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哭泣的奈落（23）

    林朗一言未发地离开了内殿, 不再理会梧曦。

    他站在空旷的走廊中，看着日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扇散射在地面上。

    『恭喜你，通关true ending。』

    观察者的声音再度出现, 它显得平静又正经，以“通知”的口吻告诉林朗，真结局已经达成了。

    林朗冷笑一声,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不, 我是认真的，这就是故事的“真实”。』观察者说，『我一开始就跟你讲过，我要的不是“完美的故事”，而是“精彩的故事”, 故事的结局是好是坏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才是真相。』

    林朗的脸上终于一点表情都没有了。

    他沉默良久, 开口：“所以，你想跟我说，这才是故事真正的结局, 你想让我接受这样的结局？”

    『接下来你只要想个办法离开这个世界就好了，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离开这个世界回到现实，触手可及的目标啊。』观察者循循善诱。

    是啊, 为什么不呢。

    从某种角度来看，观察者说的都对。

    但是，为什么不呢？

    林朗仰头直视日光, 随即解下紫金冠, 一头墨发披散而下，他缓缓开口。

    “观察者，你首先得明白一件事, 这是我创造的游戏，里面每一个人物，每一个情节，甚至连这个故事本身，都是我的心血。”林朗语调上扬，“所以，我的游戏，结局当然要我来定。只要我还站在这儿，就决不允许你糟蹋它。”

    『你……』

    “别以为我猜不出来，神王能知道那么多情报，跟开了天眼一样，是你跟他说的吧。”林朗漠然道，“在我们游戏行业你这叫开挂，要被封号的，懂吗？”

    说完，林朗没等观察者再做什么反应，直接起手捏决。

    “北极星。”

    他曾经在清羽的身上留下法器北极星，从方才开始法器就一直给他传来紧急的讯号。

    就算真的赶不及了，他也要过去。

    空间一阵扭曲，细针收回手中的同时，林朗眼前景象渐渐铺开。

    他瞳孔微微缩紧。

    他正站在被破坏的奈落封印附近的高地上，封印左右两侧陈列着神魔两界的士兵，可他们却并没有交战的意思，而是同时将法器对准了第三方。

    林朗朝着那个方向望去。

    ……

    神王参星站在三人宽的立柱之上，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他的身后，十栋楼高的巨树组成了一面围墙，将他和清羽揽在其中。而立柱之下，是无数夜灵。

    清羽半跪在地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抱紧自己的身体颤抖。

    而神王抚摸着清羽的发顶，眼神温柔地像是凝视着亚当的上帝。

    “我……杀了……你……”清羽从嗓子眼挤出这句话。

    神王语气亲切，“清羽，你看，那些神魔举剑对准了夜灵军团，想要将我们从夜灵的围困下救出来。但是你知道么？只要我现在向他们宣布，你的身体里融合了蕴灵，他们不但不会救你，还会齐心协力地杀死你。云歌就是最好的证明……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待在远处静观其变？如果不是忌惮我在这里，那位云镜泽的守护使早就来取你性命，挖走蕴灵了。”

    神王放缓了说话的节奏，“强大不是罪过，但天赋和潜力是一种致命的无妄之灾。”

    清羽伏在地上喘息，咬紧了后槽牙。

    “没人会救你，除了我。”神王微笑着，“十多年前我亲手在刚出生的你身体里埋下了魂束，为的就是这一天。好孩子，我们才是站在统一战线上的人，不要抗拒了，你的身体本就该听命与我。我们一同创造一个大一统的世界，不好吗？”

    “痴心……妄想！”清羽猛地抬起头想要撞击神王，被神王轻松一个压手就按了回去。

    “不乖啊，我都说了，你身体里被我下了魂束，反抗我的话会很痛苦的。”神王叹口气，继而他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悠悠然望向远方，“咦……今天真是热闹，连魔尊都来插一脚。”

    五番轮的法力直冲紫金天。

    林朗踏着“生”剑，一步步朝着立柱的方向走来。他的发在风中肆意飞舞，暗红色的眸中映射着五番轮的火焰。

    “或许魔尊也听说了蕴灵的事，果然大家都是趋利的物种。”神王感慨，“只可惜你注定只能为我所用，他早就该在梧曦生出你的时候就抢先下手的，现在才想起来这件事，太晚啦。”

    却不料清羽笑了一声，通红的眼眸盯着神王，喉咙里撕扯出一句话。

    “你也配评价他？”

    神王脸色微变，他突然抬手，拨开一根细口试管的塞子，捏着清羽下巴，将试管中盛着的暗红色液体尽数倒了进去。

    「以骨肉近亲之血，催动蕴灵化生。」

    清羽的眸子在那瞬间爆发出一阵金色光芒，他抓住自己的衣襟呜咽，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胸膛炸裂开来，在他五脏六腑内反复冲击。

