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凡
魔神身上传出莫名的沉重气息，逼得她心头一闷，她被强行压坐在地上，手掌紧紧扶着地面，纤细的指节处已经发白。
随着胸腔不断起伏，喉间猛地涌上一股微甜，一口鲜血吐到地上。鲜红的液体顺着恒姝的下颔滑落，在她淡蓝色仙裙上晕染出朵朵血莲。
恒姝胳膊强撑着地面，还想站起身呼救，“来人……”奈何伤势过重，刚吐出两个字，便昏死过去。
苍邪死死盯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人，不知在想什么。
瞬息过后，他周身杀意渐浓，语气冷得没有丝毫人性可言，“居然能受得住无畏之火，那便留不得你了！”
说罢他聚起全身力量融于手掌，嘴里念着恶毒的散魂咒，想把眼前人灰飞烟灭。
就在他准备动手时，旁边飞来一抹蓝光打在他身上，他被打得措手不及，一个踉跄便退回几米之外。
苍邪顺着法术袭来的方向望去，那白衣仙子还未收回动作，眼中含着戒备。
星榆看到对方恶狠狠的目光，有些发颤，怕对方再有动作，她连忙大声喊道：“来人啊！魔族来犯！”
听见她要搬救兵，苍邪草草瞥了眼昏迷不醒的恒姝，一个转身，便逃得无影无踪。
元君知晓恒姝每次下值回来都有段虚弱状态，便派星榆每日子时一刻前来为恒姝疗伤渡气。
今日元君让恒姝提前布法，她便也来得早了些。谁知刚走进院内就看到那个浑身黑雾的半精灵体，居然对恒姝下如此狠手，真是不把天界放在眼里。
远处，恒姝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淡蓝仙裙被血染红，整个人白得像纸，毫无生气。
星榆心头有抹不好的预感，她飞到恒姝身边，探了下她的仙体。探后狠狠皱眉，“糟了，灵力散尽，仙灵受损，怕是要魂飞魄散。”
她对着后面赶来的仙侍慌乱道：“快，快去请元君相救！”说罢，她用自己的仙力努力护住恒姝的灵丹，带她进了里屋。
神仙也有一死，若是灵丹尽碎，便再无还生之地。
碧霞元君来得极快，刚到就给恒姝喂了一颗金丹，有金丹护体，暂且还能吊着命。
星榆垂头看着昏迷的人，眼中尽是担忧，她虽不知那魔物是谁，但他能凝练出那么强的力量，绝非善类。
不过恒姝向来与众仙和平相处，从未和谁有过嫌隙，魔族之人更是不识得几个，那人为何痛下杀手，她看向元君，“师父，恒姝她从未得罪过魔族，怎会如此？”
元君只是微微摇头，生怕泄露天机。恒姝命本如此，纵使自己让她提前布法，还施法为她在独影镜中保留仙力，她还是没能躲掉。
煽情无用，元君看着星榆吩咐道：“你速去请神君来此。”
“是。”
星榆马不停蹄地飞到扶光殿，却在门口被仙侍拦了下来。她心急如焚，匆忙解释着：“麻烦仙君进去通报一声，说碧霞宫的星榆求见灵曜神君。”
“您在此稍等，神君正修炼仙诀，无法分神。”
那仙侍也是受人之命，不敢怠慢，更不敢随意带人进去。
无奈之下，星榆只能在门口急得跺脚。
扶光殿内，金色绸幔顺着柔风飘飘欲动，雕花紫檀木榻上，一袭金色长袍上，用蚕丝线绣着的三两只凤凰，栩栩如生。浅色水袖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微微飘拂。
他双眼微闭，盘腿而坐，手中来回变幻着不同仙法。
此人正是殿外人要寻的灵曜神君。
三日不眠不休的修炼，男子脸上尽是疲倦。
尽管如此，他身上清冽的仙气依旧能沁人心脾，仿佛一缕安神香，此刻若有精灵在旁，必会因为吸收他的仙气而化形。
他缓缓睁开眼，眼神深如潭水黑不见底，高深莫测。如墨的长发只用一根简式银簪高高挽起，他注视着对面的人，嗓音磁性而低迷：“星散术已成。”
隐星君面露喜色，拱手上前道：“恭贺神君，看来您飞升神尊指日可待！”
……
眼看着时间就这样过去，殿外的星榆已经着急得火烧眉毛了，神君还没有半点消息。
她着急忙慌地想往里闯，“我寻神君真的是有要事，求您进去通报一声……”
灵曜神君听到殿外的动静，一挥手，紧闭的殿门大开。
“外面发生何事？”嗓音中带着几分淡漠。
殿外仙侍听见神君的声音，便知道仙诀已成，如实回禀：“神君，有自称碧霞宫的仙子前来请您前去，说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碧霞宫？”灵曜眉毛上挑，问一旁的人，“可是碧霞元君居所？”
