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两清
洁白的云朵镶嵌在长空之上,蔚蓝天空中金色的太阳在熠熠发光,苍穹大地被笼罩在这座温暖的金色牢笼中。
在秘境待久了,涟歧将自己身中剧毒一事忘得一干二净。噬魂忽然发作他没法赶路,便寻了一处古树后藏了起来。
毒药一发作,便开始摧残他的身心,腐蚀着他的五脏六腑,浑身的皮肤如同被困在一个炙热的火炉中灼烧,整个人开始发热发烫,仿佛下一刻便会燃烧爆破。
若不是在他出秘境时突然发作,他也不会在百兽台逗留。
人在倒霉的时候,喝口水都会被呛到。涟歧在这最难看、最狼狈的模样,碰到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好笑的是,那女人身边还带着一个男人。
恒姝二人相伴着往前走,无意中发现古树后有一些动静,鬼鬼祟祟,不曾想一探过来便见到她心心念念要寻的人。
时鸣见到男人的正脸后,一时间惊喜与惊吓混在一起,他不假思索便喊出了声:“大师兄?”
只见男人匀称的身体被玄衣包裹着,有几处地方直接被烧出了黑洞,露出里面的白皙肌肤。
那张冷峻的面容棱角分明,不浓不淡的眉毛微微蹙着,那双似深潭寒冰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二人,仿佛下一刻就会将他们冻住。
时鸣在男人脸上看出一丝他对自己的不悦,随即眉眼闪了一下,他又来回打量着涟歧身上所穿衣物与腰间装饰,自己反驳自己道:“不对,你不是大师兄。”
不论经过什么事,大师兄都不会对他摆出这副表情。
涟歧内力深厚,自然也听到了时鸣口中念着的那句话。
枫棠的亲人这么快便找上门了,还真是冤家路窄。
恒姝未理会时鸣说的话,反而急冲冲地往他那边奔去,她蹲坐在涟歧对面,盯着男人身上被烧出的破洞,眼中带着化不开的忧虑。
白皙肌肤上多出一片暗红,让人看着便心疼。她轻轻抬起手摸到他裸露的那块肌肤上,想帮他治疗。
摸到他身上很深的伤痕,恒姝眼眶红了一圈,不禁地捂住红唇,关心的话语从指缝间溢出:
“你还好么?”
指尖传出的寒凉碰到涟歧发热的伤口处,冰火交加,他被冰凉的指尖刺激得浑身一激灵。
他不喜欢这种不被他掌控的感觉,而后皱着眉将她的手推开,冷冷地道:“与你无关。”
恒姝被他推开,那只手愣在原地一直保持着被他推开的动作没动。男人莫名其妙不告而别,如今见到她还将她推开。
恒姝不懂,也不明白。明明前日他们还一起赏了星星,涟歧为何忽然变得这样冷漠。
涟歧始终垂着眼皮不看他,见状,恒姝直接掌握了主动权。
她一手撑在他肩上,一手托起他的脸,让他与自己对视,不由地追问道:“发生何事了?你为何这样疏远我?”
涟歧对上她清澈的眼神,灵动的眼瞳如盈盈秋水一团接一团,令人应接不暇。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那种似有似无的引诱会让他掉入她眼中那汪泉水中,不能自制,越陷越深。
多看一秒都会沦陷,涟歧干脆别开脑袋,从她的手掌中挣脱。
他看向别处,语气故意降低了许多,冷冷沉沉:“从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任何瓜葛。你别再纠缠我了!”
“不是,我们明明不是……”
恒姝想反驳他,却被他沉声打断:“不是什么?”
不是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生生世世都不分开的么?恒姝心中一直想着这句话,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涟歧忽而将目光转向她,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余光瞥着远处站着的时鸣,嘲讽地道出口:“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么?”
知道什么?恒姝疑惑地抬眸。
见她如此模样,涟歧嗤笑一声,将众人皆知的事实说出:“你心里那个人根本不是我!”
他故意停顿下来,将目光转到身后的时鸣身上,一字一句道:“而是他口中的大师兄。”
又来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恒姝知晓这个道理,所以她只相信自己脑袋中的记忆,不相信别人口中所言。
她话语间有些委屈,声音不大,但是能确保他二人都能听见:“可是我记忆中那个人分明是你!”
