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断壁残垣（2）
【5————】
【4———】
【3——】
【2—】
…
【1。】
甚至1还没结束，严彬青一脚油门，首当其冲地开出了路口。
这是他此生第一次看到红色的交通等倒计时，每一秒都紧张得发颤。清晨六点五十的太阳不是很烈，路上的车并不多。
初日如同即将爆裂的炸弹，路灯倒计时像更是滴滴落下的血，
——宣誓着一种，诡异的，无法抗拒的生命的流逝。
周小曼说了几个关键的信息：
【破旧，课桌，危楼，和学校。】
她的声音很急，断断续续的也不清楚，但严彬青还是精确地抓住了一个信息：“很低”。
是桌椅很低。
对于正常女性身高的周小曼来说，普通初高中，或是正常大小的课桌椅，并不会让她产生“很低”的下意识印象，没有必要特别拎出来，在危急时刻还记得去描述，
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
小学，或者幼儿园。
他想起了姜妍自著上的那幅画，那三个明显是还未长大的孩子。孩子旁边的庭院里，画着一棵树，一个滑梯，几个板凳。
肖遇的小学他知道，是所市区里知名大学的附小，姜妍的不清楚，但明显在合作之前俩人不认识，排除了二人是同学的可能性。
严彬青开车来到肖遇家楼下，抬头望房子上看，
雪白的房子，浅蓝色的顶，
四周树木，花草，水池，鸟叫，一切的一切都看起来平静如常。
但肖遇的车，停在左边的停车位上。
房子门前有左右两个停车位，还有四个地下的。
地上的两个肖遇从来只用右边，因为右边的车位宽敞，从大门直溜溜不需要拐弯，一头栽进去踩个刹车就能拔钥匙走人，
所以左边的停车位一直是严彬青在用。
——肖遇平时与人交往不密切，周围有陌生人的时候，会像猫一样变得极警惕，别说身后有人，就是方圆五米内有人他都要赶紧避开。
所以若是被人迷晕了，劫走，很大的可能性就是在他没有防备的地方，
比如，他的家。
门口的指纹锁对他开放，严彬青把车开进车库，然后用指纹打开了肖遇的家门，
走进客厅四处看着，刚打算上二楼，在台阶上脚步一顿，猛地停住了——
——有人。
屋子里细微的一丁点声音被他灵敏地捕捉到了。
是那种木质地板缝隙之间，极微小的嘎吱声，在他进门之后戛然而止。
严彬青站定脚步一动不动，耳朵竖起，静悄悄的一片，只有屋外清早的鸟叫。
就在空气都近乎要凝固的时刻，
他的目光向下一瞥，猛地回头，一把掀开身后的窗帘，抓住了那人刺过来的胳膊，小腿膝盖抬起，顶在对方的大腿窝内侧！
能摸到对方手腕狂跳的脉搏。
那人却并不弱势，身形较矮，却灵活，两腿以极大的力道往外一蹬，迅速摆脱他的控制。
一把细细的水果刀反射出了一丝窗外的光线，照射在落地窗，飞速扬起，眼看就要挥舞下来的时候，严彬青一个侧身避开，
——那刀将他面前的空气划成了两半！
闯入室者看来急着离开，不愿多留，抱着手中的东西，用刀柄猛地发力，砸窗而出——
【哗啦——】落地窗从中央裂开一条缝，几块碎玻璃随即掉了下来，那人用胳膊肘推出，整扇玻璃瀑布一样的碎片向外碎掉，
哗啦啦地——全然砸在地上。
他似乎极熟悉着周围的地形，跑上后山，回头冲身后紧跟的严彬青动作熟练地扔了两颗□□烟雾弹，
砰——
砰——
“操！”
严彬青咳嗽了一声，骂道，用手臂挥舞着面前呛嗓子的粉尘。
对方趁他视线内一片茫然的间隙翻过坡，跨坐上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朝远处极速开走了。
车轱辘扬起的尘土久久难以沉降。
——
“喂？老叶，东西拿到了么？”白楚楚站在肖遇面前，举着手机问道。
“拿到了，黑色的保险箱，他家我翻了个遍，但顶楼房间的锁太难开，被我炸掉了，还没来得及恢复，”那人顿了一下：“走的时候他家来人了，不知道是谁，男的，身手很快。
”
“男的？和你比起来怎么样？”
“对，看起来二十四五岁，银白色头发，个子很高，我打不过他，所以砸窗跑了，”
“他看到你的脸了吗？”
“没看到脸，但是手腕差点给我捏断了，”老叶烦躁地拽下口罩，一副与称呼并不相符的年轻男人面容露了出来，“他有肖遇家的钥匙，进大门还用的是指纹，还好我提前到了半小时，不然保准被他逮住！”
“……”
白楚楚皱着眉，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还被捆着躺在地上的肖遇，用脚踢了踢他的胳膊，
“喂，林黛玉，别死了！”
“……”
肖遇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行了，我知道了。来人不要紧，要紧的是别耽误咱们的事情，你先带保险箱回姜姐那，我问了密码之后晚点和你们汇合。”
