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聽莲阁主（上）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突破艰难险阻，从楼角一条窄窄的缝隙钻进了拘留室。
层层障碍都挡不住钟靖玄“凝视”可见的北天那一片红云逐渐消失，他终于松了口气，轻叹一声，坐在拘留室的硬板床上。
摸出烟，点上一根，美美吐了个烟圈。
大江南北，大河东西，大山左右，大川前后，塞外江南……
快三十年了，无论走到哪座小城，拘留室都要住上几次，从最初的一进去就电棍，皮带混合双打，再到指铐，手铐强化体能，后来是提着裤子蹲长条椅……现在竟然有了张硬板床，屋角还有摄像头……
时代在变迁，社会在进步，这小小的拘留室也是文明史的一部分！
光柱里，清晰可见的微尘欢快地摇曳，一缕烟侵入光柱，微尘们开始奋勇抵抗……
“大师，过不去幽冥河，成了孤魂野鬼，我该怎么办？”
随着劫云消散，钟靖玄刚刚要享受一下这深秋清晨的静逸，一个阴森森的声音直接把他拉回了“现实”。
新人……鬼怎么都不会安分，都死了，也不知道激动个啥，没有些时日沉淀，怎么都能稳重成熟起来。
“我不是什么大师，大白天的你能不能不要出来吓人，不是说了，等我到了关城市再慢慢想办法。”钟靖玄被人打破享受，有些起床气。
“别人又看不到我，怕什么，我难道还能吓着您？”女鬼说着，很妩媚地抹了下头发，却揭下来半张脸皮，赶紧转过身，有些慌乱地贴回去，不大好意思道：“对不起，对不起，又忘了。”
“我还没吃早饭……不是，前天晚上喝了点洋酒一直到现在了，这大清早的，还让不让吃饭了？”钟靖玄闷闷的又点了根烟。
“他们给你送的面包，泡面，盒饭，都三次了，你不吃，怪谁？”女鬼整理好脸皮，双手抱膝坐在了硬板床头。
“它们渡劫失败的话，那些人，包括你都会受牵连，你反正已经死了，即将前往新世界，他们呢，可是十条人命。叔哪里有心思吃饭？你想吃你吃啊。”
“欺负人……鬼不是？我要能吃饭，还用你说，对了，大师……叔，干嘛要救姓郑的？那人渣死有余辜。”
“天地自有法则，谁也没权决定善，恶，生，死。你回腰带里去吧，我得吃点东西，没有意外的话，今天夜里就要放我出去了，我跟谷强说好了，他夜里来接，直接送我关城市。”外面传来脚步声，应该是警察送早饭了。
“那货的腰带太臭了，你给我换个地方！”女鬼嘟着嘴，却不料用力过猛，把整个嘴唇竖了起来。
“你刚开了阴识，得先学会爬再学跑好吧？现在叔也不能把你揉圆搓扁了，你得自己学会换地方。再说了，我跟谷强换了腰带，现在你也只能待在里面。”
“嘁，不就是不离你丹田三寸，才能躲过本地城隍，好偷渡到关城市吗？现在又不走，干嘛要回到那又臭又酸的腰带里？而且……不离三寸……”女鬼的“目光”突然看向某处。
一阵恶寒，钟靖玄激灵了一下说：“你往哪看，叔说不定比你爹都大。”
“嘁，人有老少，鬼无大小，死是唯一的平等，你扯什么比我爹大，挨不着，还有，我只想先藏在你肚脐那里，你想什么呢？龌龊。”
“你没有眼珠子，只能大概判断……嘁，我跟你扯这些干嘛，乖乖回腰带里去，要不我去关城市不带你！”
“我信你个鬼……人！糟老头子……”
“快回去，蓉蓉，来人了。”钟靖玄打断了她。
“我叫牟洁，牟洁，不叫蓉蓉。他又看不到我，怕什么？”
“他看到我跟空气说话，把我整青山内三科去怎么办？赶紧回去，蓉蓉乖。”
“牟洁！”
“好的，蓉蓉。”
的确是警察来了，只是。并没有带吃的，打开门，示意钟靖玄出去。
很快，从半嵌地下室来到了一楼，那晚抓钟靖玄进来的警官正在跟人说话。转过弯，赫然是文蔚和周嘉乾！
保释？！
拘留习惯了，被保释还是第一次。尽管只是提前出去一天，总觉着舒心很多。钟靖玄的情绪越发好起来。
出了派出所，随便找了个小店，钟靖玄拿了六个薄皮包子，自己动手冲了碗奶茶，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三两下消灭掉了两个包子，才发觉文蔚和周嘉乾的吃相比他好不到哪儿去！
“你俩这是？”钟靖玄喝了口奶茶，停下来，看着二人。
“食不言，寝不语。”文蔚皱着眉头看了眼他，继续埋头苦干。
