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沈兆的到来着实令于贺措手不及，他几乎没办法在电梯到达自己的楼层之前收拾好茶几上的杂物。他不是不爱干净，只是有时候出门太急经常忘记整理，比如现在――几本电影杂志堆散在那，旁边还有出门之前吃了一半的外卖，再加上随手扔在上面的一些零零碎碎。于贺跑过去想收拾，却只够时间把外卖放进厨房，还没来得及做其他事，门铃便响了起来。
泰迪狗一直是虚张声势的动物，听见有动静便和往常一样汪汪地乱叫，于贺没管他，跨过地上的沙发垫就要去开门，跑两步又觉得不妥，转身将垫子扔回沙发上，才接着小跑到门边。
沈兆在看到嘟嘟以后忽然愣在那，连鞋都没有脱，就扶着门框盯着它看。嘟嘟仰着脖子也在看他，似乎在打量这位几乎已经在记忆中消失的身影。于贺尴尬地笑了笑：“其实他见谁都会叫的……”
沈兆缓缓蹲下身，膝盖几乎要碰到地面上的毛毡，他静静地蹲在那里，一点都不觉得和一只狗对视在别人眼里看来也许很滑稽。
嘟嘟迟疑着迈步，见沈兆伸出双手还往后缩了一下，直到沈兆开口叫它：“嘟嘟，过来。”
于贺不知道它到底还记不记得沈兆，但是当他看见那个小小的黑乎乎的影子突然跳进沈兆的双臂间还是有一瞬间的抽气是颤抖着的。那样子像极了阔别后的重逢，快速摇晃的小尾巴在尽力表现着兴奋，舌头还在沈兆的手上舔来舔去，比对任何一位曾来过他家的熟人还要兴奋。就连经常被于贺拜托寄养它的刘允阳，嘟嘟见了也只是站在那里摇摇尾巴，顶多是拿耳朵蹭一蹭掌心的亲密程度。
可能动物的记忆力本来就神奇又强大吧。
于贺抿了抿嘴问道：“你怎么……想到要来我家。”
沈兆看似在专心逗弄着嘟嘟，实际上微挑的眼神是在思考着要说什么借口才好。
“想起来还有些事忘了和你说。”
“什么事？”
沈兆直起身，一边脱鞋一边说：“配音的事，我把需要配音的稿子重修了一遍，发到你工作邮箱里了。你看到了吗？”
“邮箱？”于贺拿出手机疑惑地翻看工作邮箱：“你哪天发的？难道是我当成垃圾邮件给忽略了？不能吧……”
“咳。”沈兆低着头清了清嗓，深知于贺就算再怎么找也不可能找到压根没发过的邮件，心虚地别开脸，“就昨天发的。也可能当时我网不好没发过去吧。”
于贺已经翻了两遍还是没有找到，只能收起了手机，并未怀疑沈兆的这个借口有哪里不对：“那你回去重新发给我一份吧，我这里真的没收到。”
“好好。我回去就发。”
然后这个话题就这么中断开了，两人又开始了同在车里时一般的沉默。既然沈兆都来了，于贺肯定是不会下逐客令的，毕竟他也并不想，就是有些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好像从他们进礼堂之后就是这样，或者更早一点，从他在教学楼后门偶遇沈兆时他们之间的气氛就比以前还要微妙。虽然他也形容不出来是怎么个微妙法。
“你先坐，想喝什么，冰箱里有饮料我去给你拿。”
“不用了……”
“还是咖啡？我前几天刚订的咖啡机。”
沈兆本想再推辞，后来好像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便改了口：“行啊。”
果然，于贺一边说着“我还没怎么弄明白，可能会慢一点啊，你稍等”一边走去了厨房。客厅里只剩沈兆和脚边一直冲他摇着尾巴的小泰迪。
沈兆在心里想，就是随便看一看他住的地方，反正不碰东西，应该不算不礼貌吧。
这样想着，沈兆迈开步子轻手轻脚地闪进了几步之外的卧室，身后的嘟嘟迈着小碎步摇摇晃晃的样子也跟着他进去了。
等到于贺一回身，客厅里的人和狗全都不见了踪影。他诶了一声，反正防盗门都没响声，只知道沈兆不可能走就是了，也就没多心，转头继续去研究咖啡机。
于贺的卧室简直和客厅对比鲜明，整洁得令沈兆有些不可思议。沈兆赞叹地张了张嘴，就着客厅照进来的灯光打量着周围的摆设。
其实他也不知道心里那一丁点的期待是怎么来的，也许是期望证实那张车票所代表的含义的确是于贺并没有将他们从前的感情淡忘，也许仅仅是好奇这几年于贺的生活。他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每一个角落，也渐渐明白自己还是想得太多了。
房间里找不到和他有关的任何东西，没有照片也没有什么他曾经送给于贺的物件，一圈看下来，一切都是陌生的。