柔柔的清风将这句话带到涟歧耳中,他不知该庆幸恒姝的天真,还是该后悔自己的擅作主张。
改写记忆一事不可能瞒一辈子。
只要这件事一直在涟歧心中,他便会时时刻刻想到自己与恒姝的甜蜜相处都是从别人那偷来的。
只要有枫棠在前,他们便注定无法变成记忆中那样。
况且,他是因为那只玉镯才对她心悸,抛去玉镯的作用,他们之间可能什么都没有。
思及此,涟歧的眼眸瞬间暗淡下来,决定告诉恒姝事情的真相。
他深吸了口气,坦言道:“你记忆中有我,那是因为我篡改了你的记忆。”
涟歧支撑着站起身,指着对面站着的时鸣,大声道:“你为了他口中的大师兄,神魂飘到了镜花水月,你在里面见到已经逝去的枫棠,你宁愿沉迷在那虚幻的假象中,也不愿离开。先前你帮我取到归煞,所以我不想你就此丧命。”
“为了将你带回,我用了最极端的手段——改写你的记忆。”
恒姝越听越觉得此事可信度不高,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摆出一副我不信的样子让他看。
她如此聪明,涟歧稍微指点几句她便会懂,于是他冷然启唇:“如今你还不明白么?”
“我不爱你。”他用最冰冷的语气十分随意地说出这四个字。
只四个字,足矣让恒姝建好的内心防线尽数崩塌。
她不可置信地看眼前的男人,那一刻她突然什么都不想知道了,她宁愿自己活在骗局中。
涟歧知晓她现在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极限,稍微再下一剂猛药她便会彻底死心。
他平静地说:“我不爱你,同样,你心里那个人也不是我。”
此刻天塌下来恒姝都不想再理会了,她眼神呆滞,脑中只有男人口中说出的四个字,冷漠又伤人。
恒姝不相信世上会有什么篡改记忆的法子,她眼中泛起几丝红血丝,痴痴摇了摇头,“我不信!你一定是为了让我死心所以才编出这些谎话来在骗我!”
女人快要落泪的模样看着让人心疼,涟歧心里憋着一股怪异的感觉,很想安慰她,但他知晓自己安慰过后便会换来恒姝更深的固执。
他心下一沉,做了决心,轻闭的双眼睁开后恢复一片清明。
他面无表情,眸子中升起一抹狠戾,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在乎道:“男女之情我何须骗你?你心里那个人是谁,我根本不会在意!”
“你帮我取归煞,我救你一命,如今算是两清了。”
他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他强忍着被灼伤的疼痛站起身,还不忘伸胳膊将恒姝一把拉起。
涟歧准备离开,却在经过她耳边时停了一瞬,生怕恒姝听不到似得,嗓音提高不少,语气带着嫌恶:“别再跟着我!”
说罢,他凝神捻了一个瞬移咒,离开了这里。
涟歧离开后,恒姝在古树下站着,久久都没能反应过来,脑袋中乱七八糟的记忆混在一起,来回连线,快要爆炸。
她想起身后站着的男人,开始回忆涟歧方才那些话中的真假。
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她飞快地跑到时鸣身侧,轻喊道:“时鸣,我晚些时候再去找你了解事情的真相。”
说完便“咻”地一声消失了。
时鸣整个人亦是被事情的前因后果迷惑,迟迟才对着空气接话道:“啊,好。”
涟歧身负重伤没办法走远,方才与恒姝放出那些狠话是为了让她离自己远一些,至于其中的真真假假,他一时也看不透。
他寻了一处洞穴,很隐蔽,不会有人发现。
刚坐在青石上假寐休息,没出一刻,他便感觉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干净清爽,沁人心脾,一猜便知道是谁。
这女人软硬不吃,涟歧逐渐烦躁,眼睛始终闭着,说出一些嫌弃的话试图将她逼退:“不是说了让你别再跟着我么?”
经过方才那一闹,恒姝的内心早就不起波澜了,她一步步靠近涟歧,十分大度:
“先前那些话,我就当你从未说过。”
“我帮你疗伤。”方才她便发现涟歧的伤很重,需要及时治疗。
涟歧眉头拧在一起,放声道:“恒姝,我都说得如此明白了,你还来缠着我作甚?”
洞中十分空旷,可以听见男人的回音。
恒姝还未接话,便听到他又向自己甩了一道惊雷:“归煞已经到手。如今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了,于我来说只是一个可以随时废弃的棋子。”
四周寂静萧条,二人都没说话。
涟歧本以为这句话便能将恒姝逼走,谁知她仿佛没听见一般,反而追问他:“你是说你愿意救我,只是为了回报我帮你取归煞之情?”
“没错。”涟歧不思考便回答。
场面一度紧张起来,反倒是恒姝最先绷不住,不顾自己方才与涟歧闹过的事,放声笑了几下。
片刻后,她语气十分寡淡:“别再撒谎了,我是不会相信的。”
“我先帮你疗伤。”
“不必了。”他淡淡拒绝。
恒姝哪里管他说什么,直接伸手过去扒他的衣物。
涟歧的小脾气还是在那一刻爆发了,他睁开眼睛一把抓住女人胡乱动作的手,目光死死锁住眼前的女人,言语间有几分警告之意:
“我说,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