动力十足。其实他一直对没能接下这部电影而有一点点耿耿于怀，剧本他是读过的，也非常感兴趣，这个题材虽然以往从未涉足过，但这更证明这是个挑战自己、积累经验的好机会，况且他很喜欢和沈兆的合作――不仅仅因为他是自己最亲密的恋人，还因为他是一个足够优秀的好导演，无论是在专业水准上，还是在职业素养上。

    现在的境况虽然确实有些辛苦，并且在意料之外，但也算是逼自己一把，至少原先因为档期调不开而造成的遗憾没有了，往积极的方面去想，似乎再苦再累也全都能甘之如饴了。

    只要他们能并肩挺过这一关。

    拍完上午高强度的打斗戏份，于贺简直饿得不行，这部电影里几乎贯穿全程的威亚让他落地后大腿一阵刺痛。他随意在场边找了个折叠椅坐下，捧起助理递来的饭盒就开始狼吞虎咽。没一会儿身边落下一片阴影，于贺嚼着肉丸转头，一边腮帮子还鼓鼓的。

    “累吧？”沈兆趁这会儿周围没人，不着痕迹地在于贺手腕上一块微红的地方摩挲两下。

    “还好。”于贺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见对方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又抿唇笑了笑，“是真的，不会骗你，拍得很爽。”

    沈兆无言，无可奈何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后，用筷子把自己盒饭里的一块鸡排夹起来放到他的白米饭上：“傻子。”

    “你自己不吃啊？”于贺斜过去一眼，一边唇角勾起，“怎么，犒劳我？这点不够啊，我可是为你在卖命工作了。”

    “……”沈兆既心酸又想笑，只能望向恋人眼下那粉底都快要遮盖不住的黑眼圈，晒着虎牙从善如流道，“那要怎样才够？”

    “嗯……”青年的一双杏仁眼睁得圆溜溜，似是在思索。半秒后他挑起眉，用筷子夹走沈兆饭盒里仅剩的一道荤菜――一根烤肠：“嗯，加上这个就够了。”

    “……”

    沈兆这下真的忍不住嘴角蜿蜒而起的笑意，望向于贺的那双眼睛霎时间深情满溢。

    而此刻这个有点不解风情的家伙就只对着饭盒里丰富的吃食发出一声细小却愉悦的欢呼，露出两颗亮晶晶的兔牙来，就好像这么一块炸到金黄的鸡排和一根烟熏烤肠就真的能让他开心又满足，忘掉连日来的辛苦和疲惫。

    吃完饭后，两人如双生般默契十足地在同一时间盖好饭盒，沈兆离开前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来，塞到于贺手心：“下次小心点。”

    拍戏时的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于贺揉着手腕上那一点本不易被察觉到的红肿，将掌心中一瓶小巧的云南白药捂到发热。

    重拍镜头结束得比预计还要晚半个多月，一直到六月初才全部拍完。当沈兆喊了最后一声“cut”，几乎所有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红了眼眶。大家一起拍了张合照，沈兆和于贺站在正中央，眼底都是一片晶莹。在与日俱增的巨大压力下，剧组里的每一个人都像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兄弟姐妹，在紧张的拍摄进程中反倒酝酿了更为深厚的感情。

    杀青后于贺还要立马去赶别的通告，几乎忙到没有可缓冲的休息时间。沈兆看着他小兔子一样红红的双眼，也不知是方才大伙儿情绪上来时他一起掉了泪，还是纯粹缺少睡眠，累成这样的。小兔子临走前还笑着朝他招招手，沈兆就一把握住他细瘦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揽进怀里。剧组的人都知道他们感情好，杀青之后的一个拥抱实在不足为奇，而这样在众人面前光明正大地亲密接触，于贺的心脏还是砰砰直跳。

    沈兆就那样一句话都没有说地抱着他，脊背甚至还在微微颤抖。其实战争还远没有结束，还有很长很曲折的路要走，也有很重的担子等着他继续背，但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事实上，当初这份责任一夜之间沉重地砸在他肩头时，几乎要凿出一个汩汩流血的窟窿。他用最大的理智保持了冷静，心中却仍然几近崩溃，脑海中的纷乱思绪纠结成麻花，复杂地缠绕在一起。好在剧组的大部分工作人员――也包括女主角林可，男二号江厉，还有更多其他的演员们，都用最大的努力给予了或多或少的支持。这份温暖难以言说，原本有些颓唐的他心中自是无比感激，胸腔里也积蓄了无限动力――

    他不能辜负所有人的付出，不能辜负自己……也不能辜负他最好的演员，爱人，伴侣――于贺。

    很多时候言语也无法表达澎湃的感动与难以自持的爱意，沈兆只能把于贺抱得更紧一些，好让两人呼吸交错，心跳成一致节拍，强而有力地向对方诉说心意。

    于贺握着的拳头垫在沈兆微微弯下的后背上，悄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到地给你打电话。沈兆点点头，下巴在于贺的肩膀后轻轻地压了几下。这样的拥抱虽然不会让人怀疑，但是时间久了也不太好，于贺有些不舍地将两人的距离分开了一些。

    然而没想到，沈兆突然收紧了手臂，力气忽然大到令他无法拒绝，紧接着，贴在耳边的唇瓣微动。

    沈兆低沉的嗓音中还有些哽咽，他说：“于贺，我爱你。”

    于贺忽然笑了，在剧组那么多人的注视下，他们彼此相拥，也许已经从一个友好的兄弟间的搂抱逐渐升温成了暧昧的氛围。可是他一点都不怕，经历过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成为阻挡。

    多么幸运，上天让他们能够找到彼此，让他们用各自坚硬的棱角去互相碰撞，互相打磨，然后在流淌的时光中逐渐成长，变成最契合、最温柔的模样。从此他们可以完美相嵌，紧紧拥抱，再扶持着一路走下去，并肩踏过每一寸土地，一起去看远方最壮阔迤逦的高山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