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沈兆的手心是很柔软的，而骨节却很分明，食指上有厚厚的老茧，大约是他练吉他时磨出来的，他很注重卫生，因此手指甲一直短短的，剪得很干净。于贺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渐渐开始对这一切了如指掌，甚至连对方手掌的温度和掌心在与自己接触时会冒出多少细密的汗，他都一清二楚。
沈兆总是要时不时地就来牵一下他的手，或是勾一勾他的小指，最后变成缠绵的十指相扣，而他自己对此也乐在其中，每每与那人皮肤相碰，都感觉十分享受。
于贺有时候也想干脆开始放着胆子去喜欢沈兆，去和他亲昵，反正是名正言顺的交往关系，可他又有点不敢。他们的感情建立在一个太不稳固的基础上，经不起一点的风雨飘摇。他也害怕，也惶惑，甚至有点手足无措，可当沈兆用那双饱含深情的桃花眼望过来时，他只能选择忽略这些，一门心思地沉溺其中。
于贺能切肤感觉到沈兆对他的好，还有他不动声色的温柔和细腻。临近期末，考试周折磨着所有人的神经。晚上，于贺趴在看了一天的厚重课本上，实在不太想出门，宿舍又恰好没人，不能帮他带饭。他拿起手机，半开玩笑般对沈兆诉了句苦，没想到对方立马就打包了两份红烧牛肉面大驾光临。
于贺开门的时候都还有些惊讶。沈兆就把热腾腾的面放到他手里，自然而然地嘱咐道：“快吃吧，待会儿面该糊成一坨了。”
脑门上还挂着晶莹的汗。
屋里很安静，两个人就对坐着捧着碗吃。于贺一边往嘴里塞面条，一边悄悄抬眼去看沈兆，没想到被对方逮个正着。
“看我干吗？”沈兆吃得快，三两下就解决了一大半，他舔了舔嘴唇，笑道，“我好看？”
“……”于贺卡壳一秒，随即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好看啊。”
沈兆挑起眉毛，好像还挺讶异他这回这么耿直，于是伸出手来在他发顶揉了一圈。于贺也没生气，还往那手心里蹭了一蹭。
他刚吸溜完一根长长的面条，所以一边蹭还一边伸出舌头来舔掉了嘴角一点儿溅出来的汤汁。
沈兆盯着他，眸色渐深，软软的发丝挠着他的手心。他拉着椅子坐过来一点儿，椅腿在地上划拉出刺耳的一声响。
于贺被那一声弄得背后起了一排鸡皮疙瘩，刚想开口说他几句，对方就直接凑了过来，停在与自己相近不过几厘米的地方。
他耳垂不由自主地烧了起来，机械地咀嚼吞咽完嘴里那一口面之后，才慢悠悠地发问：“你干……干嘛？”
沈兆一言不发，忽然用手掌包住了于贺捏着纸碗的左手，然后趁他还在愣神之际，飞速地靠近，伸头舔了一下他发红的耳垂。舌尖触碰到的耳朵皮肤果然是滚烫滚烫的。
于贺下意识地一抖，却没有往后躲。
沈兆见他不动，就缓缓倾身向前，从他的手里接过面碗放在一边的小桌上，而后嘴唇也从耳侧游移到了唇边。他的右手不知何时托住了他的后脑，指尖往下，从衣领里探进去一点，抚过于贺后颈处一颗小痣。
沈兆看着于贺那双明亮的杏仁眼慢慢浮上一层薄雾，于是又往前贴近一些，然后，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很快又移开。
于贺呆滞半秒，唇上的温度还是炙热的，对方近在咫尺的鼻息烧得他脸颊发烫。他抿了抿嘴，把胳膊搭上了沈兆的肩膀，松松地圈住了。
意识到这个动作，沈兆一瞬间像是忽然放宽了心一般，含住了面前那两片柔软的嘴唇。
