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还俗
天气冷,山里的动物少了许多,但还活动着的多少还有一些,秦西林林总总共猎到四只野兔,三只野鸡,还有一只半大的傻狍子,好在竹筐够大,勉强能装下。
许莺莺背着草药篓,踮脚去看秦西背后竹筐里拥挤的猎物,眼睛闪着光一样,又高兴又惊讶,“你真厉害,比阿翁还厉害1
秦西除了第一箭射偏了,后面每箭都射中猎物后腿,所以猎物都还活着,满满当当地挤在竹筐里挣扎。
秦西把竹筐卸了下来方便她看,活动了下手腕,漫不经心道:“以前学过。”
“和尚还要学弓箭啊?”许莺莺问的时候还扒着竹筐往里看,要不是秦西看到她眼眸迅速抬了一下,可能真就以为她只是随口一问了。
和尚是不用学,但是他们学校要学。
秦西考的是国防大学,硕士在读,在校期间除了专业技能,还有各种延伸探讨课程,时常参与部队活动,若有重大灾害事件还需要赴前线支援。
秦西所在的小组曾组织过对历史上各种武器的探讨活动,从三皇五帝冷兵器时期到热武器初见端倪的时代,对所出现的武器具体分析并且大多数亲手组装试验过。小组成员共七人,历时九个月,废寝忘食,翻阅无数文献,跑遍各大博物馆,合作完成一篇论文报告,大获赞誉。
学校里有人对其中数据提出质疑,一时间各种说法争执不休,热武器动不得,但冷兵器可以自己制作。由此,学校里掀起一股冷兵器比赛热潮,上报给学校之后,轰轰烈烈了一个多月,最终因为杀伤力过大,大肆破坏校内建筑物被勒令制止。
闭上眼睛,这些事情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可一睁开眼,却又觉得恍若已过去了千百年。
眼前的许莺莺穿着朴素的交襟衣裳正好奇地看着自己,秦西收敛了情绪,淡淡道:“觉得有趣,就钻研了一下。”
许莺莺“哦”了一声,伸手去拨竹筐里的野兔。
这会已经是午后,草药早已采完,秦西刚想说回去吧,就听一阵“咕噜噜”的叫唤声传了过来。
许莺莺脸刷地红了,捂着肚子不敢抬头。
秦西看了看她,想起她中午小鸡仔一样啃干粮的模样,无声地摇了下头,道:“我有些饿了,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回去?”
说完看了眼竹筐里的猎物,又说:“烤兔腿吃不吃?”
这几天他们吃的都是杂粮米面,没见一点荤腥,带的干粮是烙的大饼,凉了之后硬邦邦的,很难下咽。
“好呀。”许莺莺低着头答道。
到了小河边,许莺莺拿了小柴刀自告奋勇去杀兔子,秦西原本有些怀疑她会不会,转念一想,她好歹是被猎户养大的,多少应该是会一点的吧,也就由她去了。
这边秦西在附近捡了些柴火,怕她一个小姑娘在山里不安全都没敢走远,正准备生火,忽听河边一声尖叫,精神一凛,立马赶了过去,结果被眼前这幕弄得哭笑不得。
小姑娘正哭丧着脸坐倒在河边,白净的小脸和撑在地面上的双手上都沾了泥巴,一脸委屈地看了过来,秦西总感觉她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柴刀被甩在一旁,上面还沾了几撮灰色兔毛,本该被刀刃的灰兔正拖着后腿一点一点往草丛里蹦。
秦西:“……”
行吧,毕竟是小姑娘。
书里说许猎户夫妇是把她当亲孙女对待的,不会宰杀猎物也很正常。
更何况,放在二十一世纪,别说小姑娘了,就是三四十岁的大老爷们,也有很多不敢杀鸡的。
他拎起了兔子捡回柴刀,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许莺莺道:“擦擦脸和手……不敢动手还抢着要自己来?”
许莺莺被他说得无地自容,红着脸爬了起来,低声咕哝着:“你不是和尚嘛,我以为你不杀生的……”
秦西顿了一下,他原本以为小姑娘没啥心眼,所以给自己随口编的身份说完就抛在了身后,谁知道她还记得,随口瞎扯道:“吃斋念佛的日子太苦,我打算还俗了。”
许莺莺“噗”地笑了出来,两眼弯成了月牙。
对秦西而言,大多数女孩的笑点都让他十分难以理解,就像学校周年庆他作为升旗手训练时,总负责人是个矮了他一头的学姐,绷着脸挑毛病,他低着头认真听训呢,一旁的其他小姑娘们一个个对着他们嬉笑了起来,他至今都不知道笑点在哪里。
看了眼莫名其妙还在笑的许莺莺,他催促道:“快去洗干净了。”
河水冰冷,许莺莺小心地用帕子沾了水擦手擦脸,动作慢吞吞的,然后又像大多数女孩们每次路过什么反光物体时候都会下意识地照一照、理理头发一样,她也对着河面左右侧脸看了看,这才小心地离开了河岸,捂着被河水冰到的双手道:“擦干净啦。”
秦西往她交握着的手上看了一眼,道:“生火会吗?”
