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看见我的骨头了吗？
“哟，各位在讨论什么大事，让我也听听？”
宁初顶着所有人的目光，闲庭信步般走上了阶梯，在姜柔柔面前停了下来。
姜柔柔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面前这个笑眯眯的宁初比之前看起来更吓人，她下意识抓紧了商陆的衣袖。
商陆握着她的手，皱眉道：“柔儿，你先下去吧！”
姜柔柔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但是似乎想到什么，又压了下去，委委屈屈的起身挪了个位置。
商陆以为宁初见不得姜柔柔坐他旁边，姜柔柔走了，他又开口道：“宁初，你……”
他话还没说完，宁初道：“起来。”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商陆一时间愣了，反应过来后压着怒气低声哄道：“初初，我们正在商议要事，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行不行？”
商陆自认了解宁初，只要他说几句软话，宁初就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落他的面子。
换作以前的宁初，当然不会反驳商陆的话，听他这么说早就乖乖坐到角落里去了。
但是如今的宁初已经换了芯儿了，可没有这么好说话。
商陆这是下意识把自己被打的事给忘了。
宁初弯唇一笑：“商陆，你好像坐错位置了，劳烦让让。”
商陆挂着笑的脸瞬间僵住了。
宁初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一直不在乎宗主之位的吗？
先前那长老终于一口气顺下去了，听到这话当即拍案：“宁初，你就是这么对宗主说话的？”
殿内其他人也都低声指责，纷纷说宁初不懂规矩。
宁初笑了：“我师尊是白止剑尊，是太华宗宗主，还轮不到各位说我不懂规矩。而且据我所知，商陆至今还没有正式接任太华宗吧？嗯？代理宗主？”
一瞬间，商陆脸色阴沉下来。
宁初这话无疑是往他心窝子上捅。
和宁初结为道侣后，商陆名正言顺的管起了太华宗的事务，渐渐的就被门下弟子尊称宗主，宁初也没有反驳，时间一长，商陆都觉得自己是这一任的宗主了。
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他和历代宗主不同，没有举行过接任仪式。
所以在其他宗门的宗主面前，他始终矮了一头。
如今宁初当众拆台，商陆的脸色别提多吓人了。
就连平日里向着商陆的其他各峰长老都察觉到了气氛不对，一时间摇摆不定。
真要论起来，宁初才是这一任宗主的第一人选。
从前宁初不在意，现在真要争这位置，谁也拿不出反对的理由，虽然他们也不乐意就是了。
商陆脸色阴晴不定，宁初依旧笑眯眯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压抑得不行。
终于，商陆咬紧了牙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坐到了姜柔柔刚才坐的地方。
宁初唇角上扬，毫不客气的坐到商陆方才的位置：“各位长老刚才在讨论什么？继续吧！”
仿佛她真的只是来参加会议的，而不是来找茬的。
996环视一周，看着这些人神态各异，没忍住笑出声。
它挑的宿主果然很戏精啊！
各峰长老拿不准宁初的态度，商陆看起来也不是很稳，一时间他们反而不敢嚣张了。
旭日峰长老左看看右看看，低咳一声道：“宁初师侄，方才我们是在讨论要事，门下弟子来报，人间似乎有魔族出没，数座城镇都有人惨遭毒手。”
宁初眉一皱。
人间竟然发生这么大的事，这些人还有心思坐在这里慢慢商讨？
等讨论完人怕是都死光了。
宁初瞥了一眼商陆道：“派遣弟子去查了么？”
众长老一噎。
有人答道：“已经派了弟子去查，但是还没收到消息。”
派出弟子已经是三天前了，但是至今没有半点消息传回，也联系不上。
若不是宗门的魂灯尚且在燃烧，他们都以为这些弟子丧命了。
“那你们怎么还这么安稳坐在这里？”宁初环视一周，嗤笑道：“修仙久了，真觉得自己远离世俗了？”
