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性
而那边的战斗也接近尾声,蟾蜍逐渐体力不支,动作迟缓,此时蓝衣少女手上的剑反着寒光从天而降,正中蟾蜍额头中心。
他惨叫了一声,受伤的妖修十分狂躁,挣扎得极为厉害,突然之间爆发的强烈妖气,挣脱了控制,在慌乱之中嚎叫着来回逃窜。
不知看到了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赤红着一双眼睛直直奔一个方向而去。
“不好!姑娘小心!”蓝衣少年的声音惊慌地响起,此时他忘了顾盼是个魔修。
顾盼听到声音也是一愣,远处的妖怪速度极快,离得还远,她却已经闻到了一股腥气。
她不敢站起来跑,小柔在她的怀里,这样剧烈运动,她会死的。
沧澜弟子火速往这边赶来,但妖怪爆发的速度太快,且还有段距离时猛地甩出粗长猩红的舌头,跨越几米长的距离,直接就到了顾盼面前。
江言也没想到这妖怪还会有这么高的爆发,想去救时也来不及了。
顾盼被那满是毒液的舌头抽了一下飞出老远,身上全是被毒液腐蚀的伤痕。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时,蟾蜍突然卷起了地上的小柔,掉头就跑,这一变故更是让众人反应不及。
江言这时突然明白了什么,对着那边的沧澜弟子大喊:“快拦住他!别让他把新娘子丢进水里。”
这是一种养魔物的办法,积攒九个女子被折磨致死的怨气、恨意,用术法将其困住,而水就是最好的容器,水含万物,不容易泄露成功率大,也不会被人轻易发现。
之后将第十个还活着的女子割开血管,丢入其中,下面的怨气被鲜血激发,钻进女子的七窍,从而变成一个嗜杀的魔物。
要是江言没有猜错,这河下面已经怨气滔天,里面一个活物都没有了。
让江言不理解的是,这样养出来的只不过是低阶魔物,没有理性,无法控制,那蟾蜍用它来干什么呢?
沧澜众人虽不知妖怪想要做什么,但还是选择相信江言的话,一部分拦在河边,一部分奔蟾蜍而去。
蟾蜍似是知道自己今日必死,拼了不要命的架势也要拉上几个,腥臭的毒液席卷开来,众人下意识后退几步,叫它得了机会,奔到河边。
不过那丫头的剑也到了给他扎个对穿,这次是必死无疑,可他也丢出了手里的小柔。
江言暗骂一声,这群废物,这个怪物真要练成了,这些小孩哪里是它的对手,自己出手就要暴露身份,烦死了。
小柔的身体一入水,就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远处刚爬起来的顾盼目眦尽裂,声音充满绝望与悲伤:“小柔!”
她跌跌撞撞,边跑边爬来到了河边,不管不顾地想往里跳,却被身后的一股大力止住了动作。
她恶狠狠地回头:“为什么拦着我,你们救不了她还不让我去?”
这些人也是罪魁祸首,若是一开始让她去救小柔,那她就不会从高台上摔下来被埋在下面,就不会奄奄一息被妖怪丢进河里。
“姑姑娘,你冷静一下,你看着水已经发黑,下方定是凶险异常,我们理解你的心情,可”
“你们理解个屁。”
那弟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顾盼用力甩开那名弟子的手,恶狠狠地打了他一掌,用上了十成十的力道,给那没有准备的小弟子打得后退了几步。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师兄也是好心。”旁边的女弟子扶住被打的那人,横眉冷眼对顾盼道。
顾盼懒得跟他们多做纠缠,现在是要下去救小柔,她转身就再往下跳,可又被抓住了手臂。
她烦躁地回头,刚想发火,发现是江言,又咽回了口中的话:“你也要阻拦我吗?”
江言摇摇头,松开了她的手臂:“你下去必死无疑,但是她说不定还没死。”
顾盼听这话燃起了一线生气,满眼都是期待,她上前扣住江言的手臂,语气中带着复杂的情绪,她怕自己是白高兴了:“你说的是真的吗?”
容与要维持自己的形象在江言后面姗姗来迟,就看到两人拉拉扯扯的样子,手上的描金檀扇这下断了个彻底。
江言扒下她的手,虽说姑娘哭起来都是梨花带雨的,但是现在她一把鼻涕一把泪,脸上手上都是血迹的样子着实吓人,这一抓怕是给他衣服都弄脏了。
但他还是好声好气地与她说:“她还没死,不过也没了自己的意志,变成被怨气恨意支配的魔物。”
江言没有把话说得太透彻,活着的不过是一具怨气控制的躯壳而已,并不是那个人了,但他知道这么说会给她一点希望。
当顾盼并没有像江言想的那样被三言两语蒙蔽:“可以可以唤回她的意识吗?”