与第一次的撕咬对比鲜明，时隔多日的再一次亲吻温柔得不可思议。于贺揽着他的脖颈，微微启唇默许他将舌头伸进来，明明他们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于贺模糊的意识里却似乎尝到了些许甘甜。上次他不爽沈兆侵略般的索取，现在却只管闭着眼睛享受，哪里还记得什么主导权的问题。
沈兆的手臂紧紧地攥住于贺有些脱力的腰身，时不时将舌头退出来，啃咬于贺微肿的唇瓣，也顺便给怀里的人留一丝喘息的空隙。
于贺一次又一次游走于窒息的边缘，残存的意识里只剩沈兆湿润的舌头在唇齿间舔舐的触感被无限放大。微弱的电流在四肢百骸蠢蠢欲动，他堪堪攀附住对方的肩膀，像抓住身边最后的一块浮木。
原来和一个同性接吻……也挺舒服的。
被刷新的感知令于贺在分开时不自觉地漾起一丝微笑，杏眸里闪烁的柔光一时间令沈兆移不开视线。于贺这才觉得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出口的确是被情谷欠侵蚀过的沙哑声线：“你……你还吃不吃了，一会都凉了。”
沈兆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那之后于贺才体会到什么叫做食不知味，封闭的空间里只有微妙的空气弥漫四周。沈兆迅速解决掉碗里的最后一口汤，偏头看一眼于贺，还是慢条斯理的样子。
“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吃。”
“唔。”
沈兆拎着塑料袋，故作轻松地拉开宿舍门，还同屋里的人挥了挥手，尽管对方连头都没有抬专心吃面的样子。他在门锁响过的一瞬间仿佛被施了定身，呆立在门外，过了许久才忽然笑出来。
这段交往持续到现在，他第一次确定于贺同自己有一样的感情。很多次他都几乎要忍耐不住亲吻于贺，但都被抑制住，生怕给对方带来唐突和不适。
结果是他多虑了。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于贺也是喜欢他的。不是玩玩而已，是真实存在的感情吧。
被一扇门相隔的宿舍里，于贺在关门之后还维持着机械的咀嚼动作，就这样将面条塞到嘴里，嚼烂了咽下去。最后一根已经吞入腹中，他还傻了吧唧的又把筷子探到碗里，搅到的只是汤汁和菜叶。于贺怔愣着盯住浑浊的面汤，良久后突然将脑袋砸在桌面上，砰地一声闷响。
刘允阳回到宿舍时，看见的就是于贺把脸贴在桌面上挺尸的样子。
“哟，你咋了，中毒了？”
于贺不太乐意地挣开疲惫的眼皮，撇撇嘴：“是啊……”
他就是中了毒，被沈兆灌进去的，他还甘之如饴。
刘允阳拎着刚从楼下便利店买上来的零食，本来问这一句就是随口的事，扫了一眼于贺半死不死的样子，转头的一瞬间僵住了。刘允阳梗着脖子一点一点将目光送回于贺的脸上，在他红肿的嘴唇上飘来飘去。
宿舍里又陷入了该死的肃静，于贺再一睁眼，是刘允阳放大的脸，对方盯着自己的眼睛还在往前凑，他心下一惊，猛地推开刘允阳的肩膀。
“我操，你他妈想干啥！”
“于贺你……”刘允阳咽了咽口水，再次确认他这副模样的的确确是被人亲得魂儿都没了的典型。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就没来由地觉得于贺的亲吻对象一定不会是个女生。
被他瞅得有些不自在，也许是心虚的缘故，于贺把头缩回手臂间，闷着声问他：“我咋了？”
刘允阳顾左右而言他，套话般问他：“点的外卖吗，还是沈兆给你送的？”
“沈兆送过来的，怎么了。”
刘允阳神经质般打了个寒颤，缓缓摸索着旁边的凳子坐下。
于贺没抬头，也没注意到他的表情，仍然一动不动地趴在桌上想心事。