在坐的能跟商陆沆瀣一气，也不是什么清白之人，宁初一通嘲讽，他们半点不脸红。
“宁初师侄，魔族曾被白止剑尊所封印，怕不是封印松动，让他们给逃了出来祸乱世间，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宁初明白了。
这些人互相推脱，谁也不想去趟这趟浑水。
真是修道把丹结脑子里了。
996在识海里道：“原主有入魔的剧情，怕是和这个有关。”
宁初听完，沉默了一瞬。
这段剧情，大概就是原主入魔的诱因。
这烂摊子，不得不收拾。
魔族真逃出来，就天下大乱了。
“发现魔族的地方在哪里？”
“东洲。”
宁初起身：“知道了。”
说罢也不管这些人是什么表情，她飞身出了大殿，径自就下山了，速度之快，等太华宗人反应过来，早就没了宁初的影子。
宁初这意思，是要去趟这趟浑水了？
商陆脸色变幻，很快恢复了微笑：“诸位长老，魔族一事我们太华宗总不能见死不救，此事需尽快才行。”
在坐长老神色各异，但也没说不去，纷纷称是。
魔族真打破封印出来，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太华宗，等他们商量完，怕是都打到大殿来了。
东洲是凡人的国家，传闻魔族血洗了好几座城镇，让凡人惴惴不安，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但是日子照旧一天天的过，胆子大的反倒不在意什么魔族，反正他们每天过的就是提心吊胆的日子，时时跟死亡擦肩而过。
傍晚时分，走镖的商队停在一处客栈外，镖头正在和人交谈，小二牵了马匹去喂，老板正和镖头感慨：“林镖头，这趟走的很急吗？”
林镖头擦着汗叹道：“不急，就是听说最近不安生，走的快些交了货打算歇一歇。”
说到这个客栈老板也是直叹气：“最近来往的人少了，挣不了几个钱。”
押送货物的随从把货物拉进客栈的后院，这才坐下来喝水歇口气，个个满头是汗，一边休息一边闲聊。
“前阵子听说归来镇和乌镇一带遭人给屠了，现在都没什么人敢出来了，走完这一趟我也不想干了。”
“都说是有妖怪，我看恐怕是山贼所为，他们打家劫舍坏事做尽了。”
林镖头咳了一声道：“别瞎说，真有什么妖怪，那些宗门就该坐不住了，你看到他们出动了吗？”
随从们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小声道：“好像是来过，后面又走了，估计是不想管吧？”
“对啊，听说是太华宗的。”
林镖头低喝道：“少说这些，吃酒。”
一行人听出林镖头不悦，纷纷转移话题不再讨论这个。
客栈里人不多，老板无聊的拨着算盘算账，一时间安静的很。
直到门口走进来一个束着道冠身着道袍的女子，她肩头还站着一只漂亮的红色鸟儿正在随意的梳理着羽毛。
所有人目光同时看向她，她面不改色走了进来。
老板立刻道：“这位道长要点什么？”
宁初道：“有什么吃的来点吧，有鱼吗？”
老板一脸为难：“道长，新鲜的没有，腌鱼要吗？”
“没有就算了，随便来两个热菜一碗米饭。”
“哎，好，您随意坐。”
宁初挑了个角落坐下来，翻出茶杯倒水喝，顺带把肩头的鸟儿赶下去。
996蹦哒到桌子另一侧，偏着头看那一桌押镖的人，那一桌人也在偷偷往这边看，被林镖头瞪了回去。
林镖头压着嗓子训斥道：“都长长记性，别惹孤身的漂亮女人，赶紧吃完睡一觉，明早好赶路。”
其他人不敢反驳，纷纷闷头吃菜喝酒。
996闷笑：“宁初，那个镖头夸你漂亮呢，倒是挺有眼光的。”
宁初道：“一身死气，离死不远了。”
996愣了一下，仔细看那些人，就发现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笼罩着一股阴气。
宁初扫了一眼低头吃饭的一桌男人，拼起的桌子坐了十来个人，见她看过去还有人想吹口哨，被镖头一块骨头堵住了嘴。
“吃你的饭。”
那人立刻低头吃饭，时不时偷偷往这边瞄。
老板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一一摆上：“道长慢慢吃。”
“多谢。”
宁初一边烫碗筷，一边平静道：“这里一共十三个人，除去老板店小二，其余人都带着一股死气。”
996道：“那他们什么时候会死？不会……是今晚吧？”