没有意识的小柔,那并不是小柔,她自己就是修魔的,自然知道魔物是什么意思,小柔这么善良,不会想变成这个样子的。
江言看她这突然清明的眼神一怔,这个姑娘,也不是那么不懂事嘛。
他仿佛看到了他总去救助的一个懂事的孤儿院小妹妹。
江言笑得十分温柔,像在春日绽开的桃花:“可以,不过很难,没有成功的。”
迄今为止这样炼出的魔物都逃不过一个结局,被斩杀。
顾盼的眼神褪去了往日的畏缩与迷茫,她转过头看着依旧平静的河面:“我会的。”
众人都站在河边,准备迎战随时破水而出的魔物,沧澜众人从江言的话中也知道了水里的东西有多难对付,但现在后悔当时没有拦住蟾蜍已经没用了,他们能做的就是将她消灭在这里。
在场的只有容与神情轻松,躲在一旁准备看戏。
江言也退到了容与身边,他称自己只会几招花架子,平日里杂七杂八的书看得多了,因此知道一些奇怪的偏门,倒也没惹来众人的怀疑。
唯二知道他真实身份的顾盼,没有关注这些事的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众人有些放松,觉得江言是在胡说时,水下面传来了奇怪的动静。
冲天的魔气席卷整片区域,受这带着浓厚怨气的魔气影响,连植物都纷纷枯萎。
“快稳住心神,护住灵台。”看着周围的师兄弟们神色变得异常,为首的蓝衣少年用上了十成灵气厉呵一声,将他们唤得清明。
他们回过神赶紧照着他说的做。
水里渐渐浮现一个人影,她身上的红色嫁衣已经变得破烂,露出下方的雪白肌肤,上面还带着青紫的痕迹和化不开的血色,不少男弟子看见这一幕都别开了眼。
“阿言,非礼勿视你不懂吗?”容与阴恻恻地声音从江言身后传来,比那边的诡异新娘子吓人多了。
江言一脸黑线,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干巴巴地转过身闭上眼。
容与轻哼了一声,自己接着向那边看去。
她眼里的瞳仁消失不见,只剩下眼白,看起来颇为诡异,身上的痕迹纵横交错,又让人觉得可怜。
她慢慢抬起手,黑色的魔气夹杂着紊乱心神的怨恨袭来。
顾盼上前一步对着早已成魔的躯体大喊:“小柔,是我,你还能想起我吗?”
很显然她的行为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上面的东西对她视而不见,嘶吼着手成爪对着下方的顾盼抓去。
顾盼不闪不躲,小柔的手撞在一柄剑上,发出“叮——”的声响。
“还不闪开,她已经不是你朋友了。”
挥着剑的那位女弟子一把推开顾盼,手上的剑迎上小柔的下一次攻击。
小柔吸收了九位女子被折磨惨死的怨气,加上最后献祭的小柔的怨恨,哪是这群初出茅庐的小毛孩子能比的,没过了几招身上都挂了彩。
江言依旧不打算上去帮忙,他能帮的就是杀了魔物,但明显这不是最好的结果,这群沧澜弟子下山时肯定有他们师尊给的保命东西,打不过还可以跑,总之就是死不了。
至于顾盼,生死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那边打得叮叮当当,这边两个人悠哉看戏。
“啧,现在这沧澜派是怎么了,连个低等魔物都打不过,这我要是熬上几年,给那些老不死的熬没了,岂不是仙界就任我拿捏了。”
江言震惊地看着容与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瓜子,磕了一地皮,说出来的话更是离谱。
祖宗诶,您快歇歇吧,男主出来您就要领盒饭了,还有这磕了一地瓜子皮,一会被人发现怪不好的吧
江言这样想着一边找东西接一下他往出吐的壳子,在袖子里翻了半天,连个手绢都没有。
江言无奈,在容与嘴边伸出手:“主上,吐我手里吧。”
一会那边辛辛苦苦打完回来,一看这边一地瓜子皮,这怎么解释,这像什么话!
容与斜昵了他一眼,唇角微勾,红痣带着邪气,眼里好像有两把小钩子。
他略微垂首,眼睛没有离开江言的脸,嘴巴凑近江言抬起来的手,缓缓吐出两瓣瓜子皮,上面带着他晶莹的口水。
江言莫名地不觉得恶心,还有点气血上涌,他喉咙滚动两下赶紧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这魔头当真是能将人的魂勾了去,他才是最顶级的魅魔,不需要什么魔力加持,单单一个眼神,就万种风情。
江言不敢再看容与,只能把目光投在战场上,分一下自己的心神。
小柔献祭炼成的魔物确实不同凡响,一位弟子的剑在她身上划个口子,很快重新长好。
她会一直保留着死之前的那副样子,死之前的伤口不会愈合,死之后的伤口不会在她身上留下。
不知痛不知累,见到什么破坏什么,直到筋疲力竭或是被人杀掉。
这就是这个魔物的宿命。
沧澜弟子身上不少都挂了彩,魔物留下的伤口发黑,是怨气在侵蚀他们的身体,若是长时间不祛除,就会影响他们的心智,轻则生出心魔,重则丧失神志,变成和小柔一样嗜杀的魔物。
为首的少年有些着急,面上难得地透出慌乱之色。
此魔物甚为厉害,他们加起来也不是对手,难不成他们就要葬身于此了吗?
