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嘴硬
枫棠不喜于色，淡淡看着她耳侧的显痣，转移了话题：“你耳上的痣，为何变成金色了？”
闻言，恒姝抬眸，疑惑道：“嗯？怎会如此？”她拿出独影镜，伸手抚上右侧耳珠，镜子中，那抹金色在她的手下微微闪动。
恒姝最早发现耳珠上有颗红痣是在儿时，别人的痣通常在面部或是脖颈处，相比之下，她这位置很是奇特。
索性是在耳上，平日里不仔细看也注意不到，她便没再管。这也助成了她不喜佩戴耳饰的习性。
枫棠低头凝视着身侧的窈窕倩影，关心道：“那你可有什么感觉？”眼中带着一丝他察觉不到的温柔。
恒姝又摸了摸，确实没有任何感觉，“并无，不痛也不痒。”
“那便无事。”无任何感觉，那便证明不是伤所致。
恒姝眸子瞥到结界中昏迷不醒的时鸣，她催促道：“不关心它了，我们快去救时鸣。”
恒姝挥手解了结界，二人快步赶到时鸣身旁。他已经陷入梦魇，身体发烫，面色红润得像在岩浆中走过。嘴唇极致缺水，已经干裂破皮。
恒姝素手轻碰了下他的额头，炙热烫手，温度极高。她看向枫棠问：“这要怎么办？”
“我在书里看到过，合欢花的香气会迷惑众人，诱人犯罪，但合欢树的树皮可治心神不安，沁人心肺。将树皮熬制成药，服下便可解合欢花之毒。”
说完这些，枫棠递给恒姝一些符咒纸，认真道：“这些符咒纸留给你，遇险时可以用来拖延时间。我去寻合欢树，你在此帮我照看时鸣，我去去就来。”
“好。”恒姝头一次没拒绝他的好意。
虽然不知道这符咒纸有何作用，但见他们二人都如此宝贝，想必是不可多得的宝贝。思及此，恒姝也将它收好，藏于隐秘的地方。
森林散去迷雾，清冷的月光透着枝杈洒下来，幽暗的环境被点亮，恒姝的视线逐渐明晰。
她坐在时鸣身旁，看着往日叽叽喳喳的少年，突然变成这样，她心下不忍，唤出独影镜，将安灵送入他的梦。
就算无法缓解他身体上的痛，也能慰藉他的心灵。
果然，安灵入梦后，时鸣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安然而梦。
枫棠离开没半刻，便回来了。他手中拿着两大片合欢树皮，朝恒姝眼前晃了晃，“找到了，我去煎药。”
恒姝连忙喊住他，“你不是未修火系法术么？”对方身形明显滞了一下，定在原地。
言罢，一路小跑到他身边，把合欢树皮接了过来，“还是我来罢！”
恒姝到远处拾了些干枯的树枝，随后变出一口锅，点上明火。半晌，她端着药回来，将它递到枫棠手上。
喝过药，时鸣面色恢复正常，身体也不再发烫。
恒姝才发现枫棠的手臂缓缓冒着鲜血，她按住他的胳膊，朝伤口看去，“你怎么了？”
“我无事……”
恒姝不耐烦地说教：“什么无事？无事无事，你就知道逞强么，方才为何不说？”看着那片被鲜血染红的衣衫，恒姝心中愧疚，早知道方才就不让他去寻药了。
她眼中含着一丝担忧，严肃地问：“你感觉不到疼吗？”
说罢，她把仙力缓缓注入枫棠小臂的伤口中。
“嗯……不疼。”枫棠感受到伤口处传来一丝温热，还有些痒，伤口在恢复。恒姝身上散发的淡淡香气在他鼻尖环绕，似有似无。恒姝将他的衣物也变干净，淡蓝色的长衫恢复如初，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许是耗费了些灵力，恒姝鼻尖冒出一些薄汗，看着他问：“还有哪里有伤？”她语气是平时不常有的轻柔，特别温柔，让人想沉醉其中。
枫棠心中一暖，怔怔地摇头，眼底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愫。二人之间萦绕的暧昧氛围，微妙又不能言说。
旁边时鸣悠悠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枫棠的侧脸，他轻唤了声：“师兄。”
对方应了。他转眼又看到恒姝，很出人意料，惊道：“清淼姑娘，你怎么也在这儿？”
“稍后再解释。”枫棠搀扶他起身，出声提醒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些去寻时惊时谭。”
三人顺着方才血雾的方向赶路。半途中，枫棠突然从衣襟处拿出一个金色罗盘，上面立着一根银针，其余各处密密麻麻的，是一些恒姝不识得的字。
时鸣一眼便看出那是山庄的宝贝。
从这里便可看出，枫辰掌门考虑得很是周到。众人在进派前有一习惯，便是所有人入派那天，都需要在罗盘上留一滴血。
待找不到人时，启动罗盘便能寻到那人的气息。
“往这边走。”随着银针指路，枫棠带大家走进一条较为隐蔽的小路。
几人走到路的尽头，看到一棵繁茂的参天榕树。树木旺盛，枝叶郁郁葱葱，细算算，这树竟有十米之高。周围其他树与它相比，相差悬殊。
一袭身穿白衣的女子被挂在最低的一截树杈上，狭窄的细网囚住她的身躯，摇摇欲坠。
此人正是他们要找的时谭。
时谭听见远处有阵微弱的脚步声，朝着她的方向慢慢靠近。距离上次见到活人隔了一天一夜，于她来说却像隔了很久，她以为自己又出现幻听。
被吊在树上这么长时间，她四肢麻木，身体冰冷，唯有听觉还较为灵敏。她报着空欢喜一场的心情，又朝声音来源地望过去。
这次却让很她意外。
