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夙愿
银白色结界闪烁着熠熠光彩，从内而外散发出清冽甘甜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涟歧，仿佛在邀请他进去一探究竟。
涟歧轻抬了眼皮，目光转向一旁的妖兽，启唇问道：“这里，凡人可以踏入么？”
“理应是不能的。”猥裸突然反应过来眼前男人的身份，连忙改了话：“不过既然是神君所愿，踏入也是可以的。”
神君神君，又是神君。
涟歧面无表情地扫视它一眼便收回了眼神。
很显然，这妖兽是将他认错了。不过，神君这个身份能让他省去许多麻烦，暂且顶着这个假身份也未尝不可。
说罢，一人一兽敛了身上气息，一同踏入镜花水月中。
镜花水月，境如其名，只是一场虚幻空灵的假象。
斜阳照山，入眼便是生机盎然的景象。群山郁郁葱葱连绵起伏，众山之间流淌着一条明澈的溪流，流水潺潺，不断换新。
涟歧侧过身子，只见身侧屹立着一棵参天大树，枝叶碧绿繁茂，不落不败，像个守护天地众生的万神。
傍晚的风夹着凉意和山下几缕炊烟飘上山顶，浓香四溢的饭菜香将涟歧的注意力转移到山下的土地。
古老的村落极富生活气息，众人欢声笑语热闹不断。几个妇女在农田中埋头耕地，清澈的溪边，更是聚集了男女老少垂钓浣纱，一片清闲。
这里恍如人间最安逸的居所，踏入此境便感觉心中归于安宁之家，难怪会吸引夙念极深之人来此。
方才听到那妖兽说，他们是肉体之躯，看似在一个场景，实际与这些魂魄不在同一个世界，即使站在众人面前，众人也看不见他们。
如此，便也可以安心办事。
二人一个瞬移便到了山脚下的村落中，只听“啪叽”一声。
涟歧低头一看，左脚正踩在女人耕地刚施的农家肥上，在看清楚脚底东西的一瞬间，涟歧俊美的脸上泛起了黑气，面色变得铁青，瞳孔中充满震惊。
猥裸也被此情此景吓到，浑身一哆嗦，“神……神君。”
“您、您快抬脚。”它催促着。虽然不在一个世界，但五感与所见所触之物确是真实存在的。
涟歧闭了闭眼，将心中翻涌起来的那股想要呕吐的感觉压下去。他再次睁开眼准备将脚移开时，却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婉转似百灵。
“枫棠！”女人望着家门外面的男人轻唤道。
涟歧停了半刻才迟钝地转头，看见熟悉的身影后脑中划过一道白光，整个人如被雷击中一般，愣在原地。
薄荷绿烟罗衫搭在女人身上，她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涟歧未曾见过的灵动气息。
眉眼如画，肌肤如雪，五官还是那样娇艳夺目。唯一不一样的是女人额间多出的那抹彼岸花花钿，泛着微弱金光，将她本就绝色的容颜衬得更惊为天人。
她正是众人要寻的恒姝。
只见女人小跑了几步站在男人身侧，微笑着道：“听说今夜会有流星，你记得早些回来，我们一起赏星星。”
男人身穿一袭白衣，乌发被一根简式白玉簪束起，清冷得如同可观不可触的仙神，静静立在她对面。
偏偏他对眼前女人极度宠爱，站在原地盯着她看了许久，而后轻轻地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怀中。
嗓间吐出的话如同在哄三岁小孩，温柔缱绻又带着一丝取悦：“好，我会早些回来。你一人在家好好待着，莫要到处乱跑。”
女人懒懒地不想浪费一点力气，整个人窝在他怀里，嗅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轻轻嗯了一声。
二人又温存了半刻功夫，许是男人觉得时间来不及了，这才依依不舍地将她松开。
临走之前还在她额头上留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引得女人愉悦地勾起唇角。
男人松开女人的手后幽幽地转身，身上的白衣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
涟歧与猥裸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的一举一动仿佛在观赏戏剧，只不过二人一直未见到男主的真容。
随着男人的转身，二人在看清男人的面貌后，均是一惊。
涟歧盯着那张面如冠玉的脸愣了神，下意识道：“竟真与我的相貌一样。”
“神君，这……”猥裸话说到一半便停住，它不敢私自猜测神君的秘事，只不过这女人很眼熟，它好像在哪里见过。
