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桃花劫(三)
王明轩见青梧果真不解风情,只摇摇头,自己同王小锦攀谈起来。
“要说哪家学堂的先生好,却不是一两句便能说清楚的,姑娘若有时间,我等不妨找个地方坐下来长谈一番。”
这话说得轻浮,王小锦心道,好个风流书生。
面上却做出羞红了脸的样子,细声细气答,“这,这不大好吧。”
高琪和周文远看得好笑,也上前来搭腔,“姑娘莫要担心,我等都是清白读书人,这位王兄方才所说的找个地方,不过是山下茶寮而已。
那地方人来人往,定不会坏了姑娘清誉。”
“姑娘若还不放心,我和高兄同去,料王兄定不敢对姑娘有丝毫轻薄之意。”
“那,那好吧。”
王小锦偷眼看看青梧的背影,咬着下唇应了书生的邀约。
“锦娘,锦娘,人呢?”王大送完菜出来,没看到女儿,便喊了两声。
王小锦忙转身要走,临走前低低留下一句,“明日申时,山下清风茶寮,还望几位公子守时。”
“好,一言为定。”
“自当守时,姑娘慢走。”
“小生一定如约前往。”
王小锦一走,三个书生面面相觑,俱都喜上眉梢。
朱颜去厨房拿了午饭,走到拱门处唤青梧一道用饭。
他们和借住的书生一样,朱有诚给寺里交了食费,每日里自去厨房领吃的,饭食和僧人所食一般无二,俱是清淡素菜。
朱颜啃一口馒头,脑中想着方才青梧的反应,若说他毫无感觉,他确实将人家从头到脚都看了一遍。
若说他也为之动心,他又很快转回书本,专注背起书来,眼神里似也并无其余几人的热切。
想不明白,她索性自己开口询问,“你方才可看到那位王姑娘了?”
“王姑娘是谁?”
“就是山下给寺里送菜的,王大的女儿,穿红衣裳那个。你觉得那女子好看么?”朱颜不错眼地盯着青梧,生怕漏掉他一丝丝的神情变幻。
“哦,看到了,算是好看的吧。”青梧挟一口菜,若无其事道。
“什么叫算是好看?”朱颜诧异道。
“我看周兄他们都往跟前凑,就觉得应当是好看的吧。”青梧正色道。
“那你自己呢?”
“我,我觉得,她没你好看。”
朱颜一口馒头噎在喉管,上不得下不得,呛得满面通红,青梧忙给她拍背,又喝了口汤,才将馒头顺下去。
“咳咳……可,可我是男子呀?”
“我知道你是男子呀,只说好看这事,又不是要同她或同你怎样?”青梧振振有词。
“那倒也是。”
朱颜垂头偷笑,果然,不管是男是女,他就喜欢她的样子。
又不死心追问道,“那你可会喜欢她?”
“啊,我不知道。怎样算喜欢?好看便多看一眼,算喜欢吗?”青梧神色认真问道。
朱颜被问得一愣,她一个小花精,如今竟要教一个人什么是喜欢。
可到底怎样算喜欢?
朱颜认真想了想,“大概就是想日日同那人在一起,甚至盼着能同她相守一辈子。
总想让她高兴,她不高兴时你也不高兴,她高兴时你会替她一起高兴。
我想想,还有什么?”
青梧咬着筷子,神色真诚道,“若是这么说,我挺喜欢你的,我们要做一辈子好兄弟。”
朱颜歪头沉思,自己这解释是不是不大对,怎么才能让青梧明白什么算喜欢。
忽想起从前那些缱绻缠绵的时候,一拍后脑大声道,“我知道了,你想不想亲她?想的话就是喜欢。”
青梧照着她的说法想了想,摇了摇头。
朱颜拍拍他肩膀,“对嘛,不喜欢就对了。你对我也不是喜欢,我们这叫亲如兄弟,情同手足。”
青梧埋头继续吃饭,“对,没错。”
朱颜一颗心总算落进了肚子里,还好,还好,他不喜欢男子。
却说王小锦带了家中小弟王阿福一起,同三个书生喝茶聊天。
那王阿福本已在村里的学堂读了半年书,却因为实在没那根筋又回了家。
王大虽也盼着儿子能改换门庭,可也知道绝非易事,见他上了半年学堂,一本三字经仍旧背不了几句,便不愿再浪费银钱,只想着等他再大些,送去村里办的识字班,会写自己名字,认得几个字就行。
那识字班是县里派人来办的,为的便是给百姓们教些生活里常见的字,不至于成睁眼瞎,学到能看懂官府公告,会写名字会记账就行。
王明轩几人起初还装模作样问了几句王阿福如今学了什么,见答得狗屁不通,便知这孩子不过是障眼法,想是这寡妇耐不得久旷,动了春心,言语便渐渐放肆起来。
王阿福被几文钱骗去买冰糖葫芦,王小锦便与三个男子周旋着。
