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青出于蓝（1）
出院的时候严彬青此生第一次整了个轮椅，被推到楼下，肖遇扶着他站起来往医院大门走去，
玻璃门往两边打开的一瞬间，外面人山人海的记者闪光灯啪啪地闪起来，一排排蓝字白底的记者证让人看得头大，
严彬青一手压在肖遇的肩膀上，把重量都放在了没有被咬伤的那条腿，故作轻松地招了招手：
“哎哟，这么多人来瞧我呢？小伤，没事，别大惊小怪的，都散了吧。”
肖遇：“……”
二人上了车，关了门，车窗户上小窗帘放下的一瞬间，严彬青紧绷了半天的身体一失力，把头靠在肖遇肩膀上，委屈地道：
“真他妈疼，哪个皮不够二尺八厚的被蛇咬了还能是小伤？那群人也不想想。”
肖遇把手从他胳膊和腰身形成的空隙里穿出来，挽住他，抬头对前面大气不敢出一下的节目组司机说道：
“先回酒店，我定了一周的，下周他好些了再坐飞机回去。”
司机缩缩脖子：
“酒店？是节目组给你们定……”
“不是，去湖滨路172号，”肖遇听见外面敲车窗的声音烦躁起来：“你先开车。”
“哦，好的。”
“……”
一想到节目组的酒店里还住着金逸，肖遇想都没想，在地图对角线最远端找了家超五星，用周小曼的备用电话卡拨了号，定了个顶楼的大床房，
——只剩两个豪华总统套间，没有双床房，但有和没有都没什么差别，严彬青是不会老老实实睡到第二张床上去的。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俩人偷偷摸摸折腾到酒店房间的时候，周小曼以为肖遇还呆在医院里，送了炖鸡炖排骨炖人参，三瓷锅子过去才发现扑了个空，
然后手机上就收到了：
——【热烈欢迎您，周小姐，您预订的超豪华江景大床房，已入住成功！】
周小曼：“……”
肖遇到酒店后，把严彬青折腾到屋子正中的圆形大床上，接着拉开另一侧的被子，躺进去，倒头就睡，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
两天两夜未合眼，他的精力已经宣告耗尽，智商全面下线，甚至上电梯的过程中都把21层按成了12，而且电梯停在12楼的时候还回头问身后的人道：
“你去十二楼干嘛？”
严彬青坐在床的另一边，把带伤口的腿伸直，侧着身子欣赏肖遇安静的睡颜。
其实中午听肖遇分析这场不是意外的意外时，他心里还有几个疑惑的地方，
——比如，蛇如果真的是人为放在箱子里，那这条蛇是从哪里来的。
先不说白头蝰蛇属于珍稀品种，除了一些地下特殊贩卖场之外，普通人根本拿不到，哪怕就是最一般的毒蛇，现在市面上根本不能购入，就算购入也会留下记录，
金逸是公众人物，视线中心，这样做风险太大，只要有一个人留心去查，线索都会追到他的身上。
除非蛇不是他的。
那又是谁提供给他的，而这个人为什么要害肖遇。
……
晚上八点半，肖遇短暂地睡了一个小时，被充好电自动开机的手机铃声吵醒了，
他眯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还没睡醒的眼神里流露着抑制不住的不耐烦。
“喂？”肖遇哑着嗓子，接了电话。
“喂？您好，是肖遇先生吧？”
“嗯，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们是您做合作大使的高定男装品牌bxi的大陆总代理，这几天我们听说您在z市拍摄户外综艺节目，节目拍摄…有些意外发生，所以来问候一下您的情况，需要我们这边做点什么吗。”
“……”
肖遇皱眉，躺回严彬青旁边，拉起被子，半张脸陷进枕头里，另外半张脸上放着手机，糊弄着说道：“不用了，受伤的不是我，我现在很忙。”
——当然，忙着睡觉也是忙。
“哦，您没有受伤？真是万幸，那就方便多了，请问您明后天有空闲时间吗？我们新一季的秋装样品想邀请您过来看看，就在z市中心的贝克街旗舰店，”那边的男人顿了一下，又道：“如果方便的话，我们会派车去接您。”
“……”
肖遇闭着眼睛，停顿了一阵没说话。
“肖先生，是这样，因为咱们签署的是三年整期的服装代言合同，之前谈的是，我们品牌方如果需要，您随时可以过来试装，”
男人说着，语气暂缓，又换了副声调假惺惺地笑道：
“当然，这只是字面文件，毕竟我们都合作这么久了，如果您真的时间紧迫，我们也不是不能往后……”
严彬青瞧着他烦躁的样子，用口型比了个“工作？”的轻声问句，
肖遇点点头，一只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搭在严彬青的胸前，手里玩弄着对方脖子上那条字母项链。
“…我知道了，我会过去，湖滨路172号，下午一点之后来接我吧。”肖遇打断了对方的话，尽量语气平缓地说道。
“好的，没问题，”
“但是你们为什么打我私人的号码？以前工作的事不是联系周小曼吗？”
“周女士的手机串线了，接不通，我们也不想直接打扰肖先生。”
“……”
肖遇低头一看，想起自己的双卡手机里刚插了一张周小曼备用电话卡，用来订房间收验证码，估计是这个原因。
