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片刻危局（1）
【中午12:20】
这是一栋危楼。
如同印象中周小曼的描述，摇摇欲坠，但严彬青上下楼跑了整整两圈，脑子里的那根神经从紧绷，到松弛，再到失望，
觉得再跑第三圈，楼梯都要断了，里面还是没有发现一个人，一丁点声响。
只有三楼有间放置破旧课桌和椅子的屋子里，有一截天蓝色的，被折断的眼镜框。
——是周小曼的。
严彬青捡起眼睛框，放在手心看了看，抬头见正前方的空白处是一面原先黑板挂在上面的痕迹，痕迹正中央是那个周小曼昨晚形容给他的白色，月牙形标志。
这地方在郊区，近几年市内发展得好，这里属于外圈，根本没有人管理。杂草乱七八糟生长了一堆，连屋子里边角都生了绿色，破窗帘没有被拆掉，稀零八落透着外面的光。
姜妍带人走了，
——应该是去了肖遇被捆的地方。
可他认为的被捆地点本应是白月船福利院学校内，但很显然他猜错了，这里人去楼空，线索被打乱，一切又被重新开始。
他左右搜索了一圈，刚打算走，突然在走廊的墙上看到了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全院的合照，时间……
——24年前。
男生7人，女生12人，最小的被院长抱在怀里，最大看起来十二三，站在照片的最左侧。
而站在中间偏右一点位置的有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孩，
——他们穿着颜色相同的衣服，一人手里举着一支枯木枝，前面地上坐了一个女老师，挡住了二人一半的身形。
……李，肖，白，张……
照片的右侧列着全部学生的名字，但具体的字号被用星号抹去了。
因为时间久远，没有经过保护的照片褪色严重，甚至连人物的表情都看不清，姓氏都一个赛一个地模糊，
【白月船社会儿童福利院与校长李冬梅旧址合影】
——旧址。
严彬青猛地眯起眼睛，
没有新址的地方不会写旧址，所以不是线索断了，是肖遇一定被关在了新址，那里才他们矛盾产生的地方。
这就对了，来的时候他还在疑惑，为什么这栋房子虽然看起来摇摇欲坠，破败不堪，但并没有地震及火烧过的痕迹，
那些木头边缘的铁质桌椅，虽然有些腐坏，墙壁长了泥灰，却没有震后重建过的架势。
这里每一处曾经或许充满了孩子的声音，但现在只剩下诡异，瘆人，正午十二点穿堂而过的阴风，
【滴滴滴——】
他的手机打破了这阵诡谲的阴风，响了起来。
“喂？”
严彬青盯着墙上的照片，连来电人都没看，着急地道，
“喂？青哥，我帮你选出剧本了，是个真人故事改编的电影本，资源很不错，导演获奖了很多次，如果我们有这个机会去试镜的话，这一定是一个正式进军电影业的机会！”
郭小珊激动地道，攥着手里来之不易的一摞纸，偷偷摸摸趴在公司露台给他打电话。
严彬青摸了一把脑门，这才想起自己的本职工作，
他一边下这楼梯，一边道：
“我麻烦你个事。”
“……咋了？青哥？语气这么严肃？”郭小珊收起笑容，
“肖遇有点事，你去跟他公司的人说一声，说他临时出国了，这两天联系不上就找我，打我的电话。”
“问题？什么问题？我看网上现在疯传他耍大牌取消录制呢，有没有这事啊？怎么不见他出来解释一下？”
“…细节你就别问了，然后试镜这事我去不了。”
“去……去不了？！为什么啊？这个机会特别好，真的，片方那现在排队试镜的演员都排到南极洲去了，”
郭小曼着急地跺脚：“青哥你有什么事不能推推，我们工作落下好久了，这几个月进度赶不上，片方得罪了一堆，这样下去公司要提诉讼的！”
严彬青走到车边，拉开车门，皱眉把信封放在副驾驶上：
“推不了，诉讼就诉讼，挂了。”
白月船儿童福利院还有一个新址，在金岸码头附近的金港小镇。
因为当年刚搬过去的第三天校区就发生了地震，屋子都没成型，连门口的白月船标牌都没挂上，电子地图上根本没有白月船这个新址，所以媒体在报道的时候全部默认选用了旧址，误导严彬青去废弃大楼里停留了四十分钟，
他出来后，坐在车里，搜索【20xx年s市地震火灾儿童死亡】
检索结果出来了：
【s市东城区，新城路，1009号，邮编1038803，旬阳堂巷子一居民楼】
【17号】
与肖遇那几个空白信封上的地址一模一样。
从这里开车过去两个半小时，因为是由最西到最东，日落时间是下午五点四十五，这样算的话，如果这次还是没找到，他就只剩下了最后两个小时，
已经来不及去试错。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他的眼睛一分钟都没有闭上过。
高度的精神紧张让他连车钥匙也插不进去，手指发抖，手刹放了又拉，拉了又放。
路过城区内街边零嘴小摊堵路的时候，平时严彬青是能让就让，因为他知道生活不易。
但今天他的喇叭按得冲天响，那小摊贩要不是看在他的车太贵，提着凳子眼瞅就要冲上来砸他的玻璃。
——
【下午02:00】
姜妍抓着周小曼身后的绳子，推门进来，将她一把推在地上。
周小曼摔了一个趔趄，鼻孔冲地，疼得腮帮子都咬破了，刚要出声，一眼看到了地上的肖遇，
她目光一停，像是没预料到，两只眼睛瞪得老大：
“肖哥！”
肖遇此刻已经心力交瘁，疲惫至极，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竟然是周小曼冲他爬了过来，
