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自从试镜之后的那天晚上和沈兆打了照面，于贺的心里好像揣了不能与外人说的心事，助理还一脸关心地问他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他的第一部电影快要上映了，虽然是低成本的言情片，还是有一众粉丝为了他特意赶去看首映礼。他依旧是男二，讽刺的是男一正是比他入行还晚的新人演员，于贺在旁边站着，露出职业式的浅笑。
于贺想，一定是因为他又见到了沈兆的缘故，所以在聚光灯下接受提问之时，他忽然回忆起大二那年站在台上举起奖杯时的重量、回忆起他们曾经并肩斩获荣耀时欣喜若狂的激动。那之后站在过更大的舞台，他也会高兴，但是那份喜悦，竟不及当初的十分之一。
于贺在忙碌的宣传期里做了一回空中飞人，四天之内辗转三座城市，跑了五条通告。在回b市的晚班飞机上睡得昏天黑地，走出机场只觉得头痛欲裂，恨不能长一双翅膀立刻飞回家。他经纪人这次没有跟队留在了b市，开了车等在外面接他，于贺气恹恹地坐进后座，刚刚靠在车门闭目养神就听见经纪人略带兴奋地和他说：“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于贺已经身心俱疲，瘫在那眼皮都没抬，气息不稳地回答她：“坏的不想听。”
经纪人回过头来伸手拍了他一下，可见是真的心情大好：“我偏就只说坏的。”
“……”
“你现在可以选择去旁边酒店开钟点房睡三个小时，或者现在我开车带你回家，两个小时收拾行李。六点钟半的飞机，九点降落。”
于贺听罢仿佛回光返照般猛地直起上身，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什么？！你再说一遍？！”他听清楚了，就是因为听得清楚才更显绝望，一百个不愿意接受现实。
经纪人眉眼带笑，打从心里替他开心：“现在告诉你好消息。试镜过了，那个角色是你的了。恭喜我们于公子~”
于贺由震惊转为怔愣，几秒的缓冲过后一扫刚刚的疲倦，连抱怨里都带着雀跃：“怎么不早说，那我还飞回来干什么。”
“我一个小时之前才接到准确消息，连机票都是半个小时之前订的。其实本来可以后天再去的，但是老板听说沈兆乘的是这趟航班，说什么都要让你一起跟过去。你知道么，公司里那么多人去试镜，只有你通过了。”
于贺几乎要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过去，听完以后眼睛又亮了几分：“只有我吗？”
“对，只有你。”
于贺心中一颤，被肯定的喜悦带着无法言说的震撼几乎冲淡了他的所有不满情绪：“不回家了，就去酒店吧。我觉得我再不补一觉黑眼圈都要出来了。”
随后于贺也没忘了给刘允阳在微信上留个言――【嘟嘟就再拜托给你几天，哥去奋斗了886】
虽说是一趟航班，于贺却没什么机会同沈兆讲话道谢，哪怕打声招呼。
沈兆看起来也是熬夜之后早起困难的样子，登机之后就蒙上了眼罩，一脸的生人勿近。
下了飞机又转到横店的大巴，剧组人员有的早就过去准备了，这次是最后一批，那么多人分乘了不知道几辆车，辗转数个小时之后才总算到了入住的酒店。虽然后天才是开机仪式，但是来到酒店之后出来迎接的演员也不少，其中还有许多熟悉的面孔。于贺在飞机上拿到了剧本，上面的演职员表他匆匆看了一眼，男主之前有过一次合作，女主只在那次公益活动上打过照面，正是经纪人提到过的梁若思。
于贺又累又困，完全是强打起精神来面对前来问候的合作演员。
梁若思身穿简单的衬衫和牛仔裤，留着到肩膀的中长发，走过来时脸上带着很友好的开朗笑容。她礼貌地伸出手来，于贺就点点头与她握住。
相貌出众的女子歪头略带俏皮地笑道：“于贺，又见面啦。”
于贺一愣，略微有点诧异于她语气中的熟稔――毕竟他们也仅仅有过一面之缘，而且那一回两人之间连私下的交流都不曾有过，基本还是属于陌生人。
“很高兴可以和你合作！”梁若思见他微怔，倒也不尴尬，自己把话说下去，“我很喜欢看你演的戏。”
“谢谢。”于贺眉目一弯，心中也了然对方多半是说的客套话，毕竟他那些脑残剧要不是出于职业素养他自己都不会在播出的时候观看。
沈兆从一众工作人员中走出来，包围着他的人也识趣地散开了。于贺见他正在走向自己，刚要抬脚去迎，只听见沈兆不带任何情绪的平常语调：“不是说明天到么，今天通告赶完了？”
于贺脚步停滞，接着看见梁若思转过身去，才反应过来这句并不是在说给自己听，登时有些尴尬地拽了拽衣角。
“刚到五分钟~听李哥说你今晚要给他讲戏，那我说什么也得赶回来凑个热闹嘛。”
“也好，那就今晚一起了。”
于贺数次仰头想和沈兆打声招呼，却踌躇着在这般情景下该叫他什么合适，一时间也没找到插话的机会。看他也是没空搭理别人的样子，于贺觉得自己再在这一直杵着也不是回事，他低头想溜，没料梁若思竟又转身同他搭话：“于贺要不要也一起？会不会太累了，我听说你连续飞了好几个小时，实在不行就赶紧上去睡吧。”
沈兆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波动，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梁若思关切的表情，再看看于贺显然不知道如何接话的迟疑，唇角不自觉动了一下。