    神王爱怜地抚摸着清羽的头发，“很快就好的，只要你放弃抵抗，顺从我，你就永远不会有什么痛苦。”

    ……

    五番轮之后，林朗站在距离神王立柱不到三百米的位置，手中握着通体黑色的双刃剑。

    云歌靠上前来拦住林朗，“魔尊留步，清羽已经和蕴灵深度融合，我知道你想救他，但是这样后患无穷，我必须要在这里斩草除根。如果你想帮忙，就协助我控制住神王。”

    林朗勾唇一笑，“云镜泽，弄丢蕴灵的是你们，现在倒要对着我的学生下手，丢不丢人？”

    林朗这话说得有些难听，但云歌脸色未变，一字一句道：“那是蕴灵，是我的职责。”

    林朗亦收了笑脸，淡淡道：“那是清羽，是我的学生。”

    “但凡有一丝可能性，我都不会阻你。”云歌语气笃定，“可我知道那不可能，别做无用功。”

    说话间，林朗注意到前方突然有了变化。

    只见清羽从立柱上缓缓站起，原本冰蓝色的瞳孔此刻燃烧着黄金烈焰，手中握着雪刃，然后——

    “嗡——”

    往生花绽开的瞬间，一股强力的法力波动以清羽为中心轰然引爆，朝着四周辐射而去！

    林朗立刻拉过五番轮挡住袭击，而云歌也在第一时间启动了防护。

    但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首先被这一波觉醒的力量抹杀的，是立柱下面聚集的夜灵军团。它们都没来得及悲鸣，就化为一股股紫雾消散了。

    紧接着是位于远处的神魔大军，他们因为和立柱有相当远的距离，所以没有受到致命伤，但略微低阶一点的士兵都被震慑地吐了血，队伍立刻向后又退了很远。

    这一波攻击过后，云歌眼中锋芒一闪，显然是起了杀心。阔袖横展，云歌双手交握胸前，翻花结了个复杂的印记，随即缓歌轻吟。

    四周云雾渐起，被包裹在云雾中的一切都像是被放了慢动作一般，包括飞过的鸟，下落的尘埃。

    “咚——”

    硕大的铃铛从天而降，它震响紫金天，膨胀到原本的数千倍大小，直指立柱围墙。只要云歌的这首歌吟唱完毕，铃铛就会将清羽和神王一同收入其中。

    一方要杀，一方要救，一方要趁乱突围，还有一方在拼死挣扎。

    林朗低头敛眸，不动声色。

    观察者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回响。

    『林朗，你明白了吗，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存在让所有人都满意的happy ending。所谓的好结局都是相对的，一旦有人胜利，就会有人受伤，这不可避免。』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反正无论如何，想要离开这里的话，我都得死不是吗？”林朗轻声说。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在被否定。

    学习不被认可，爱好也被剥夺。

    当他抱着雄心壮志说出要当一名独立游戏制作人的时候，没人能觉得他可以成功。

    他只被要求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又或者是活成爸爸妈妈希望的样子。

    他抬起头，看着远处的清羽。

    清羽的力量汹涌着增长，神王身后那高大的树木迅速扩张。

    可清羽手中的雪刃却在不停地抖。

    痛苦吗？

    那就记住这种感觉。

    歌声萦绕在耳侧，像是天使的吟咏。

    愿你从不屈服于命运。

    愿你即便生活在黑暗中也永葆纯净心灵。

    ……

    白昼化为黑夜只在转瞬之间。

    一刹那星光坠落，万叶枯枝，季节逆转，赤水倒流。

    风潇骨栗。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云歌头一回露出惊愕错乱的表情。

    他停下了吟唱，不可置信地看向林朗。

    “……仙寂？”

    奈落封印边界传来魔域大地的恸哭。

    五番轮的火焰吞噬了林朗的身体，五把巨剑齐齐出鞘同时袭向立柱后的巨木。它们裹挟了无数魔石破碎后的幻象，带着吞天弑地的法力，汹涌进袭。

    神王亦是处于意料之外，甚至怀疑自己入了幻境。

    不然，魔尊怎么突然就疯了呢？他手里握着一打好牌，准备好好讲一讲价格，可魔尊直接把牌桌都烧了，根本就不讲道理。

    似乎有人在遥远的那边呼喊着“尊上”，听上去像是云惜的哭腔。

    白色的光芒从五番轮燃烧的火焰中腾起，最终凝聚成雾像脱出。

    云歌终于反应过来，咬牙御起法术，将所有力量都加持在五番轮出鞘的剑上。

    集合了魔域尊主和云镜泽守护使双重法力的五柄巨剑齐齐斩向神王巨木。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五番轮在雾像的推进下，逐渐膨胀扩大，它旋转着燃烧，撞破了空中的铃铛，点燃了巨木的根茎，它翻搅天地，将神王的法力化形击地粉碎！