隐星君点头，“是，去看看发生何事了。”
话毕，二人起身往外走。
还未出殿门，灵曜神君就感应到渡神殿方向，魔气四泄，腥味一片。他心底一阵胆寒，“不好，渡神殿有异象。”
难怪，他刚刚修炼中感觉到除魔封印在微微颤动。
来不及多想，他立马飞身赶往渡神殿。
星榆听到开门声，刚想解释，还未见到真人，就看到一抹金色影子从他头顶飞走了……
二位神君赶到就看见渡神殿外残骸遍布，狼藉一片。
众神兵的仙灵已经被全部吸走，只剩躯壳和铠甲，状况十分惨烈。难怪出现此等大事竟无人通报，原来已经全军覆没了。
灵曜神君施法让封印状态显现，原本带着刻着五星的圆盘封印，中间的五星居然消散了，阵法破除，已经人去楼空。
隐星君脸色一沉，“苍邪居然破阵了？”
继苍邪被封数百年以来，他们时常能感觉到封印削弱，谁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破阵出逃了。
灵曜与他对视一眼，似是下了诀心，斩钉截铁道：“渡魂一事要尽快提上日程了。”
转念才想起碧霞宫仙子寻他的事，他大步流星地走出殿门，“我先去碧霞宫一趟。”
待他赶到碧霞宫，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诸位仙子围成一圈帮元君一齐施法，灵曜神君望过去，榻上躺着一仙子，气若游丝，没有一丝仙气。
神君仙临，众仙停下手中的施法动作，纷纷弯下身子恭迎。
灵曜挥了衣袖，免去礼节。
他神识一探便知，眼前女子灵丹破裂，血脉紊乱。与史书中记载的被无畏之火所伤的脉象如出一辙，心中答案呼之欲出，“元君，这仙子被谁所伤？不会是……”
元君微微点头，“没错，是他。”普天之下，拥有无畏之火的就只他一人。
萦梦仙子的伤势严重，一刻也耽误不得，元君也没故作矜持，直接开门见山道：“不知上古隐世龙族的去愈果，可在神君手中？”
“确实在我这儿。”
“萦梦现被我用金丹吊命，才能等到您来。她当任织梦仙这些年来一直勤勤恳恳，凡大小事都亲力亲为，没有过懈怠。纵使每日需耗费她辛苦修来的仙力为人间织梦她也没有任何怨言。”
她语气有些苍凉，“神君，我碧霞宫不能失去她。”
“所以今日，斗胆向您求取圣果救她一命。”
灵曜神君微微颔首，“元君说笑了，何来求，这果子既是因救命而生，那谁服用并无差别。”话毕，一枚金灿灿的果子立刻出现在他手中。
他缓步上前，在众人目光下把果子凝成丹药般大小，念了几句仙诀，丹药便自顾自地飞往萦梦仙子胸间的灵丹处。
果然，圣果刚入体，她周身就不断散发着刺眼金光，耳上原本朱红的痣也变成金色，众人被耀眼光芒逼得双眼微闭。
片刻后，恒姝消散的仙气逐渐回拢。染血的衣裙恢复如初，苍白的面色慢慢红润，恢复成原样，甚至比先前更美几分。
灵曜正准备离开，却见她额间生出一抹血红，颜色由淡变浓，最后变成一抹金色，像生长在三途河旁的彼岸花，灿烂耀眼。
他未曾见过这画面，以为服下去愈果的人都会生出这样的仙钿，便没放在心上。
服下圣果后，恒姝依旧双眸紧闭，没有苏醒迹象。此一战让她元气大伤，想必需得静养几日才能痊愈。
灵曜想起苍邪出逃一事，便不在此地久留，他辞别道：“元君，人已救回，我先行一步。”
元君知道神君忙碌，也是上前拱手一拜，“多谢神君救命之恩，来日有用到我碧霞宫的地方，可以尽管吩咐。知道您公务缠身，自便就好。”
灵曜微微颔首礼别，便飞身回了扶光殿。
殿内，隐星君早就在此恭候多时，二人一见面便直奔话题。
“派人下界寻了苍邪，没发现他一点踪迹。”
“神君，您天生仙胎，生来便是天界至尊，但未经世事沉练洗涤，灵魂不够澄澈，以至于这五百年间都未飞升神尊。”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您苦苦修炼星散术虽说是为了下界尽快渡劫以便于加深封印，但我还是觉得这事来得过于巧合，苍邪不该这时逃跑的。”
“此事，必有隐情。”
灵曜又何尝不知，魔神逃跑如此顺利，定是有人相助。他心里涌上一层愁云，有些愧疚道：“现如今我仙力不足与苍邪对抗，待我人魂与地魂下界渡劫归来，再寻苍邪诀一死战。”
“恐怕没时间了。”
灵曜知他心中所想，细心安慰道：“隐星君放心，天上一天，凡间一年，一个月之内必能归来。”
他想起什么，又吩咐道：“你在天界仔细查查这苍邪是被何人所救。”
他此刻独自下界，隐星君着实放心不下。