于贺自打她第一句话说完以后就没再想其他，只有些试探地叫了沈兆一声：“导演……”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用这个称呼叫沈兆，出口之后他自己都卡了一下。这个称呼陌生，不知不觉间拉长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果然，他这一声导演喊得沈兆迅速回了头。沈兆又听见于贺询问他：“晚上我都闲着的。要不打扰的话一起讲吧，我们三个的对手戏好像也挺多。”
沈兆其实直到搭上从杭州到横店的大巴时才知道于贺也是乘同一班机，他没有故意不搭理于贺的意思，虽然他心中的确有些逃避的因子在作祟，可如今听到于贺喊他导演，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有人从后面招呼他过去，他来回转了几次头，最后撂下一句：“那也行，就一起。”
梁若思根本没发现这两人之间无以名具的氛围，还笑着和于贺约好晚上七点去房间找他。于贺勉强扯了点笑意，直到她走远了才缓缓收回僵硬的嘴角。
他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员工，也不是个好演员。他本不该任由被沈兆左右的情绪牵着走，却没办法不将视线停留在那人的身上。偏偏沈兆不冷也不热教人揣测不出心思，更使他连一句对话都要在心中过滤一遍才发声。
他们心里都藏着事，难免比以往更要多虑。
随行的助理已经帮于贺登记好房间，过来推了他一下：“想什么呢，我来之前阳哥特意叮嘱我一句话，你想听吗。”
于贺的太阳穴突地跳了一下，“你别说，我不想听。”
“他让你尽量惨一点，有好处呢。”
于贺就知道刘允阳嘴里没几句正经话，登时扯了扯嘴角：“借他吉言，我心里够惨了。”
沈兆到了房间，原本打算整理完东西先休息一会，只是他将行李箱打开，忽然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脑海中浮现出于贺刚刚的那张疲惫得愈发苍白的脸，沈兆对自己说，他不想欠于贺的人情，为了于贺的那个创可贴，自己也该去回报他一些什么。
于贺的行李都在助理手里，他用房卡刷开房门之后就直接扑进柔软的床铺，在被子里三两下脱掉外裤外衣，缩进去蒙住脑袋除了睡觉再也不想其他。助理跟在他后面将行李箱拖进来，整理好一切后刚刚出门时撞见了沈兆，对方站在门边，手还背着，像是在犹豫什么。
“沈导？”
沈兆向后退了一步，微微伸长脖子，一眼便看见了在床上裹成一团的不明物体。被他助理撞个正着，也只能拿出了一直背在身后的东西。他手上是一个玻璃瓶，标签在掌心的一面，就这样递给了于贺的助理：“让他起床喝了，精神一点。不用着急去找我，自然醒。”
小助理替自家艺人受宠若惊，双手接下了：“啊谢谢沈导！”
沈兆抬脚想走，又想起了什么折返回来，长臂伸进门内拿出请勿打扰的警示牌啪地一下挂在门的正中央，面无表情做完这流畅的一系列动作转身便走。助理站在门边看看牌子又看看导演潇洒的背影，默默咽了咽唾沫。
这国外回来的导演啊就是体贴。她还第一次看到这么亲力亲为关心演员的。
这些于贺当然都不清楚，他一觉睡到晚上七点半，是这几天以来睡眠时间最长的一次，还是在白天，醒来以后脑袋里混沌成一片，看了时间都没想起来约好去讲戏的时间在七点，自然也不疑惑怎么没人来房间里找自己。
他瞟到床头柜上的饮料，一看就知道是有提神醒脑作用的，只是标签上的其他配料洋文他懒得看，一边感慨着助理最近心细了许多，一边旋开了瓶盖。一口喝下小半瓶之后于贺便起身去浴室洗漱，洗着洗着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好像什么事被自己忽略了一样。
他自己被自己给吓得脑袋嗡地一声，急忙跑出来拿起已经被助理充到满格电量的手机。
――坏了！
于贺脸都顾不上擦，甩了甩手上的水直接冲出房门之外，没跑几步猛地砸上迎面走过来的人，就这么用别人家的衬衫撞干了半张脸。于贺一抬头站稳脚跟，只见沈兆愣愣地低头看着，也不知是盯着肩膀上那一块水渍还是仍旧一脸懵相的于贺。
房门关闭的声音太大了，于贺脑子里还是阵阵的余响，他忽然顾不得看沈兆现在是什么反应，打了个激灵，转身又跑回门前，使劲按了两下门把手。
再回头时，沈兆正歪着脑袋看好戏一样挑了挑眉。
――你要尽量惨一点。
于贺懊恼地紧紧闭一闭眼，恨不能飞回去撕几条透明胶把刘允阳这张乌鸦嘴封个严实。
沈兆见他这幅表情也不忍心再旁观：“你先去我房间。我帮你打电话给前台。”
“啊！”于贺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他几乎要把出门之前着急的事忘到了脑后，扶着已经被他捂热乎的门把手立正站着，不知不觉已经流逝了一分钟的空白，他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我睡过头了……”
沈兆已经拿出了手机，听罢侧头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仍然挂在于贺房门上的‘请勿打扰’，语气也不由自主放轻了些：“没事，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