“那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先这样定了？”
“嗯，需要多久？”
“明天下午和后天早上，如果中间您不愿意往返的话，我们会在公司周边给您订酒店。”
“……我知道了，那我们明天再谈吧。”
“好的，肖先生。”
等挂了电话，肖遇翻开短信，心想怪不得下午收了一堆淘宝女装已发货的提醒，他差点以为是谁发的恶搞骚扰短信，正准备投诉到平台上去。
套间的客厅没开顶灯，只开了个卧室鹅黄色的床头小灯。
此刻八点四十，太阳早就落了，屋外的楼层高，四周一片空旷。
酒店楼下就是已经亮了大桥夜灯的江景，人群熙熙攘攘地，化成一个个小点，喧闹声也被六十多米的空气过滤得几乎听不见。
肖遇把挂断的手机塞进枕头底下，躺在被窝里，抬了半颗头，问道：
“你感觉好点了吗？”
“嗯。”严彬青点点头。
“……”肖遇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严彬青的脑门：“还有点发烧，等会吃点东西，再吃两粒抗生素。”
“嗯。”
“你晚上必须要吃点饭，吃不进去也要硬吃，这都一天一夜了，再不吃饭身体要垮掉了。”
“……”
“医院联系我说九点半派医生护士过来，看看你的情况，然后明早七点半也会派……”
严彬青抓住肖遇探在自己脑门的手，拿下来，吻了吻他的手心：
“肖遇，谢谢你在我身边。”
肖遇愣了一下，翻了个白眼：“肉麻。”
“肉不肉麻都是我的真心话，长这么大谁对我好我都记得，没有你的话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
肖遇目光如平静的湖水，黑色的头发陷进雪白的枕头里，
久了才道：
“没有我的话，你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这话是真的，
要是没有肖遇，严彬青可能还是那个无忧无虑嘻嘻哈哈的严家庄老大的儿子，
继承个家里两千人的工厂，衣食无忧，吃喝不愁，
没事出去收收房租，骑骑摩托，放放小风，看见漂亮女孩吹个口哨对方就能脸红瞟他两眼。
不会被人造谣生事，被公司拿来当发财工具人，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发着高烧，一脸死人脸色地躺在床上，连下地都得靠人搀扶。
这条蛇对方毒的是肖遇，是他替对方挡了这半条命，
但他心里下意识竟然想的是，幸好如此。
严彬青低下头，一只手放在肖遇的侧脸，
从鹅黄色灯光的上方看着对方的唇角，温柔地摩擦着吻了下来。
肖遇安安静静地躺着，哪怕到了现在，“身残志坚”的严彬青仅用一条胳膊撑在床上，肖遇也下意识觉得对方是主动的那一方，
所以任严彬青一寸一寸接近自己，湿粘的吻落在他嘴边，他逐渐开始张嘴回应，
他想，严彬青的眼睛真漂亮。
他又想，几个月前自己锤上去的那一拳，也是真狠。
距离他们上一次接吻其实过去了不久，但这几十个小时里发生了太多事情。
那座不高的山，那场瓢泼的雨，那个肖遇蹲在石洞旁边说“你不要死”的瞬间，严彬青的眼眶红了，
他暗想若是能过了这一劫，以后一定好好活着，
能多长寿就多长寿，不说百岁无忧，总得老死在肖遇后面，这样对方就不用再用这样的眼神看他第二次。
肖遇伸出一只手放在严彬青脑后，腾出另一只手去关了灯，
身体从躺着到侧卧，到逐渐立起，两人紧密相贴，唇齿互融，呼吸交错，胸腹的起伏都一清二楚，
在心脏越跳越快，严彬青身残志坚也双手不老实的时候，
肖遇偏过头，两根手指突然压上对方的唇峰：
“打住，到此为止。”
“……我操，别呀，这半途而废算怎么回事，”
“你身上有伤，说正经的呢，打住了。”
“哎呀，宝贝，你这就小看我了，没听说过带伤上阵吗？”
“我只听说过因小失大。”
肖遇侧过脸，躺回枕头上，气定神闲地从被窝里摸出手机开始回消息。
“我觉得这样才是因小失大！”
严彬青翻了个白眼，又去蹭肖遇的半边脸，
但过了半分钟，肖遇依旧不为所动，严彬青见确实没戏了，只能蔫蔫地躺回旁边，
肖遇没理他，说道：
“明天我有个行程得出门，你自己在房间里行吗？不行的话，我找凯文过来，让他在这里照顾你几小时可能方便些。”
严彬青用手指尖转着他黑色的头发：
“不用了，明天我父母过来。”
“什么？”肖遇猛地抬起半个头，睁大眼睛问：“什么时候说的？”
“晚上你睡着那会，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明早的机票，中午过来。”
“……”
“你放心去工作，这两天他们照顾我，你不操心。”
“……”肖遇若有所思，“你爷爷也过来？”
“老爷子不来。估计过几天我还得回家一趟，上回和你说了老爷子逼我回去，脾气犟，谁都劝不来，现在病好了也躺在床上，只能我去说说。”
“……”
肖遇没接话，继续翻看着手机消息，但其实心思早就跑了，只是机械性的手指往上滑动，一路滑到联系人底部了才放下手机，转头问道：
“你爷爷生病，是因为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