“不一定。”
“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你别话说一半啊！”996急得想揪毛。
宁初说完，便慢慢吃饭，不再搭理这只聒噪的鸟儿。
说不一定，那就是宁初也不确定这一行人什么时候死，毕竟这里不是地府，有名册可以查。
宁初作为无常看待生死不觉得有什么，感觉就像人换了一种生存方式，但是对于人来说，死亡是很可怕的。
没有几个人是不怕死的。
外头的天彻底黑下来，老板早早打了烊，商队的人吃完了饭很快上楼去休息了。
林镖头走在后头，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宁初，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上楼去了。
996莫名其妙道：“他刚刚想说什么？怎么不说了？”
宁初把它拍飞，找老板拿了房间钥匙慢悠悠上楼，在楼道里碰到了商队里那个想吹口哨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先是吓了一跳，随即眉一挑痞里痞气想搭话，却被人拎着衣领拽了回去。
林镖头歉意的朝她笑笑，进了房间把门一关。
宁初发现，那个年轻人眉宇间积着的死气尤为重。
她走远了还听见镖头怒斥的声音：“你给我老实点，别见到女人就走不动路，也不看看这是什么人！”
年轻人不服：“你管我。”
“你！”
后面的话离得远了听不太清，宁初也没刻意去听，进了客房点燃蜡烛坐下来。
996左顾右盼：“这客栈好破啊！”
宁初把它弹开，不紧不慢道：“只是暂时休息，而且，这是我的房间，劳烦你出去。”
“啊？”996扇着翅膀落到桌上，“我为什么要出去？”
宁初拎着它一只翅膀提到眼前，试图翻它的羽毛：“你是公的还是母的？听声音像公的啊！”
“放肆，你你你……”996吓得一阵扑腾，飞到高处落稳，心有余悸。
宁初闷声笑了笑：“系统也有性别吗？”
996气的炸毛。
这个宿主实在是太可恶了啊！
宁初见它真的生气，也不逗它了，正色道：“今夜可能不太平。”
996迟疑的看着她。
宁初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扇，外头正对着客栈的后院，后院里放着商队押送的货物。
996忍不住问：“他们的货有问题？”
“准确的说，是他们的货沾了有问题的东西，人也是。”外头走廊传来脚步声，宁初关上窗坐回去。
996还是不敢下来，生怕宁初又抓着它掀毛，看宁初不说话了，又问：“他们知道吗？”
“或许知道吧！”
这个回答让996有点抓狂，它最讨厌说话说一半不清不楚的了。
但是宁初好像不打算插手这件事，铺好被子熄了灯，真就安心的睡了。
屋里漆黑一片，996很快听见平稳的呼吸声。
宁初居然这么快就睡着了。
但是996睡不着，它在屋里蹦来蹦去满脑子都是宁初说的话，总感觉外头阴森森的。
它倒是不怕，就是好奇。
住在这座客栈的商队怎么看都是一群普通人，既然是普通人，怎么会沾染上死气？
996苦思冥想想不通，悄悄飞到窗边扒拉开一条缝往外看。
商队的货物在院子里静静的放着，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996正想挤出去靠近看看，谁知走廊上突然出现了一道影子，摇摇晃晃的朝这边靠近。
996歪着头看着那道影子，发现是先前那行商队里的人。
只是对方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对劲，摇摇晃晃的像是喝多了站不稳一样，奇怪，酒量这么差的吗？
996看着那个人越走越近，刚要缩回来，窗户突然被一只手一推卡严实了。
它一回头，就看到黑暗中宁初朝它一竖食指。
不知道什么时候，阴气渐渐笼罩了这座客栈。
宁初耳边听到飘忽不定的声音，似哀怨似哭嚎，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忽远忽近。
刚刚还在远处，眨眼近在耳边。
宁初听到她几乎近在耳边的呢喃声：“你看见我的骨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