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见面
进入灵域之后，若没有魔族的血开启结界，便没人能出得去，恒姝现如今还在灵域，那就意味着她是在进灵域之前找到枫棠的。
岚拾忽然意识到这个事实，眼中带着几分疑惑，抬眸看着她道：“如此说来你进灵域之前便已经找到他了，那你为何还要冒险进灵域？”
既然已经找到枫棠，那便不再需要什么引魂香了，恒姝为何还会进这灵域？
恒姝忽而垂下眼睫，语气薄弱：“我也不想瞒你，我来灵域是为了帮他做一件小事。”
“帮他做事？”
岚拾眉头皱了起来。
只见恒姝微微点头，面上多了几分肯定之意。
岚拾又问：“那你做完了么？”
“还没。”
恒姝说完这二字，忽的想起前些天由于自己太过心急导致清怜被魔尊抓起来的事。
她慌乱地抓住岚拾的衣袖，为避免被人听去，她贴在岚拾耳边低声道：“前些天清怜为了帮我寻线索，被魔尊的人抓起来了，魔尊将他关到水牢说除夕当日杀了他祭祖。”
“怎么办？你能救么？”
岚拾思考了片刻，蹙眉道：“刚才与他不欢而散，若是我提出来放人，恐怕不妥。”
“这该如何是好？”一时间恒姝又陷入了自责。
见恒姝如此，岚拾出声安慰道：“离祭祖还有些时辰，我知道水牢所在之地，我们可以悄悄混进去将他救出。”
他了解魔族祭祖的规矩，不到除夕亥时祭祖那一刻，便不能杀人见血。
幽暮殿。
刚派出去监视岚拾二人的魔军回来向魔尊回话。
寂梧正大大咧咧地半躺在宝座上，双眸微闭，好似在假寐。玄色衣物尽数铺在座上，为这纯金渡上了一层幽暗。
魔军只用了三言两语，便将他方才躲在墙角处偷听到的消息，全部告知座上的人。
座上的人忽然坐直了身子，语气有些震惊：“什么？”
“昙华居然还有本座不知道的身份？”
转念一想，龙族之人居然能毫发无损地混进灵域，可见那女子还有几分伎俩。
见昙华那天他就觉得此女子气质不一般，原来是真的“不一般”。
不过这件事可不能就这样算了。
寂梧觉得这一切似乎也说得通了，他方才还疑惑那当了几万年铁树的岚拾怎么一见到昙华便开花了，原来二人早就相识。
思及此他又冷哼一声：“本座平日送他金山银山都不愿要，今日偏偏收了那女人。”
“我当是铁树开花了……”寂梧蓦地勾唇一笑，“不曾想居然是旧识啊！”只是那笑意冰冷，不及眼底。
下方站着的魔军听到自家主子渗人的笑，便知道他心里又在谋划一些坏主意。
山神大人和那女子，应该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果不其然，魔尊立刻站起了身子，挥了挥手让他下去，冷声叫道：“来人，与本座一起去山神大人那儿请人！”
恒姝与岚拾正在殿内商量着解救清怜的法子，外面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寂梧带着一群魔军大张旗鼓地赶来，魔军们四下分开，将大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寂梧面无表情，静静伫立在殿门正面，只是一个眼神，便使他身上那股王者之气乍泄开来。他内心气愤不已，周身都萦绕着寒冷黑气，稍不注意就能将人吞噬。
岚拾听到殿外兵甲相交的嘈杂声，二人停止交谈，岚拾眼神示意恒姝待在殿内，而后他一人走了出去。
刚打开殿门便看见寂梧那张令人愤恨的脸，若要以容貌相比，他确实比自己好看几分，但做出的事是那么让人不悦。
岚拾眯着眼看向寂梧，冷然启唇：“魔尊何意？”
寂梧闻言忽然敞开嗓音一阵大笑：“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令岚拾眉头皱了起来，他面上又添了几丝不爽。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寂梧早就在他的眼下死过无数次了。
一笑过后，寂梧摆正脸色，不悦的眼神宛若含着冰刃，“你居然问本座是何意？”
他抬起脚步，慢慢走上台阶，最后站在岚拾面前，一字一句道：“昙华乃龙族之人，此次未经本座允许私自闯入灵域，按照山神大人之前立下的两族不相犯的规矩。”
“应受二十道噬骨雷针——以儆效尤！”