    “噗——”

    神王猛地吐出一大口血，瞳孔打颤。

    想不明白，怎么可能想明白。

    堂堂魔域尊主为什么要用这样决绝的招式，甚至灵魂都入不了无尽海，只能永久消亡。

    他要杀了自己吗？！

    神王浑身发冷，看着雾像逐渐逼近。

    是了，魔尊仙寂所形成的雾像，势必有着世界上最强的灵魂力。

    碾碎一个肉身，完全不是问题。

    但是，雾像在立柱前面停下了。

    白芒凝聚成的男子，将手伸向了处于无意识状态的清羽。真视之眼爆裂开来，将清羽和雾像拢在中央，雾像屈起手指，在清羽的额头上轻轻点了点，正如他这些日子以来常做的那样。

    神王先是看得一愣，随即顿悟。

    魔尊仙寂是为了除去蕴灵！

    那雾像不是冲着他来的，魔尊要把自己所有的灵魂力用于净化清羽。

    他暗暗抬手，但还未等他有所动作，五把巨剑再度飞来，“蹭蹭蹭”斩在他身侧，硬生生将他困在原地不得动弹半步。

    真视之眼里面的空间不受外面世界的限制。

    雾像消散成光团，最后又融成一寸寸光点，渗透进清羽的身体里。

    「醒醒，别睡了，总这么偷懒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变强，嗯？」

    好吵……

    是谁在说话？

    金色的瞳孔渐渐消退，纯净的冰蓝色回到清羽眼中，他在迷茫中重新取回清明，呼吸到清新畅快的空气。

    他伸手，白色的光芒从他的指间缓缓流走。

    清羽呆呆地看了片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极轻极轻地抽了一口冷气，随后缓缓仰头。

    他看见了天空中燃烧着的五番轮。

    “不……”清羽喃喃着，“这不可能……”

    五番轮缩小着旋转落下，对面的云歌神色莫辨，不知悲喜。

    清羽伸出双手，接住了火焰熄灭的五番轮。

    晶莹的液体滴落在滚烫的盘身上，他“扑通”一下跪倒，怀抱着五番轮仆地不起。

    ……

    浮沉。

    幻灭。

    林朗坐在一片漆黑的空间里，听着钟摆一样的响声环绕在耳边。

    “观察者，滚出来。”他说。

    黑红色的魔眼倏然睁开，它微微弯起，做了个很调皮的表情。

    『好啦，这个结局我也挺喜欢的，也算你通过吧。』

    “然后你就还把我关在这鬼地方。”林朗声音很低，“不是说通关就送我回去吗？”

    『对对，通关就送你回去。』观察者笑着说，『可我没说就通关一个游戏呀。』

    林朗脸色一变，观察者赶紧补充着。『别生气！我保证下一个游戏不会这么累心了！给你选个有趣点儿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林朗没好气地说。

    观察者接着讲条件。『那还是去你设计的游戏，我这次不参与了，就全靠你自己来找true ending。』

    林朗干脆撇开腿躺了下去，“不干，996违法你知道吗？”

    观察者长长叹了口气，『总归你现在是回不去的，这样吧！我允许你从上一个世界选一样东西带走，这总可以了吧！』

    林朗这次没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林朗爬起来坐好，伸手摸了摸下巴，“可以带法器吗？”

    『当然可以。』

    林朗“哦”了一声，继续问：“神界那边过去多久了。”

    『七天左右。哦，对了，你要看看主角吗？毕竟你废了那么大力气把他救下来。』

    林朗笑了，“他能干嘛，该不会我死了他去找神王报仇了吧？神王被我和云歌联手重重一击，估计就算活下来也是废人了。”

    观察者却没有应声，只是兀自回答着。

    『他拿了聚魂灯，一直守在无尽海。』

    林朗笑声硬生生止住。

    半晌，他叹口气：“早知道那天就不骗他了……这小子还真信啊……”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观察者没再催他，林朗也没再开口。

    过了很久，林朗轻咳一声，“选什么东西带走都行？”

    观察者警惕地说。『人不行。』

    “不带人，当然不能带人。”林朗咧嘴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我把那东西拿走，他就不会傻等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奈的深水鱼雷，感谢三哈子的5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关于第二个世界《帝王业》的预告：

    习惯了当反派boss的林朗，遇到了新的难题。上一个世界虽然线索不好找，但好歹主角就清羽一个，这次呢，好家伙，观察者居然把他带到了那个主角不唯一的权谋游戏里！可供玩家选择的主角一共有三个！

    林朗疲惫地躺倒在龙椅上。

    选选选，选个屁，都给我毁灭吧。

    明天请一天假=3=  后天恢复中午十二点的更新，以后晚上不用等啦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