他早就不该抱有幻想吧。沈兆拉扯出一个僵硬的苦笑，低头小声和脚边的小家伙自言自语：“他有没有和你说起过我啊？嗯？有没有？”
当然不可能会得到回答。
沈兆缓慢地走回客厅，看了看正在厨房的于贺。后者一只手拄在厨台上，一只手拿着咖啡机的说明书阅读着，旁边的咖啡机似乎已经在运作。
于贺抬起头：“哎，你刚跑哪去了，要不要加糖？”
沈兆忽略了前半句，只点点头：“嗯，一颗吧。”
自从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以后，沈兆看向于贺的每一秒都想要将心里所有的愧疚和歉意全盘托出。可是每一个下一秒，他都选择再等等，等他想办法弥补，至少是能让于贺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心意时再一鼓作气讲出来。
总会有某一个画面在不经意间勾起回忆中的片段，想起那些于贺曾经对自己很好的时候。这让沈兆更加痛恨当初被冲动情绪控制得失去理性思考的自己，如果那个时候的他能够静下心来想想这些片段――那不是不爱他的人可以做出来的啊。
于贺曾经在厨房手忙脚乱地为他准备晚餐，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咽下第一口亲手做出的食物。
现在的沈兆想起这些，连心脏都会骤然抽痛一下，像在惩罚自己。
他或许已经理清了当年盘根错节的脉络。于贺接近他的目的、一开始心不在焉的感情，只有这是真。而其余那些，都是自己的误会了吧。
于贺真的爱他，起码是爱过他。
知道了一开始的于贺并不喜欢自己，反倒是可以和后来喜欢着他的于贺有鲜明的对比。
初见时的于贺，还带着少年时独有的倔强与不驯。他仍然记得篮球场上挑衅一般堵在自己身前的于贺，周身包裹着灼眼而不肯服输的烈焰。
是没有爱上沈兆之前的于贺。肆意而张扬地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不容分说挤进他的生活里横冲直撞。以为搅出片天地之后便可轻松自在地全身而退。
然后，于贺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也融进了这片天地间。
就像是一只嚣张的小刺猬一根一根亲手拔下身上的利刺，他愿意为了沈兆展现自己柔软的一面，也愿意放下一身的骄傲同他毫无顾虑地拥抱。
从那以后，有别人眼中的于贺，也有沈兆眼中的于贺。
只可惜最后啊，却没想到会输给不够坦诚的自己。
咖啡的香味流窜在空气之中，于贺将杯子放在沈兆面前的茶几一角，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在和他有段距离的沙发上。一直把脑袋搭在沈兆腿上的嘟嘟抬起头看了看于贺，几秒后又躺了回去。沈兆发现了于贺刻意和自己保持的距离，低了低头就装作没有在意。
不是说现在的于贺没有之前一见到沈兆就心跳加速的紧张，而是自从那张旧车票被发现之后，他就更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大胆的接近，总觉得只要沈兆稍有心想一想，就能猜到他的心思。
其实沈兆今天忽然的示好已经让他颇感惊讶和疑惑，只是没有来得及揣测意图罢了。
“广告拍得怎么样了？”
“挺好啊，制作周期也不长，应该很快就会上线了。”
“那很好。”
“你呢，电影补拍也结束了吧？”
“嗯，正在剪片子。”
“那是挺累的。”
“房子买了吗，听说你之前一直住酒店。”
“还没有，没那么多钱，b市房价涨得我头疼。”
“哈哈。酒店也很贵啊。”
“所以我准备在工作室打个地铺。”
“你可以回家嘛，反正坐城际就半个多小时，来回车票都比酒店便宜的。”
于贺讲这句话的时候还是笑着，说到最后声音忽然变小了。好在沈兆没听出什么不对劲，也是，两座城市挨得这么近，知道快捷的交通方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沈兆自然不会联想到……于贺曾经去过他的家乡。
好久以前了，就去过那么一次。于贺脑子一热就去了，随便坐几趟公交车，在那座沈兆生活了很多年的城市里匆匆看了一眼。他也不知道车子路过的地方是不是沈兆曾走过的路，可脑海中却能浮现出那人在景色中的样子。