最后这几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又带着不容侵犯的狠绝。
不等岚拾接话，他便草草做了决定，将视线转到殿内，冷冷道：“来人，将人带出来，上刑罚！”
说着几位魔军便要往里冲，其中一个手上举着一个放有噬骨雷针的铁盒。
岚拾还没摸清楚寂梧如何得知此事，便被他这一句“上刑罚”吓到。
“站住！”岚拾大喊。
他将几位魔军拦在身前，转过身看着寂梧，眼眸中泛着几丝怒气，“寂梧，你疯了？”
噬骨雷针乃几族中最烈的刑罚，是为了整治犯下大错的罪人而制。
与其名一样，带着雷电的毒针，一旦进入体内便无法取出，毒发时觉得周身冰冷，失去痛觉，而毒发结束便是残酷的雷刑，最后生生疼死。
一枚便足以让人疼得痛不欲生，莫要说二十枚。
寂梧抬眸看着他冷笑一声，一点不否认道：“没错，本座确实疯了。”
“上刑罚！”
岚拾再也忍不住，拂袖退后，周身荡开一丝灵气，气体喷涌而出，将几位要闯入殿内的魔军震倒在地。
语气极其凉薄，声若洪钟：“我看谁敢动她！”
魔尊不愧是魔尊，在如此强悍的灵气压迫下，他也只是被吹乱了发丝，身后的大氅随风飘起后，重归于原位。
寂梧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岚拾，她究竟是什么人啊，竟然让你如此紧张？”
“闭嘴！”岚拾怒道。
他龙族神女，先龙神血脉是多么尊贵的人，怎么能让如此阴险的小人随意猜测。
寂梧一向叛逆，别人不让他说得他偏要说：“莫非是山神大人的爱人？”
不对不对，寂梧猛然忆起什么，默默地摇了摇头。
而后自己推翻自己的言论：“本座明明记得，你与你们家大祭司关系匪浅。”
“莫非……”他像是悟出了惊天的消息，装作震惊道：“那是掩盖，这是真爱？”
岚拾寒声接话：“你胡说八道什么？”
男人脸上的怒气不增不减，寂梧猜出那女子身份不简单，但他没什么兴趣关心岚拾的私事。
他懒得与岚拾在此浪费时间，直接开门见山道：“不动她可以，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以为你是谁？你说答应我便要答应？”
“不答应？那二十道噬骨雷针可受得住？”
闻言岚拾白了他一眼，将身上的灵气收回，勉强答应道：“除了帮你对付仙族，杀人放火违法乱纪之事不答应，其他的，随你提。”
如今身处灵域不能任性妄为，为了恒姝的安全，区区一个条件，答应他又如何？
寂梧有些不高兴，扯了扯唇角，讥笑一声：“呵呵，除了杀人放火违法乱纪之事，本座还会有其他事求你？”
“你……”
岚拾知道这人没皮没脸，却不知道他可以说出这种十恶不赦的话。
“罢了，本座知你生性善良不会做坏事，本座不为难你。只希望日后在仙族寻你相助时，你依旧坚定你的立场。”
他停顿了下，才道：“不要插手我们两族间的事。”
……
恒姝在殿内时刻偷听着外面的一举一动，方才岚拾那句“谁敢动她”还颇有山神风范，为他们龙族涨了不少面子。
不过，这魔尊提出的要求真是让她大吃一惊，不明白他为何提这样简单的要求，居然没有趁机会利用龙族，真不知该说他天真还是虚伪。
殿外的岚拾听完他提的条件还有些难以置信，问道：“就这样？”
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掌管九座山的山神，这人说提条件，就提了一个这样简单的条件，他看起来像是什么都帮不上的人么？
寂梧听出他语气的不屑，反问道：“怎么？山神大人觉得此事很容易？”
岚拾余光瞥着他，缓缓开口：“那自是，不容易。”
“既如此，那便赶快与你的小娇妻回秘境安稳度日，别再出来了。”
寂梧似笑非笑的眼神盯得岚拾发颤，岚拾眉头紧锁，反驳道：“都说了不是那种关系！”
他又道：“是与不是，与本座何干？”
只要岚拾不带着龙族出来捣乱，他的复仇大计便会顺利进展下去。
念及此，寂梧如同已经触碰到了最后的胜利，在心中放声大笑。
魔尊带人离开后，岚拾又将殿门重新紧闭。
解决完寂梧这个麻烦，岚拾暗暗松了口气，随后他又反应过来，定是寂梧安排人偷听他与恒姝谈话了，不然怎会知晓恒姝是龙族之人。
虽不知寂梧私下用邪气做何事，但岚拾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毕竟那邪气不是什么好东西。