等气温升到本市历史新高，众学子翘首以盼的暑假终于姗姗来迟。于贺顶着满头大汗在闷热的宿舍里收拾好东西，全身都黏黏糊糊。他用手扇了扇风，提起行李刚打算走，就收到了沈兆发来的短信。
【路上小心，一路顺风。】
于贺笑了，手指翻飞着很快就给他回过去。
【好的，你也当心，看好钱包手机。】
【嗯。】
把手机再次塞回兜里，于贺脸上还挂着笑，一抬头就看见刘允阳近在咫尺的脸，直接被吓了一跳：“你干嘛？”
刘允阳被他推开一点后又迅速凑过来，眼珠子转转瞅了他好一会儿，最后问：“跟谁发短信呢？”
于贺愣了愣，不自然地抓了两下头发，答：“就……沈兆啊。”
刘允阳似乎已经猜到他的回答，面上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把话接下去，语气里还刻意带着一丝轻松的调侃：“要放假了，两个月不见面，你和那谁，是不是也得趁这个机会自然地分了啊？”
“什么啊……”于贺隔了好一会儿才说话，脸颊缓缓自下而上地烧起来，热气一直绵延到耳后根，“呃这个再说吧，我先走了不然赶不及车！”
他一边说话一边逃也似的离开了蒸笼般的宿舍，最后一个字都堪堪卡在了门缝里。身上的汗被户外的暖风一吹，竟然也莫名有一丝凉意。
放假之后一连好多天见不到沈兆，于贺忽然觉得有点不习惯了，甚至还有些寂寞，被高中的好哥们儿约出去打篮球或是打台球都有点提不起劲。他大脑把这里头的原因都归结于天气太过燥热，而心里却清清楚楚地明白是为什么。
沈兆在他的生活里驻足没多久，倒是狠狠地扎了根，那根茎都拼命地往地表下伸，盘根错节地缠绕在一起，拔都拔不出来。
无论是打篮球、打台球，甚至是拿着手机调出播放器想听首歌，于贺都能瞬间想起沈兆的样子――他投篮时额角的那颗汗，飞扬起来的衣摆，肌肉优美的手臂；打台球时伏低的脊背，握住球杆的修长手指，凌厉的眼神；还有他与自己分享过的白色耳机，点头打着节拍的表情，跟着断断续续哼唱的不成调的曲子，这些全都在于贺脑海里一波一波冒出来，耀武扬威横行霸道。
暑假过去一小半，于贺几乎每天都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呆在家里，卧室空调被他毫不客气地调低到16度，嗖嗖冒着冷气。他裹着薄薄的空调毯，手里握着手机玩游戏，顺便和沈兆通过网络交谈几句，以解异地的相思之苦。
沈兆说来向来挺直接，谈恋爱之后，像“想我没”这种肉麻的话也总是能张口就来，于贺有点脸红，实在也不知道该回什么，就一个劲儿地给他发有趣的表情包。对方被他轰炸地没了脾气，好久也没吱个声。
于贺发表情发累了，才疑惑地问他去哪儿了。
隔了一会儿，沈兆那边才有了动静。他学习着自己的小男友，如法炮制地发过来一张表情。
于贺看着手机，五官都快扭曲了。
【你他妈什么时候照的？】
【你猜啊。】
屏幕上是一张于贺在图书馆趴在桌上睡觉的照片，阳光正正好好罩住他的全身，勾勒出一层光边，只是侧着脑袋半张着唇的样子在自己看来实在有些蠢。
照片底下还配着一行字――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
于贺瘪着嘴，敲字回过去。
【你做表情包也得文字与图契合啊！你这什么鬼！】
【不契合么？你这样子看起来挺委屈啊，哈哈。】
委屈什么？委屈趴在桌上睡得不舒服吗？于贺哭笑不得。
【还有……谁是宝宝啊。】
【你啊，宝宝。】
于贺盯着那行字，只觉得耳朵发烫，于是飞速地留下一个字，就把脑袋埋进空调毯里打游戏去了。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