高琪和周文远也乐得配合,在寺里待久了,又无银钱去那等销金窟中,真切感受温香软玉在怀,如今好容易面对个活色生香的美貌女子,能忍住不馋涎欲滴已是不易。
说话时间并不长,王阿福买回冰糖葫芦时,王小锦便提出告辞。
她此次出来,主要是想看这三人谁最易上钩,便选谁做中人。
王小锦十五岁时由爹娘做主,嫁给了隔壁村的张屠户,当时她还闹了一场,为的是同村的李木匠。
他们二人情投意合,只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惜,王大夫妇总觉得李木匠长得一副小白脸的样子,看着便觉满肚子花花肠子,实在不可靠。
相反,张屠户稳重踏实,做女婿最合适不过;他老娘又在前两年没了,女儿嫁过去便能当家。
王小锦听命嫁了,张屠户待她倒是不错,只他于女色上并不如何看重,偶尔来一回也只知卖力气,丝毫不解风情。
这般日子王小锦过了两年,也不觉得十分难捱,直到禁不住诱惑和一个长相俊俏的货郎勾搭成奸,这才知晓床笫之上有多少妙趣,从前的日子当真白活了。
王小锦一面备了许多苦杏仁粉,每日给张屠户的饮食里加一些,等着他一命呜呼,一面寻找合适的再嫁之人,因那货郎已有了妻子。
有一回,回娘家,她听说李木匠的婆娘病死了,便动了同他再续前缘的念头。
可惜,张屠户倒是死了,李木匠却是个银样镴枪头,在床榻上没用得很。
王小锦便没再搭理李木匠,仍旧留在家中,等着父母做主,帮忙再物色个真正的好女婿。
如今,已过了三个多月了,仍是高不成低不就,没个合适的。
寒夜难眠,王小锦急得捣枕捶床,却仍旧得耐心等着。
直到听父母说起寺里头的书生们如何如何,她才动了心思,想借机攀上一个,她本就喜欢俊秀书生,且若能在书生落魄时成就了好事,往后人家发达了做了官,她岂不是还能捞个官太太做?
她到底没多少见识,心思简单了些,不知那几个书生也只当她是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寒窗多年,一朝蟾宫折桂,多的是女子可供他们选择,哪里会愿意娶她这村女、寡妇?
话说回来,王小锦一眼便看中了青梧,可惜他油盐不进,便想着若能找个中人从中斡旋,想必便能事半功倍。
到时,那中人若想捞点甜头,自己也不是不行,她如今又不是闺中黄花,哪有那般多计较?
王小锦欲要告辞,趁那二人不注意,暗中同王明轩做出“明日,此时”口型,见他欣喜点头,才起身款款离去。
翌日,同一时间,王明轩与王小锦喝茶谈天,彼此坦诚。
王明轩在桌下抓着王小锦一只手,眼中含情道,“若能一亲姑娘方泽,小生感激不尽。”
王小锦宛然一笑,“不知公子预备如何感激我?”
“这,敢问姑娘想要什么?或是有何事小生能帮上忙的?只要不是教你那小弟读书考功名,旁的都可以。”
“你……”王小锦气急,小弟纵然不是读书料子,这人也犯不着这般挖苦自己。
算了,大事为重,不跟他计较,含羞带怒嗔了他一眼,才道,“公子既问了,我便直说了,我呀,最想同那位不搭理我的公子春宵一度,不知公子可愿牵线?”
“这……”王明轩面色变了变,一时觉得,若能让青梧在这女子身上破了他那不解风情的性子,倒也有趣;一时又有些不满,自己同他不就是长得差了那么一点吗!
至于功名,想必这村女又不懂,自是不知道自己乡试落榜之事。
好吧,就当是学问上也差了一些吧。罢了,罢了,若是去了秦楼楚馆,那些女子不也是一堆客人排着队,如今连银钱都不用,何必在乎这些有的没的。
三两句说服自己,王明轩重新挂上笑颜,点头应允,“姑娘所命,无有不从。”
王小锦闻言顿时笑靥如花,看得王明轩越发两眼放光。
“姑娘何时兑现承诺?”
“公子何必着急,不妨先说说,你要如何帮我?”
“这还不简单,你白日里趁着送菜藏在我房中,待入了夜便去隔壁敲门,待青梧开了门,姑娘要如何做,便不需我教了吧。”
两人已将话说开,王明轩言语间便不再顾忌,随意许多。
“那……你我之事?”王明轩在王小锦手心里轻轻挠了一把。
“我爹娘去了菜田,弟弟去姑妈家了,家中只我一人。”王小锦垂头低语,起身要走。
王明轩缓步跟在后头。
天色渐暮,王大夫妇即将归家时,王明轩从后门悄悄溜了出来,面上带着暮色也掩不住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