岚拾转眼看到恒姝，便不自觉地想到她下凡之事。
他压低声音，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魔神在凡间一事千万不可让魔尊知晓，否则后果不是你我能担得起的。”
“嗯，我懂。”
二人方才已经商量好如何将清怜救出，岚拾催促道：“事不宜迟，清怜我去救，你去做你要做的事。”
恒姝在魔族这些天并没有打听到归煞的下落，眼下更是不知去何处寻。况且清怜被抓进水牢，也有她的错，她不能让岚拾一人去营救。
思虑片刻，恒姝道：“那件事不急，我先与你一起将清怜救出来再去也不迟。”
岚拾看着她点了下头，“行，一起去。”
二人施了隐身咒，从大殿后门溜了出去，直奔魔尊的幽暮殿。巧的是此刻魔尊不在殿中，不知去了何处。
岚拾心道一句天助我也，便带着恒姝穿过幽暮殿，去了殿后的水牢。
水牢与关押精灵的大殿相比，显得不是那么重要。这里只有两个魔军看守，还未施封印，想来是有魔尊本人在前殿镇守，这里也无人敢闯。
岚拾与恒姝二人从魔军身前走过，他们都不曾察觉，只是觉得有阵微风拂过，鼻尖有些痒。
水牢四处封闭看不见一丝光亮，恒姝燃了一道明火，照亮了二人眼前九曲回廊的路。这座水牢从外面看似只是个简单的铁笼，实际上做了许多机关，稍有不慎便会在此处丧命。
二人穿过层层关卡，终于来到关押清怜的地方。
偌大的水牢只关押着他一人，寂静空旷，无声无息地让人凭空生出许多寒意。
一道铁栅栏对面，恒姝见到清怜被挂在木桩的中央，全身在极寒的恶水间泡着，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好肉，唇边渗着鲜血，模样惨烈，一看便知魔尊定是派人对他施以严刑了。
她心中愧意更深，连忙施法将铁锁打破，着急忙慌地推开门。
清怜听到开门的声音却不见人影，而后又愣呆呆地看向面前带着波澜的水池。
恒姝二人显了原身，清怜才有些惶恐地喊出声：“山神大人？神女！”
“你们怎么来了？”
岚拾早就飞到清怜身后，将困着他的枷锁解开，安慰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先救你出去。”
清怜十分乖觉地跟在二人身后，三人一齐缚上隐身咒，回了前殿。
殿内，恒姝站在一旁施出一个金色光圈，将二人罩住为他们护体，岚拾正源源不断地向清怜身上输灵力，不过眨眼间，清怜原本虚弱的面色便逐渐红润起来，身上的伤口也慢慢愈合。
“属下听神女说要寻一块黑曜石，我那天见过，就在那个大殿中。”
恒姝闻言又惊又喜，她正疑惑着去何处寻呢，不曾想，清怜居然亲眼见到了。
“居然就在大殿！”恒姝感叹道。那东西离她这样近，她还到处寻，想想还有些好笑。
她忽然又说：“我现在便去将它取来。”
恒姝早就在灵域中待烦了，若不是为了帮涟歧取归煞，她才不会在这里陪魔尊玩什么尊上属下的把戏，如今找到归煞的下落，她一刻也等不得，恨不得现在就去将它取回。
见恒姝如此急切，清怜顾不得身体，从榻上站起身，开口将她拦下：“神女且慢！”
恒姝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他道：“大殿中设有一层禁制，咱们进不得。”
区区一道禁制，恒姝觉得不足以拦得住她。她笑了笑，漫不经心开口道：“你放心，我会注意的。”
从清怜口中得知禁制一事，岚拾蓦地便想起多年前他听到过的传言，有一种禁制仙体碰不得，纯正龙族之魂最是不敢碰。
轻则伤身，重则抽取三魂，炼化七魄，永世不得超生。
他有些后怕，眼眸深了几分，希望寂梧那大殿中，设的不是此禁制。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恒姝一人，便道：“我与你一起去。”
恒姝点了点头，毕竟岚拾在灵域生活过，他去或许能帮到自己。
二人施了隐身咒匆匆赶到大殿，朱红殿门依旧紧闭，门外竟站了许多魔军，约摸着有一百多号人。
乌压压围了一大圈，里三层外三层，硬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师出未捷身先死，如此阵仗，除了魔尊本人亲临，恒姝再也想不出别的借口。一下将恒姝的满心欢喜泼了满满的凉水。