三人如同仙人降临，朝她这边赶来。如濒临死亡的人见到了希望的曙光，时谭整个人振作起来，朝那边大声呼救：“枫棠师兄！我在这儿！”
她声音沙哑，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句话，近乎破音，她的身体极度缺水，只稍微一动便扯得生疼。
时鸣看到自己呵护在手心的师妹被囚的那一刻，怒气冲天。一个飞身冲上去，用剑斩断了套住她的网绳。
失去支撑的时谭极速坠落，时鸣一把抱住她纤弱的身体，带她缓缓落地。
时鸣揽着她，精神紧张地问：“你怎么样了？”
恒姝见到时谭苍白无血色的脸，白得几乎透明，她及时制止了时谭要解释的动作，“别说话了，我替你疗伤。”
时谭微微点头。
随着缕缕仙力的不断传入，时谭逐渐恢复了体力，整个人都染上一层轻快，不像方才那样羸弱。
见时谭不那么虚弱，枫棠从衣襟里掏出一枚可疗愈皮肉之苦的丹药递给她，低声问：“时谭，时惊呢？”
“那花妖把我们分开关起来了，我只听到她说要把时惊送到什么洞穴里。”
话毕，枫棠与恒姝对视一眼，二人眼中皆是不解。
洞穴？这山上哪里会有洞穴？他们一路走来只见到茂密丛林与遍地花草，充其量还有些碎石与刚翻出的新鲜黄土，并未见过有洞穴。
枫棠道：“看来，那花妖把他藏得很深。”
“眼下怎么办？”方才见到那些黄土与碎石，恒姝就开始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只听枫棠道：“待天一亮就出山，或许他被关在山下县城也未可知。”
线索中断，无奈之下，几人只能先在榕树下稍作休憩，静待天明。
月轮渐上梢头，寒风瑟瑟，子时将临。
恒姝正准备与他们告别，回山庄上值，便听到枫棠清泉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快子时了，想必清淼姑娘的寒疾将犯，我可帮你把淙灵泉的泉水暂移到此处。如此，你便可以不用千里迢迢赶回山庄了。”
他话至于此，恒姝不自觉地挑眉，心中惊叹修仙人居然有此功法。随即展齿一笑：“那便多谢枫棠师兄了。”
枫棠施了汲水诀，原本空无一物的土地，出现一潭泉水。恒姝照往日惯例进入灵泉，为众人织梦。其他三人很自觉地回避到远处。
在天界为人间织梦时，恒姝对一个书生印象很是深刻。
她看过他的命簿，仕途一片光明，但是有早逝迹象。那等跌宕起伏的命运，在她织梦册中确实不多见，便记到现在。
今夜的入梦册又出现了那名书生。
今时不同往日，上次恒姝派欢灵入他的梦，为他织了高中状元的美梦。这次居然要派怯灵，为他织一场因心而生的恐惧之梦。
织梦仙可观他人命运，但不可泄露天机，否则会损坏他人的吉运，自己的仙寿亦会受到影响。
恒姝担任织梦仙，纵观众生的命运。起初她还会因为众生一些鸡毛蒜皮，情情爱爱之类的小事而伤感。久而久之，见得多了，便也不再有所动容。
淙灵泉被枫棠完完全全带到此地，恒姝想不到他修的汲水诀如此厉害。
施完法后，恒姝神识入体，全身在泉水中浸泡。四周泛起蒙蒙薄雾，遮住美人的风姿绰约，她整个人像是处于幻影中，让人捕捉不住。
枫棠放心不下她，走到她身侧，低头弯腰便见到她苍白的面孔，他忍不住关心道：“你还好么？”
恒姝轻闭着眼，“还好。”
原本鲜红的唇部早已失了血色，她整个人像条柳枝，枫棠都怕她被风一吹，便轻飘飘地飞走了。
方才与那花妖一战已经大伤元气，现如今又用法术织梦，恒姝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体很虚弱了。
她突然眉头紧锁，脑袋一片空白，失去全身力气，整个人朝后仰去，慢慢下坠。
见恒姝的身影逐渐滑入泉底，枫棠瞳孔猛地一沉，薄薄怒火涌上心头，眨眼的功夫，便把她拉出灵泉，为她披上保暖的衣物。
他鹰隼的眸子半阖，低头注视着女人的脸颊，语气如同千年寒冰般冷冽：“说我逞强，你就不嘴硬了么？”
这也是恒姝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翌日，刺眼的强光照在恒姝眼皮子上，她懒懒地嘤咛了一声，才发现自己不对劲。
她伸手摸了摸身侧，硬硬的还带一丝柔软，头顶传来沉重的呼吸声，起起伏伏。
等等……这是，男人的胸膛？
意识到这儿，恒姝猛地睁开眼，动作速度太快，幅度又大，她额头一下子便撞到男人下颚骨处，一种很清脆的骨头碰撞声在空气中四溢。
男人闷哼了一声，捂住下颚，道：“你醒了。”
恒姝一把推开他，头瞥到另一边不敢直视他，柔声道：“多谢枫棠师兄。”
枫棠揉了揉磕到的地方，看着她的侧脸，低声调侃道：“除了谢谢，你还有别的话吗？”
恒姝嘴比脑子动得还快，“有……”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什么话，来了个急刹车：“也没有。”
“有也没有，是什么意思？是让我猜？还是怎样？”枫棠就坐在一旁，面带微笑，双眼始终没离开她的身影。
没等来恒姝的解释，枫棠自觉无趣，没继续调侃她。
“天已经亮了，我们尽快启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