虽说是魂魄下界不会伤及仙体，但还是很有隐患。若说凡间没有威胁到他生命的人事也罢，但苍邪恰恰也在凡间，他担心苍邪认出灵曜而对他下手。
灵曜从他的眼神读出了担忧，便开口劝说：“无事，我魂魄投胎为凡人，他无法嗅出我的神息，你多虑了。”
他是天界神君，保护苍生原本就是他的职责，况且苍邪已逃，他若再不飞升，如何能在苍邪祸乱世间之前压制他？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隐星君一时想不到其他法子，便只能松口，“那这样也好，届时我会在天界护你神魂，让你尽快渡魂成功。”
送走隐星君，灵曜就开始为自己分魂下凡之事做准备。
忘川之河。神君两个魂魄与寻常人一样，饮了孟婆汤，各自投胎下界，落入凡间两户人家。
这天，绛云阁屋内来了阵风，吹起榻上人额前的几缕碎发，极细的发丝轻轻抚过她的面颊，似有似无，睡梦中的恒姝皱了下眉毛。
半晌，恒姝幽幽地睁开眼，眼前朦胧又熟悉的景象让她产生了错觉。
恒姝微微转头，看到在一旁打坐的碧霞元君，顿时发现自己性命还在，她扯了扯唇角，缓缓开口：“师父，我还活着？”多日未食一物的嗓音沙哑至极。
听到恒姝微弱的嗓音，元君倏地睁开眼，三两步移到恒姝榻前扶她起身，笑道：“你终于醒了。”
见恒姝眼里一片迷茫，元君决定把灵曜神君用去愈果救了她的事如实相告。
恒姝抓住去愈果几个字，便想问个清楚。她挣扎着起身，抬眸问道：“莫不是上古龙族进献的去愈果？”
“正是。”
“那不是关键时刻可以保灵曜神君一命的圣果么？”
元君早料到她会说这个，不想让她有负罪感，便把神君当时说的话转述了一番，“神君大度，说果子是为救命而生，救谁都无妨。若不是圣果，只怕你会灰飞烟灭。”
况且，据她所知，上古龙族的东西于外族人来讲，就算食之，也未必有救仙命补灵丹之奇效，那都是为了保留圣果而寻的借口罢了。
她静静地看着恒姝，没再说话。
恒姝在天宫修炼多年，早就听说神君是一位功德无量的仁义神君，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若不是圣果，她此刻亦不会坐在这里与师父对话。
她连忙谢道：“多谢师父的救命之恩，也多谢神君。”
恒姝想起那日的魔神苍邪，关心道：“师父，魔神如何了？”她只记得自己昏迷过去，还不知道后续如何。
“苍邪打伤你后逃下凡间，隐星君派人追了。但苍邪狡猾得很，神兵下凡找了半月仍没有半点消息，灵曜神君也一直闭关。”
躺在榻上歇了这么多天，恒姝已经快沦为废人了。
她便自顾自地起身下榻，弯腰俯首站在元君面前，“师父，恒姝想自请下界捉拿魔神苍邪。”
思来想去，恒姝还是把魇灵私逃一事禀告给了元君，私放天界魔神苍邪已是重罪，若是隐瞒不报，便成了苍邪的帮凶。
元君听后皱了下眉头，“竟有此事？”
不过，这样看来，有些事情便可以说得通了，为何封印被破，为何他没有仙体却能在天界畅游。
谈及魇灵，恒姝自知是自己看管不力而导致这次错误发生，连忙俯身下跪。面上尽是内疚，“求师父准许我下界赎罪，将魇灵与魔神捉拿回天界。”
苍邪逃下凡间，恐怕会祸乱人间，总要有人下界保护众生。苍邪一向狡猾，嗅到天界神兵气息便不会现身，须得有人下界寻他。
碧霞元君仔细想了想，才道：“既如此，那就依你所言，罚你下界捉拿魇灵。”
见元君同意自己下界赎罪，恒姝面上也有了松动，她连忙接下命诏低头叩恩，“多谢师父成全。”
碧霞元君当初把入梦灵赐予恒姝时，就察觉到魇灵与其他精灵不同，浊气太重。
本以为把他放在恒姝那里教化，终有一日会变好，没想到他那日居然不顾念往日情分，纵容苍邪伤恒姝如此。
元君叹了口气，继续说：“魇灵是精灵体，待苍邪寻到合适的肉身，定会舍弃魇灵的灵体，届时你要寻到他，莫要让他一错再错。”
“是。”
元君看着她的面容微愣了下，抬起手在恒姝额头处一抹，那枚金色彼岸花仙钿便消失不见，随之又悄悄施了障眼法，恒姝耳上的金色又恢复成原本的朱红。
恒姝以为师父在为自己疗伤，很自觉地闭了眼。
还未睁眼，就听到元君嘱咐她，“在凡间你务必要隐藏好你织梦仙的身份，还有，必要时记得找星榆星阑她们助你，不要螳臂当车，不给自己留余地。”
闻言，恒姝心头一暖，规矩地行了个礼，“恒姝明白，谢师父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