她有些丧气，叹道：“过了今日便没机会了。”
岚拾也是来魔族赴除夕一约，过了今日，明日定是要离开，那她便要与岚拾一起离开。
身侧的岚拾丝毫不慌乱，轻声安慰道：“莫急，今晚魔族祭祖之时，我们再动手也不迟。”
二人欲要离开，前方的路忽然被一队魔军围住，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不敢从他们身上踏过，便只能向后退。
恒姝退到一半的时候，突然碰到一堵温热的墙，不对，她仔细摸了摸，是有温度的，隆冬腊月，墙壁怎会有温度？
身上的隐身咒不知何时解开了。她拦下岚拾向后退的身子，自己慢慢转过头。
本以为能看到一堵墙，谁知却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她被吓了一跳，嘴唇不自觉地张开，眼看着就要喊出声。
关键时刻，男人将冰凉的手掌一下附在恒姝微热的唇上，将她要发出的声音扼在喉咙中，而后用另一只手将她拉进怀里。
他迅速低下头，贴在她耳旁轻声道：“别出声！”
与涟歧相处这么多天，恒姝第一次听见她用如此温柔的声音与她说话，一时间，她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枫棠还在的日子里。
涟歧宽大的手掌将恒姝纤瘦的身形一下子擒住，女人柔软又温暖的身躯将他冰凉的手暖热。
陌生的触感让他身形一滞，而后周身温度极快地升高，他的心跳也在不停加快。
涟歧微微皱了下眉。
奇怪，虽说是第一次抱女人，但也不至于反应如此剧烈。
他垂下头看着比自己矮一头的女人，眼神猝不及防地暗淡几分。
恒姝整个人被他窝在宽阔炙热的胸膛中，鼻尖吸入了许多属于男人的气息，薄薄的龙涎香与干净的衣物香将她受惊吓的心都抚平了不少。
岚拾还在前面用手扒拉着身后人，谁知再伸手便触到一阵空气。
他心下一乱，迅速转过头，看见二人相拥在一起的画面，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岚拾的视线上移，在触及到男人冰冷的眼神后，他浑身一激灵。
果真如恒姝所说，与枫棠一模一样的脸。
他努力将自己想叫出声的欲望压下，轻声喊了句：“恒姝！”
这一声，将男人怀里的恒姝叫醒，她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位置不太对，而后慢慢从涟歧怀里脱身。
涟歧感受到女人的动作，也渐渐松开手掌。
恒姝有些窘迫，双眼直视着地下杂草，余光瞥着身侧的涟歧。
半晌后才抬起眸子看着他，“枫……”知道自己叫错名字，连忙改口：“涟歧，你怎么来了？”
“今日除夕，灵域大开，我便趁乱进来了。”涟歧的嗓音凉凉的，带着一层淡淡的沙哑。
知道他是为了归煞而来，恒姝见到他的欣喜又转变为失落，“归煞，我还未取到。”
“你取没取到不重要，既然我来了，便不会再让你以身犯险。”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冷静地过分，好似在说一句十分随意的话，但语气中霸道的成分却让恒姝心头一暖。
涟歧在送恒姝进灵域的第二天便后悔了，他知晓取归煞一事危险重重，让恒姝孤身一人进灵域就是个错误。
但他自己又无法进灵域，这些日子在外面，他的毒性又发作了，第一次感觉到疼痛如此难忍，每每发作他便想到恒姝帮他解毒的那日，越想便越疼。
灵域一开他便闯了进来，在方才见到恒姝安然无恙的那一刻，那些困扰他的毒，锥心刺骨的疼痛仿佛全部消失。
身后的岚拾看见男人眼中陌生的神情才想起来，此枫棠非彼枫棠，不过他还是想确认一下，便看着一侧发愣的恒姝问：“他便是枫棠？”的转世？
恒姝点头接话，“嗯。”
闻言，岚拾又盯着涟歧打量几眼，是那张脸没错，但给他的感觉不一样了。岚拾意识到哪里不对了，枫棠从没穿过黑色，而眼前人穿黑色却很合身。
岚拾看着涟歧的同时，后者也正冷冷地看着他，面对恒姝身边忽然多出的男人，他多多少少有些警觉。
岚拾忽然煞风景地冒出一句：“我觉得不太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