它想起来了，这女人正是上次来寻白玉莲的天界之人。不过她为何突然进了这镜花水月？
莫不是，身陨了？
猥裸好奇又疑惑，它仔细盯着女人又看了几眼。半晌，它不可置信地惊道：“竟是神魂！”
“神君识得这位仙子么？”它问。
若是不识得，神君不可能成为这位仙子的夙念。
涟歧淡漠地看着它，听出它话中透出的信息，立刻追问：“仙子？莫非你也认识她？”
虽知道恒姝不是凡人，但是，仙子身份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涟歧突然追问，猥裸直白地摇了摇头，坦言道：“不认识，几个月前的隆冬腊月里，我见过她一面。”
它开始回忆起来：“当时她来苍茗山寻白玉莲，我见过她一面，她从朝阳升起到日落西山，一直在林间徘徊不走，想来是迷了路，我便现身与她说白玉莲被人取走，顺便为她指了回去的路。”
涟歧几乎没有犹豫，瞬间反应过来恒姝是哪一次来得苍茗山。
隆冬腊月，日出到日落，这不是正是进灵域之前，恒姝独自出府的那一次么？除了那次，她根本没有机会来此地。
知晓恒姝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默默为他做了那样多，涟歧心里泛起一股悔意，他千不该万不该让恒姝去取归煞。
他怎会不知晓，白玉莲可解万物之毒。她如此真心真意地对自己，千里迢迢为自己寻药解毒，而自己却让她落得神魂离体的结局。
虽然，他是承了恒姝对那个男人的好。
但是，那本质也是为了他自己的身体，可以勉强算得上对他好吧？
涟歧看着女人离去的背影，眼神暗了几分，心中做好了决定，抬眸问道：“你可知道，怎么才能将她安然无恙地从镜花水月中带出去？”
猥裸被他眼中那股势在必得闪了眼睛，连忙解释道：“镜花水月只会吸引有夙念的魂体而入，只有放下夙念才能出去。”
“只是……”它停顿了片刻，在涟歧狠厉目光的注视下，它迟迟说出口：“来了此地的魂魄，几乎没有出去过的。”
夙念，便是旧有的念头。
既是进了镜花水月，代表那人至死都没能放下，一旦进入这个可以满足他夙愿的宝地，必会沉迷其中不愿离开。
涟歧紧紧皱着眉头，望着女人离开的方向出神。他不知恒姝和那个男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才会让恒姝重伤至此都这样耿耿于怀。
不过，既然他来了这个地方，便不打算空手而归。
忆起她醒着时生龙活虎的模样，与她躺在怀中无声无气的模样，还是前者更好看一些。
虽是有些吵了，至少她还有生活气。
镜花水月看似安逸，毕竟是大梦一场空，涟歧不愿看着她深陷其中。
他终是下定了决心：“若是如此，那我便让她放下夙念。”
入夜，月光皎洁明亮，漫天繁星缓缓升起，整个村庄被星月点亮。
恒姝换了件衣衫，乘着月色孤身一人爬到山顶。
镜花水月中全是以凡人的姿态而活，便也没了仙法灵力。
她气喘吁吁地爬到山上后，面上泛起淡淡薄汗，许是不在乎什么寻常礼节，她胡乱擦了一通，便寻到一处草地坐了下来。
怕她遇到什么危险，涟歧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陪她一步一步从山脚爬到山顶，最后坐在她身侧的石头上，细细盯着她的眉目与表情。
她面上带着小女人家的娇羞与满心满眼的期待，静静坐在这里等待心爱之人赴约。
她，好像很喜欢这个地方。
一路跟着她爬上来，见她走走歇歇，虽然身体上觉得累，但是面上始终带着笑，一种满足的笑。
比起让她身心俱疲的俗世纷争，这里更像是为她量身而制的天堂。
恒姝忽然抬眸，明亮的眼瞳中带着温柔笑意，对上涟歧静默的眼神，两道视线触碰，涟歧如触电般，浑身一激灵，以为恒姝发现了他的存在。
涟歧的心突突地跳了好多下，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近乎完全沉迷在她的眼眸中。
女人清冷的嗓音将他从天堂拖入地狱，像一道惊雷，将他从内到外劈了个彻底：“枫棠，你来了。”
她站起身，直直穿过涟歧的身子，满脸笑容，一蹦一跳地向涟歧身后的枫棠奔去。
枫棠早就张开臂弯，让她可以一头栽进去。他环抱着女人纤细的腰身，垂头低语：“怎么不在家中等我，一人便出来了？”
恒姝贪婪地吸了口枫棠身上让人安心的气息，喃喃道：“我想早点看到流星，那样便可以多替你许几个愿望。”
“胡闹。”男人声音明显凉了几分。只是凶狠了一瞬，下一秒便恢复先前的宠溺，柔声道：“若是着凉了怎么办？”
恒姝不以为然地继续往他怀里拱了拱，“我不怕，不是有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