现在哪还有时间做这些事呢，每天都忙得要死，难有空闲。
于贺用手指碰了碰鼻尖，不着痕迹地掩饰了自己一瞬间的愣神。
他们聊的也都是一些工作之类的话题，聊到沈兆喝完这杯咖啡，于贺就知道，他要对自己说告辞了。
尽管沈兆喝得很慢，也尽量在最后一点时抿很小的一口，这杯咖啡还是见了底。天色已晚，就算他明天能再旷工，也要考虑考虑于贺有没有时间陪自己这样耗着。
他只能起身说下回再聊，于贺也没有客套，点点头站起来打算送送他。本来都窝在沙发里睡着了的小泰迪因为沈兆起身的动作惊醒，立马跳下沙发跟在他后面。
沈兆换好了鞋，都已经和于贺说了回见，正准备要开门的时候，嘟嘟突然发出了类似呜咽的声音，一下蹲在了门缝边，就那么费力地仰着脖子嘤咛，小身体哆哆嗦嗦的像是不想放他走。
就是这样的一幅画面，让沈兆忽然就眼眶发酸。于贺当然看得很清楚，就是因为他读懂了这只小狗的意思，才不忍心再看下去。他没有把嘟嘟抱走，也没有看沈兆现在是什么表情，就别开脸使劲咬了一下嘴唇。
它这副焦急又委屈的样子，和自己每一次出去工作的临走之前一模一样――就是不想主人离开时候的本能反应。于贺终于可以确定它没有忘记沈兆，就算三年的时间对于一只狗来说已经算很长很长了，但是它还是没忘记那股属于沈兆的气味。
这让于贺止不住的心酸，深吸一口气，试图缓解突然涌上来的难过情绪。
沈兆缓缓蹲下身来，嘟嘟立马在他的手臂上胡乱抓挠着试图留住他。可是沈兆只是顺了顺它柔软的绒毛，捏了捏它的耳朵，然后轻轻的声音像是在哄小孩子：“乖，下次再来看你。”
防盗门发出清脆的声响，嘟嘟盯着门缝呆了几秒，然后转头几步就跑到于贺脚边猛地扑住他的腿。于贺弯腰抱起它往卧室走，侧脸埋在它的身上蹭了蹭，鼻息间还有一股清淡的沐浴露味。
“他说下次再来，你也听到了吧。”
沈兆几乎是以逃避的姿态快速完成了推门而出的一系列动作，然后脊背抵着防盗门缓缓支起上身，拖着步子朝电梯间走去。
夜晚的小区很安静，沈兆坐在轿车里迟迟没有发动，目光不知投落在前方玻璃外的哪一处。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摩挲，心里有千万种打算交融在一起。他掏出手机，盯着电子时钟的表盘兀自出神。
时针指向22点，在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思考过后沈兆似乎下定了决心，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喂……”
“刘哥，帮我打听一下于贺最近的通告和行程。”
“啊？”对方今天一整天都在工作室里帮忙看班，正是休息的空闲时。接到沈兆的电话还有些迷糊，又确认了一遍，“你要查谁？于贺吗？”
“对。”
“好，我明天帮你打听一下。”他从躺椅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漫不经心地多问了一嘴，“怎么想到要问他？你这电影后期还没忙活完，就准备下一个了？”
“没有，下一个还早着，我本子还没写好。”
助理更加疑惑：“那你……？”
沈兆揉了揉额头，迟疑了几秒之后只回答了一句：“私人问题。”
“哇靠，不是吧。”对方似乎被逗乐了，“你俩怎么回事啊，我昨天就想问你了，之前都不知道你大学时候还拍过微电影，那个于贺不是你的男主角吗？怎么前几天在横店看不出来你俩以前认识啊。”
听筒里传来一声夹杂着无奈的叹气：“说来话长。反正……你明天帮我问一下吧，我先挂了。”
既然他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助理自然明白不能再问下去了，嘱咐了几句工作的事就识趣地挂断了电话。
拨开真相以后的震惊已经消散得没有了踪影，只剩下想要补偿和挽回的心情还萦绕在心头。沈兆想了这么久，其实也没想出什么更好的方法对于贺好。
他会道歉的，但不是现在。
从前的他们就是太幼稚了，把所有的喜怒统统行之于色，向来不考虑后果。
而现在他已经可以斟酌再三，也为对方考虑着缓冲的时间。至于这段时间里自己能做的……也就只有期盼自己的心意可以一点一点通过实际行动传递给对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