三个人大快朵颐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小店门前走过。
不过是一昼夜没见，谷强仿佛老了十岁，本就身高不够，现在佝偻着背，远远看去，活脱脱一个小老头。
不应该呀？！
钟靖玄心中暗忖，被抓的时候，他故意弄断了自己的腰带，把蓉蓉藏身的腰带换了过来，顺势以真元为祭，让他忘了那些不该有记忆的事情，这才几十个小时，怎么会憔悴如斯？
周嘉乾是认识谷强的，顺着钟靖玄的目光看见，也是吃了一惊，这两天，老子经历过的事情比谁都诡异，还不是该吃吃，该喝喝？这哥们儿承受力太差了。
二人不约而同起身，想要出去叫住谷强。
文蔚也和谷强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她坐的位置，视野宽阔一些，看到有个人在后面若即若离地跟着他，赶紧拉住了二人。
“别弄得跟地下组织似的成不？你们要是不方便，我一老百姓，去叫工友吃个早饭，没什么问题吧？”钟靖玄轻轻拨开了文蔚拉着他衣角的手。
周嘉乾却恍若梦醒般，堵住了钟靖玄的去路。
“几个意思？”
瞥见门外的人远去，文蔚示意二人坐下。
跟着谷强的竟然是专案组的人！
被拘留了一天一夜，有了太多变化，周嘉乾被借调回刑警队，加入了专案组，文蔚是专案组副组长！
“什么专案组？”钟靖玄下意识问了句。
刚才还在考虑，吃完饭抓紧去关城市，走之前把他俩不该有的认知消除掉，免得耽误正常工作，生活。这本就不应该在他们生命中出现，完全是被自己“连累”，损失一点真元也是应有之义。可是……
这二人还真是大心脏，见面这么久，关于那些“灵异”之事，竟然没提一个字！
亦河是河谷和关城的天然分界线，这几年随着城市圈建设，两岸雨后春笋般冒出很多住宅小区，商业街。
昨天早上，专医院众人脱离危险，体检无碍之后，米小萌，文焕，周嘉乾三人各自回家，闯入钟靖玄租住房的那六个人被带回派出所调查，谷强跟去做笔录。
文蔚赶紧回到家，强压震惊和对那俩“人”结局未知的忐忑，想要赶紧编出个抢救室“绊腿”，差点误伤医护人员的合理解释。全程监控，没有隐瞒的可能。
没有合理的解释，哪怕她只是借调，也会影响到职业生涯。有些错误，医生是绝对不可以犯的，哪怕她并不参与救死扶伤！
苦思无计，不由昏昏沉沉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午后，胡乱折腾了点吃的，帮老娘收拾好出摊的东西，暗忖应该去找冯主任和任晓鸥想想办法，洗漱一下，刚要出门，却接到了队里的电话，紧急归队！
河谷滨河派出所和关城南岸派出所同时接到群众报警电话，某工地出现塌方，抢险时发现十数米的地基构造柱里有疑似尸骨！
确认立案后，府城大局第一时间派了领导过来，责成河谷，关城抽调精干力量，组成联合专案组。
队长把专医院转过去的视频交给了文蔚，让她先投入案件侦查，抽时间写个报告。这事儿算是暂时搁置。
文焕赶到滨河所集合时，发现大多是熟人，尤其是周嘉乾和孙多军，她被任命为副组长，迅速赶到了现场。
一直忙到了天快亮，才梳理好现场，等大局支援的现场建模师收集齐所有数据后，组长大人才让大家休息一会儿，下午两点在滨河所集合。
一解散，文蔚就拉着拿热脸去贴那个建模师冷屁股的周嘉乾跑这边派出所把钟靖玄保了出来。
“我能帮什么忙？而且，关城那边的工地都说好了，我安顿好住处就去干活，你以为都像你们体制内，旱涝保收，我这几天被折腾的吃饭钱都没有了……”钟靖玄立即开始抗议。
“咱能不能要点脸？捐给蓉蓉家的钱，是你没到手的工资，不捐的话，谷老板能不能发给你还是两说，除了在易俗你花钱开了两瓶红酒之外，花钱买焕焕电话，只不过打了个空头支票，这几个月你几乎全勤，一天干吃净拿四百现大洋，还不说加班还有钱……”周嘉乾如数家珍般一笔笔算起账来。
这么神奇吗？效率真高，调查地如此仔细，可是，老子是不能存……嗯？有问题！
焕焕？！
如果没记错，那个新新人类对周嘉乾没有什么好印象，什么时候叫这么亲热了？
“别扯淡了好不好？之所以找你帮忙，是因为这个！”
文蔚止住二人的算账大计，把一个古色古香的木牌递给了钟靖玄。
“聽莲阁主……”
钟靖玄看了眼木牌，面色渐渐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