许莺莺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秦西还是不太放心,怕她一个不小心烧了山林,叮嘱道:“能生得着就生,生不着就放那,等会我来。”
“知道了。”许莺莺点头,“这个我真的会。”
等小姑娘离开了河边,秦西才开始动手处理野兔。
兔肉烤得喷香,许莺莺捧着兔腿啃得满足,秦西免不了多看了两眼,看得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扭捏道:“阿翁去世后我就没吃过烤兔肉了……”
秦西又撕了条兔腿递给她,被她摇头拒绝了,“吃饱了。”
许莺莺擦了手,坐在枯倒的树干上边等秦西边捧着竹筒喝水,竹筒里的水已经冷了,她小口小口抿着,一边抿一边往秦西身上瞟,忽然小声嘀咕了一句:“你根本不是和尚。”
秦西假装没听到,没理她。
安静了一会,许莺莺又问:“农夫被毒蛇咬死了,然后呢?”
距离秦西给她讲“农夫与蛇”的故事已经过去好半天了,秦西撕着兔肉看了她一眼,奇怪道:“什么然后?”
许莺莺盖好了竹筒,小心地放进了草药筐里,说道:“我听阿婆说人死了之后身子会变冷变硬,那蛇没有了人取暖,不就又会被冻僵吗?”
秦西还从没见过人听寓言故事还继续追问结局的,正想随便编两句骗她呢,许莺莺又说了:“再说了,农夫家里人没等到他回去,一定会出来找他,然后就会发现重新被冻僵的毒蛇,毒蛇怎么也跑不了的。对不对?”
好了,不用秦西了,人家自己编完了。
故事续编者还觉得满意,拍了拍手总结道:“这就叫善恶终有报……”
秦西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他给许莺莺讲这个故事明明是想告诉她要明辨善恶,对未知人保持警惕的,怎么就被她拐了弯变成“善恶终有报”了?
虽然这么说也没错,但是偏离了自己的本意。
秦西停了手中的兔肉,朝她带着婴儿肥的脸颊上看了一眼,心想她连阅读理解都不会,要是在现代上学,铁定是个学渣,然而面上则是轻轻“嗯”了一声。
“学渣”对自己编的故事很满意,双手撑着树干晃悠起双腿,晃悠了两下想起来时被自己踢出来的毒蛇,急忙又停了脚。
俩人处理完停留过的痕迹,开始往回走,相比较来时的沉默,许莺莺活泼了一点,一会儿停下采两株解毒草,一会儿折一两朵半开的野花。
到山脚下小院时已经是黄昏时刻,许莺莺一进院门就被大黄狗迎了上来,她进山近一天,阿黄也就饿了近一天,这会急忙去喂狗了。
秦西则放下了竹筐去锁院门,门栓上还有几道刻痕,是昨晚那个无赖撬门时留下的印子,他翻动着门栓看了看,忽地顿祝
门栓上有一道细小的凹槽,像是用来卡东西用的,看上去年岁已久。
他看向许莺莺,小姑娘正在院中抱着大黄狗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阿黄的狗窝就在许莺莺窗外不远,秦西一眼看过去,注意到半合的窗子上搭着一条细长的麻布绳子。
他掂了掂手中的门栓,再回忆下昨晚听到的声响,心里有些欣慰,看来小姑娘还挺聪明。
虽然知道了小姑娘的秘密,但秦西并没有揭穿,默默关好了院门,去看屋内的荀盛岚,男主仍在昏迷,不过身上的热稍退了一些,过不了多久应该就能醒了。
秦西又去整理今天打回来的猎物,正思考着怎么能快点赚钱呢,许莺莺端着个瓷碗走了过来,碗中还冒着热气,“水烧好了。”
热水下肚,驱走了冬日的寒凉,秦西叮嘱道:“跟前几天一样,兑点糖和盐给屋里那个喂一点。”
“哦。”许莺莺早习惯了他这做法,乖乖去兑糖盐水了。
秦西在院子里绕了一圈,修整了下晾晒架子,没一会天就彻底黑了下来,他正准备去厨房,忽听屋内许莺莺一声尖叫,同时有瓷碗碎裂的声音响起——
多半是荀盛岚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