亏长老们把弟子交给他,真是辜负了诸位的一番信任,可他们也跑不得,一旦没有他们的牵制,这魔物跑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不知又要葬送多少条人命,修仙之道本就维护世间秩序。
他想离开很容易,但这一走,此后他的修为怕是再难精进半分。
少年心里偷偷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一会真的打不过,那他只能自爆与这魔物同归于尽。
不知是不是正派子弟都做好了这种觉悟,连想法都不谋而合,之前提剑的女子划破了指尖,在额头一抿,霎时灵力大涨。
周围此起彼伏的响起担忧的声音:“师姐、师妹。”
这招数倒是触及到江言的知识盲区了,他不是很了解修道者的一些独门术法,不过从周围人紧张的神情中可以看出,这是一门极伤元气的法术。
“这个小丫头倒是有几分血气,只不过燃烧寿命救得却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小崽子。”
容与也被这边吸引了注意,连嗑瓜子的“嘎巴”声都停下了,他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口中,看着有点懒散。
江言前半句还是听懂了的,但这后半句实在不知容与为何这样讲,他不作声等着容与说下文。
但容与好像知道他的好奇心一样,偏言止于此,手在袖子里不知道要拿什么,掏个半天。
江言实在是忍不住自己旺盛的好奇心:“主上,道貌岸然是什么意思?”
那小丫头救得就是那群沧澜弟子,他们不是同门吗,难不成说的是顾盼,江言往顾盼那看了一眼,她还神情呆滞看着与小柔融为一体的魔物。
容与被江言这副虚心求教的样子取悦了,手终于从袖口中拿了出来。
江言无语地看着容与展开手里的金镶玉小扇子,这人是早就预料到扇子会坏吗,出门还得拿个备用的??
“你看她右手边第三个男弟子,他手上的招式看起来十分凌厉,但他根本没怎么消耗力气。”
此时才刚刚入春,天气并不热,但容与的金镶玉扇子十分抢眼,尤其阳光一晃,真要是个富家子弟,在这荒山野岭,仿佛在告诉众人:“我老有钱了,快来抢我啊。”
但不管是俗气的金银,还是华贵的宝石,总是能在他身上恰到好处,江言不合时宜地想。
容与的声音在这正午带着一丝凉意,幽幽地接着响起:“他保留力气自然是为了逃跑,他不需要跑得比那魔物快,只要跑得比同门师兄弟快就行了。”
这样被逮住的师兄弟就会在后面不断地延缓魔物的速度,那他就可以顺利离开。
江言默默地补上后半句话,果然正与邪之分从来不是仙与妖魔。
但容与十分有兴致,在分析人性上面,他从未失手:“你再看最外边的那个女弟子。”
这次容与没有给江言解释具体原因,但他自己看出来了,她的步法凌乱,脚尖不是对着魔物的方向,视线也有些飘忽,她在观察情况,脚尖冲着准备好的逃跑方向,一旦事情不对,她跑得比谁都快。
江言一个个看去,如此近距离地面对人性丑恶,让他略微不适,生与死之间,人们大多会放弃浮于表层的东西,露出真正的本质。
他不会怪罪这些人,因为他也不确定,若有一天自己也处于这种境地,还是否能护住本心。
燃烧寿命换得的暴增灵力,小丫头将手上的剑挥得猎猎生风,现在的每分每秒,都是她在使用自己的寿命,为众人博取的一线生机。
江言为自己之前对她的偏见心里道了个歉,刚见时他私自下了定论,觉得这丫头是个家里宠着长大的小公主,说话时都下巴微抬,带着凌人的傲气。
但娇生惯养与她此刻并不冲突,矛盾又相容。
容与一直注视着江言的脸色,借这个机会希望他能明白人心险恶,好离那个魅魔远一点。
没想到他又盯着那个小丫头看了半天,眼睛都直了。
差点给容与气笑了,这是儿大不由娘了?见到女人就别不开眼了。
手上新拿出来的小扇子,上面的玉石出现了碎裂的纹路。
江言没有注意到身旁人的低气压,因为此时的战局出现了扭转。
丫头以寿数为燃料,强大力量和那些师兄弟联手,将魔物压在下风,战局持续的时间久了,魔物也要耗尽力气。
丫头脸上还是那副看不起人的刁蛮样,她又咬破了一根手指,不顾领头少年的焦急呼喊,手上一挥将眉间快消逝的红色补上,丢出手中的剑,掐着剑诀,携带着万钧之力刺去。
锋利剑刃入肉的感觉让她一怔,但她这最后杀招的去势已然停不下,她束手无策,灵动的眸子满是震惊不解地盯着眼前的人,直到剑又刺入一个坚硬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