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虚幻与真实8
浴室的水声停了有一会儿了，商榷侧头看向浴室。
已经被发现了呢，这下子，该怎么办才好呢。
白屿清手中攥着那张小小的卡片看向门，像是透过门的阻隔要看见床上那个还在睡觉的那个人。
一扇门隔绝了两个人各异的心思，一个唇边勾着充满趣味的笑容，一个黑眸愈发冷凝，犹如在虚空中对上了视线。
半晌，浴室内的水声重新响了起来。
“这么好看的人，折在这里，有点儿可惜了……”
一声带着漫不经心笑意的冰冷叹息随着水声响起一同出现在卧室中，轻的近似幻觉。
白屿清将身上冲洗干净又把那张卡片放回塑料袋内装进花洒里，然后穿好衣服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走了出去。
床上的男人还闭着眼睛睡着，白皙的脖颈上两道红痕刺眼隐隐泛着点儿紫色，足以可见他昨晚用了多么大的力气。
白屿清慢慢走到床边凝视着他，修长的手指慢慢触碰到他脖颈的淤痕，然后一点一点将五指覆在那痕迹之上，就像昨晚女鬼对他做的那样，慢慢掌握了他脆弱的脖颈。
他记忆中的男朋友，不是他的男朋友。
黑发被水浸湿没有吹干，只用毛巾随意擦了两下的发梢很快便重新聚集了一滴晶莹的水珠。
啪嗒——
商榷睫毛颤动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异瞳终于和黑眸第一次产生了真正意义上的对视，他好似完全没有感觉到覆在他脖颈危险地带的手，他注视着白屿清，然后喊出了他的名字。
“白-屿-清。”
那是一种带有探究意味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在唇齿间碾磨了一个遍，好似要磨碎了再吞下去再将这个名字刻到心脏上，是一种非常兴奋的愉悦的发现了心爱猎物的心情。
白屿清微眯了下眼，眸中什么情绪都不含的时候只剩下了一片澄澈，是黑暗中的那种澄澈，深邃的夜空中再也看不见一颗星星。
“疼吗？”
他的手指摩擦在商榷颈动脉的位置，能感受到指肚一下一下随着他脉搏跳动的频率。
商榷唇边扬起一个笑，连手都没动一下，完全不在意脖颈上看似在摩擦实则正慢慢收紧的手指。
“疼埃”他哑声说着，“你要再杀我一次吗。”
白屿清眯着眼看他，然后骤然松开了手，“不，我现在很清醒。”
凝滞的空气立即重新流动起来，商榷看着白屿清站起身头也不回的朝门外走去，坐起身问道：“你要去哪儿？”
白屿清脚步顿了一下，头也不回道：“买早餐。”
随着大门关上的声音，房子内重回寂静，商榷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啧，有趣的人离开了，又无聊了起来。
不过——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喉咙中发出愉悦的低笑。
——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更好的相遇不是么。
白屿清从家中出来的时候对面邻居家的门也开了，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走了出来，他没有寒暄的意思想就此离开他们身边，可是那个男人却叫住了他。
“白先生早。”
白屿清停下脚步，礼貌道：“李先生早。”
李先生拉着小姑娘的手笑道：“白先生这么早出门是要去哪儿啊？”
白屿清言简意赅：“买早餐。”
“哥哥的早餐不都是另一个哥哥做吗？”小姑娘脆生生的响了起来，白屿清这才朝她看去，等看清她的穿着时，眸子颤动了一下，感觉小腿又隐隐有点疼。
小姑娘长得很白，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肩膀上，尾端几乎已经到了腰际，身上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裙边有着几颗不规则分布的樱桃图案，骤然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东西溅上的血迹。
如果不是她的长相可爱个子很矮，这一身的特征几乎和昨晚的女鬼一模一样。
李先生笑道：“是啊，我们家妞妞还说以后找男朋友就要找你们家宁墒那样的，这今天怎么自己出去买了？”
白屿清收回视线，道：“他今天没时间。”
李先生又笑道：“白先生要不来我们家吃早餐，我和妞妞两个人也吃不完。”
妞妞松开李先生的手突然跑上来抓住了白屿清的手仰头看他，“哥哥来我家吃饭吧，爸爸昨晚炖的骨头汤哦，可好喝了。”
骨头汤……
被小姑娘牵住的手传来了冰凉的触感，一如昨晚的凉意，白屿清胳膊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把手从妞妞的手里抽了出来。
重叠率这样高是巧合吗？
“白先生，你怎么了？”