“好。”
老叶点点头，把电话挂了，驾着轿车扬长而去。
……
白楚楚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早晨07:45】
室外的天空已经由清晨的蓝黄，变成了天蓝，地平线很远，但肖遇所在的室内只有一片被巨大照明灯烤的炽热的，虚假的黑夜。
他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有喝过水，因为长时间泡在水里，侧脸已经肿胀。面前的灯光在他眼中越来越亮了，他已经看不清周围的东西。
白楚楚转过来道：
“去你家的是电视上那个银头发的傻大个？”
“……”
“叫什么来着？严彬青？是吧？也是演戏的，我见过他。”
“……”
“原来你还有朋友啊？肖遇，我记得我们当初也是朋友，”白楚楚觉得有趣似的，打开肖遇关机了一天的手机
屏幕亮起的一分钟后，屏幕上弹出了几十条短信，微信，还有十一通未接来电，
十通来自同一个名字——【彬青】。
白楚楚冷笑一声，把屏幕举到他面前：“是这个人？我昨天下午就是给他发的短信。”
“……”肖遇不说话。
“肖遇，你太不配合了，我说过了，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保险箱的密码，我拿了东西就放你走。我没想杀你，也没想弄成比现在更差的局面，只是想拿回自己的名字而已。”
白楚楚走上前，蹲下，扒开肖遇的眼睛，对准屏幕的面容解锁——
【面容解锁第一次：失败】
白楚楚又试了一遍：
【面容解锁第二次：失败】
肖遇的半张脸被泡得发肿，系统根本认不出来。
白楚楚不耐烦了，抓起他的头发，把肖遇的头从地面上硬生生拎起来，整张脸正对着手机的摄像头：
【面容解锁成功】
【砰——】
肖遇的头又被摔回了地上。
白楚楚的脸上映着手机的光，饶有兴致地点开严彬青和他的消息记录，点到最上方，从昨天他给对方发送虚假信息后的未读消息开始：
——什么意思？你要去外地？呆几天？手机坏了重新买一个，不要联系不上。
这是严彬青在回复那条称呼奇怪的短信，显然还在为前一天晚上别扭生气，预兆着还没意识到反常。
白楚楚继续往下翻：
——收到我的消息了吗？
——肖遇，你在哪里，登机了没有？
然后是四十分钟后：
——周小曼为什么也不接电话，发生什么事了？
——别生气了，咱们不养猫了，我这就把猫给我妈送回去，你回我短信，好吗？
一个小时后：
——宝贝，中午吃饭了吗？
——我今天回公司错过饭点了，没吃午饭，打算去吃你喜欢的日料。
两个小时后：
——宝贝，你在哪里？
——肖遇，我们有话好好说，你别冷战，我真受不了。
……
白楚楚嗤笑一声，没继续往下看。
他把手机放到肖遇面前，侧着屏幕，专程让他看得更清楚些，低头问道：
“不是普通朋友吧？还叫你宝贝？呵呵，这严彬青是你什么人啊？”
肖遇盯着屏幕上【最新未读消息向下27条】，眼眶红了，沉默了许久的口缓缓张开：
“……他是我男朋友。”
“你男朋友？”白楚楚故作震惊，“是你的男朋友，还是大明星肖遇的男朋友？”
“……”
肖遇的目光闪了闪。
白楚楚拎起水瓶喝了两口水，把空水瓶随手扔在地上：
“你打死也不告诉我保险柜的密码，还有这个原因，是吧？你怕我拿到了肖家的出生证明，血液证明，把你真正的身份公布于众，你怕自己一无所有，怕他离开你，是吗？”
“……”
“真没看出来你这么不自信，也是，大名鼎鼎的顶流，居然是二十多年前为了一己私欲，故意将身份调换的佣人之子……呵呵，活了别人的人生二十几年，一夜从巅峰跌入谷底，当然任谁都舍不得，都丢不起这个人。”
……
最近的几个小时里，肖遇半梦半醒之间，梦到了当年的那场大火。
他梦到那声尖叫，那只从震碎的窗户里朝他伸出来的手，又梦到自己停顿了一秒的脚步，
——但是他分明只停顿了一秒，房梁塌了，他跪在窗户边去拉的时候，那只手已经从缝隙里掉了下去。
他站在一片火光的废墟里，掐住自己的指甲。
然后梦境一转，变回了现在：
他站在同样的颁奖台上，台下本热烈鼓掌的观众突然全部带上了一副歪嘴面具。油漆新鲜，黑白的表情让他分辨不出那些人究竟是在庆贺，冷笑，还是看小丑的笑话。
他还梦到了严彬青。
梦境中，严彬青一手抓着奖杯，一手用与几个月前相同的姿势抓过他的衬衫领口，在万人瞩目的灯光下眼看就要和他接吻——
——可是在鼻尖的位置，对方停住了。
严彬青看着他冷笑道：“骗子，你再告诉我一次，你的名字。”
骗子。
骗子……
骗子————
肖遇看着自己的手机，表情平静，连痛觉也不存在了，像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