“肖哥！你怎么在这里！你也被他们抓来了？！为什么！”
“……”肖遇侧躺，尽力往前蹭，低声道：“你的眼镜怎么破了…”
“姜妍打我，呜呜呜呜——她手劲好大，他打我——哥，她打我——！！”
周小曼像是见了亲人，忍了一天的眼泪突然决堤，大声痛哭停都停不住，“哥，你也被绑来了，你怎么样，你的头破了，要不要紧…”
“姜妍？”肖遇皱眉，这才看到周小曼身后不远处站着的熟悉女人，眉头皱起：“怎么是你？”
“你忘记我了。”
姜妍走过来，眼睛里的神色浅淡，“肖遇，在白月船，我记得你，你却把我忘了。”
“……”
“给你个提示，我姓李。当年十四岁，是所有孩子中年纪最大的。”
“……”肖遇沉思片刻，抬起眼眸，不可置信道：“李静雯？怎么可能？”他说着，仔细辨认着姜妍的容貌，——竟没有一丝过去的痕迹。
“是啊，认不出来了，对吗？”
“你整容了…”
“猜的不错，继续猜。”
“……我没有得罪过你。”
“你说什么？”
“我说…”肖遇停顿了一下，语气轻飘飘的“我从来没有得罪过你，你为……”
“哈哈哈哈哈！”
姜妍大笑一声，声音中充满了猖狂和可笑的意味：“你没有得罪过我？”
“……”
“十年前你雇人杀了李冬梅，白月船当年的院长，也是地震中唯一活下来的见证人！你雇的人把她的四肢捆着，扒烂衣服，寒冬十二月，将一个六十岁的老人衣冠不整地扔进海里，挣扎不能，只能眼睁睁地被海水憋死！”
“你在说什么？我从来没有做过。”
“憋死之后你还不满足，当天晚上过了三个小时，又派人去把老人打捞上来，为了撇清关系趁尸体还没烂贼喊捉贼报案说老人是自己失足溺水而亡，苍天在上啊，肖遇，你的心是尖刀做的吗？为什么会这么狠？”
“……”
周小曼愣了。
白楚楚两只手插在兜里，黑衣黑帽黑口罩，分明一寸皮肤都不露，神情却像是在看一场期待已久的舞台剧。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姜妍，我没做过这些，我只是个艺人，没有这么大能耐。”
“你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你爸呢？你家呢？你肖家祖祖辈辈的光环背后呢？”
“我为什么要杀李冬梅？”
“因为她知道你害死了真正的肖遇！肖家真正的儿子！”
“……”
“……”
周小曼更听不懂了。
她的大脑在【杀人】【老人】【真正的肖遇】之间来回徘徊，反复数十次也听不懂这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智商在脑浆中被搅成了浆糊，
——但有一点她彻底明白了，对方的目的是肖遇，绑架的目标也是肖遇，她本还疑惑自己到底惹了何方神圣，现在看来谜底解开了。
肖遇的目光沉了下来，眼睛里的光已经干涸了。
面前那个形状扭曲的少年尸体似乎已经被大脑视神经接受，变得甚至没有面前的两个活人可怖。
片刻寂静的厂房里有丁点儿滴水声。
肖遇沉默了片刻，道：
“我没有杀他，我是犹豫了一秒钟，但我去救的时候，房梁塌了，我没有预料到这些。”
“对不起。”
姜妍冷笑了一声：
“不要为自己的过错找借口了，说实话，你这种心狠手辣的人，我都不知道那个银头发的男孩喜欢你什么。你知道吗，我随口问他要七千万的现金，让他带来，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好”，哈哈哈，他居然说：“好”？？”
周小曼睁大双眼：
“现在几点？”
“两点四十。”姜妍笑，“怎么？你真期盼他能过来？别逗了，等我们拿到了dna比对证明，告诉全世界你就是个骗子，冒牌货……”
“姜姐，还没拿到保险箱的密码。”白楚楚打断姜妍道。
“什么？！”姜妍猛地回头，“不是说一天就能搞定了吗？！”
“是，但没想到他就是打死都不说，各种方法都试遍了，晚上七点多的船……快没时间了，我们又不能把他杀……”白楚楚说到一半，
“闭嘴！”
姜妍怒气冲冲地转过头，打断了他，脸上的表情与刚刚的胜券在握完全不同。
在她的计划里，必须速战速决，
像肖遇这种知名度的艺人，多一分钟对他们而言都是不利，姜妍没有办法拖那么久。
她思考一阵，蹲下来，
“冒牌货，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个，你自己告诉我们密码，我们拿了东西立刻就走，并且可以不曝光你的身世。你录一个视频给我们留底，自愿退出娱乐圈，公众后续只需要知道肖老爷子重新收回了一个孩子，无论是私生子，二儿子，还是以任何名义，都无所谓。”
“第二个，如果你非要硬碰硬，就是不告诉我们，那就得受点罪了……晚上七点半的轮渡我们要把你带走，保险箱什么时候开，你什么时候回家。而开开的那瞬间，全世界都会知道你是冒牌货，”
姜妍说着，拿出一把细细的小刀，用刀背顶在肖遇的脸上：“而且不知道你没了这张脸…还值多少钱？”
无非就是两种死法，
第一种更体面一点。
肖遇冷笑了一声，说道：“我能选第三种么？”
姜妍低下头，“第三种？你以为还有第三种？你真以为那个银色头发的小男孩会来救你？”
她蹲下来，歪着头：
“谁会花七千万来捡一件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