白屿清抬起头，瞳孔随即一缩，李先生脸上还带着笑容看他，那个笑容，与刚才别无二致，笑容弧度没有发生任何一点变化，像是一个设定好的程序一般，他又低头去看妞妞，妞妞保持着被他抽出手后的姿势又想过来抓他的手，依然是仰着头笑着看他，然后维持着这样的笑容，嘴巴一张一合。
“哥哥来我家吃饭吧，爸爸炖的是小腿骨哦，里面的骨髓可香了，妞妞都没吃饱呢。”
白屿清如坠冰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他抬头看向走廊内的窗户，外边阳光刺眼，想来很热，可是他却在这个狭窄的走廊内如渡寒冬。
他往后退了几步避开妞妞的触碰，道：“不用了，李先生，我赶时间就不和你们多聊了。”
李先生看起来很遗憾，但他依然是笑着的，“这样啊，那白先生快去吧。”
白屿清在他们的注视下快步走到了电梯前摁了下行键，电梯从一层缓缓上升，原本不长的时间在这一刻却变得无比漫长。
后背视线依然，没有要挪开的意思，白屿清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叮——电梯到了，与其同时，被注视的感觉一并消失。
白屿清进了电梯转身看去，窗外阳光依旧，走廊内空无一人。
可是他并没有听见关门的声音。
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他最后的视线，他动了动腿，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也没有任何疼痛感，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一切好像真的是他半梦半醒间做的一场噩梦，又或者是他产生的幻觉。
可是那种蚀骨的撕裂般的疼痛又是怎么回事呢？太真实了，真实到他已经认为自己的小腿骨被生生从肌肉组织中拽出来了，真实到他认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女鬼弄死了，可是人在做梦的时候在梦中是没有任何痛感的，他掐自己都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那为什么指甲陷入血肉骨头被抽离的痛感会那样清晰呢？
所以是幻觉吗？会产生疼痛的幻觉？
那刚才也是幻觉吗？
叮——电梯到一楼了。
白屿清下了电梯，看见外边小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方才感觉到自己仍在正常的世界。
宁墒不是宁墒，更不是他的男朋友，他叫商榷，是他主治心理医生的助理，他大概从来没有过男朋友，大脑中所有的记忆都被他安在了这个名叫商榷的人身上，所有——虚假的记忆。
难怪他会知道他什么时候做完治疗，会知道自己的幻觉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难怪当时心理医生说的是‘那个人是真实的’而不是说‘你男朋友是真实的’。
被他命名为‘宁墒’的商榷的确是真实存在的人，而这个命名确是不存在的，打碎一个妄想可以用循序渐进的治疗，可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被安上病人的妄想记忆又在朝夕相处之下想要分清楚妄想与现实几乎是无解的事情。
这就是他的潜意识感受到威胁的原因吗？
商榷和他住在一起朝夕相处又是出于什么目的？配合他的心理医生给他治疗妄想症？如果是治疗，那又为什么会制造出幻觉来刺激他的情绪使他更加依赖这个假的宁墒？还有，让商榷与他这个精神病人住在一起朝夕相处，难道不会让他更加的离不开商榷吗？难道不会让他更加坚持自己的妄想男朋友是真实存在的吗？
这样做根本不会给他的病情带来任何好处，甚至会让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到最后恐怕不是不破不立，而是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白屿清走到早餐店买了自己的早餐又拎着往回走，以往那些日子的饭菜里，有没有添加一些其他的东西，他不知道他产生的恐怖幻觉与那些饭菜有没有关系，但是既然已经知道商榷的身份了，他就不会再碰他做的饭菜。
商榷站在走廊里长腿微曲靠在自家房门上，不远处的电梯一下一下跳动着数字，11f，12f……他扬了下眉，起身朝走廊的安全门走去。
叮——他刚刚走到电梯旁边的地方随着一声响，电梯门缓缓打开。
白屿清拎着早餐站在电梯内，商榷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他从电梯内出来刚好看见商榷走到安全门推开后进了楼梯间。
他要去哪里？为什么不等电梯？
白屿清思虑了一下，抬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