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晚了……
这个拥抱实在是太不容易, 并且十分的短暂,短暂的就像是一个连味儿都来不及散开的屁。
因为好巧不巧的天色黑透,庭院的灯亮了起来。
江容和顾小文身边也好死不死地有一盏射灯, 江容被灯光一晃, 顿时手臂一松。
顾小文还没等朝后靠一下, 江容就已经迅速推开了她。
对, 就是推开, 力气用的还不小, 把顾小文差点推个大前趴那种。
“你干什么?”顾小文转头看向江容, 江容已经迅速牵着一只耳走了, 走得很快, 本来就肢体不协调, 这会上半身都不动似的走像个丧尸出笼。
顾小文没有去追江容,愣了片刻之后露出点笑意。
她转身沿着灯光亮起的路走出了白家的大门口, 今天是个好日子,天空繁星闪烁。
一切都比顾小文预计的要顺利且快,她并没有直接回顾家,而是先去了市里, 在市里一家私人会所里面, 和三个人一直待到了夜里十点多,才又一起回到了顾家。
顾小文带着三个陌生的男人进门,谢萍已经给她发消息报信, 顾城回来了。
汤颜丽正坐在客厅沙发涂艳红的指甲油,顾小文带着陌生人一进来,平时坐在那里像个死物的她, 一见到陌生男人, 连忙惊叫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 裹紧了睡衣把涂了一半的脚趾甲塞进拖鞋里。
“这是干什么?”
汤颜丽看着顾小文,“这些都是谁,你带人回家为什么不提前说!”
汤颜丽难得地疾言厉色,顾小文看了她一眼,连个屁都懒得放给她,直接带着人上楼。
顾丝丝正端着牛奶杯子从楼上下来,撞见顾小文和她带着的陌生男人,也是吓了一跳,被顾小文冷冷看了一眼,立马识相的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顾小文带着的三个男人,其中两个是夹着公文包的律师,一个是顾小文花钱在律师推荐的私人会所,雇佣的退伍兵保镖。
她在顾城的门口敲门,汤颜丽蹬蹬跑上楼,正要说什么,被追上来的谢萍拉着走了。
顾城不耐烦的声音很快从里面传来,“我说了不吃宵夜不喝咖啡!”
顾小文也不管什么礼貌了,直接打开了门。
在这个家里,顾城就是天,他不许人打扰没有人敢打扰,包括汤颜丽,因此书房根本没锁门。
顾小文很轻易地就打开了门,对上顾城皱的能夹死过路苍蝇的眉心,轻笑了一声,温柔无比地喊道,“爸爸,我有些事情想要跟你说。”
“什么事等我处理完文件再说!”顾城并没有看到顾小文身后的人,因此语气半点也没有缓和,而是直接道,“出去。”
顾小文却不仅没有出去,还打开门让身后的三个人一起进来。
“你……”
顾城看着顾小文身后的三个人,表情变了下眯了下眼,他一辈子什么场面都见过,纵使现在老了在商场上不再是无往不利,却也到底不像汤颜丽那么一惊一乍。
“你想干什么?”他问的是顾小文。
“咔哒”最后进来的那个人把门上了锁。
顾小文笑着说,“给你看点好玩的东西。”
她说着回过手,身后的跟着的律师就把一个公文包递给了顾小文。
顾小文走到顾城的桌子前面,伸手进去掏了两下,东西装得有点多,索性直接把公文包翻过来,把顾城开着的电脑给合上,然后把她带来的东西倒了一桌子。
照片散落一桌子,是汤颜丽端着饮料送到泳池边的画面,顾小文紧盯着顾城的表情,他是个老油条了,表情没有变化,但是眼睛里面的情绪转瞬得再快,也被顾小文捕捉到了。
“看来爸爸一点也不惊讶,既不问我这是什么,也没有对这照片露出惊讶,原来你真的知道。”
顾城抬眸看了顾小文一眼,眼中带着轻蔑的情绪,很冷。
要是换个小姑娘可能会被吓着,毕竟顾城也是有些上位者威严的,他模样生的本身就是那种硬朗十足的,脸上有了些许岁月沉淀的纹路,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势,反倒让他看起来更加的像一把锋利的刀。
顾小文啧啧,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男人,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呢?
还是从二十几岁就已经患上,到现在也无法治愈。
“你拿着这些东西给我看,”顾城哼笑起来,“你小时候在大山里面,没有玩够过家家吗?”
顾城说,“现在给我出去,顾安娜,我就当作一切没有发生过。”
“那怎么行?”顾小文说,“这才刚开始玩,我确实没有玩过过家家,不然爸爸你陪我一次?你再看看这个。”
顾小文从公文包里面又掏出了一份资料,这一次是关于顾城和汤颜丽两个人的,之前拜托许双从五院那边拿到的病历。
顾城垂眸看了片刻,脸色终于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镇定,“我不管你在哪里弄得这些伪造的东西,你觉得这种东西能对我有影响?”
“你误会了爸爸,这种东西我当然知道对你没有影响,”顾小文说,“哪怕是董事会知道了你这个总裁一直患有精神疾病,这么多年了,你带领顾氏企业走到今天,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不会介意。哪怕现在顾氏即将遭遇重大资金链断层,你顾总裁不也正在殚精竭力地带领大家找出路和合作吗。”
顾城阴鸷地盯着顾小文,顾小文耸肩,“我这些东西,针对的不是爸爸,是我那个恨不得我从来没有生出来过的妈啊。”
“你闭嘴!”提到汤颜丽顾城果然有点绷不住,“她自从知道当时孩子抱错了,把你接回来之后整夜整夜地睡不好,愧疚得常常偷着哭,你又知道什么,做了什么?!你甚至都不愿意跟她多说两句话!”
顾小文笑容微微收敛,“所以呢?她就要把我弄死回炉重造?”
顾小文的笑意彻底收起来,“她是愧疚得整夜睡不安稳,还是没能把我弄死在生日的那天,焦灼的整夜睡不安稳,爸爸你和她同床共枕,你肯定全都知道!”
顾小文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了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后就碾灭在顾城的办公桌上,“是,我没死,可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顾小文说,“我找到了视频证据,人证,包括她要弄死我的药物来源,我会起诉她。”
“杀人未遂也犯罪啊,”顾小文看着顾城要开口说什么,突然抓着桌上的烟灰缸狠狠砸了下,“你想说什么?!”
“你想说她患有精神疾病,很轻松就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顾小文拉了个凳子坐在顾城的对面,眼看着顾城为他心爱的女人看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狠。
“别这么看着我,我查过所有的资料,了解过相关法律,我知道她会受到怎样的惩罚,”顾小文说,“但是你怎么办呢爸爸?”
顾小文笑得带着些许怜悯,“汤颜丽有精神类的疾病,就算被证实杀人未遂也不会被法律制裁,但精神病就要在精神病的医院呆着啊,可怎么办,她是个极端的依赖型人格,进了精神病院那种地方,你猜猜她离开你几天会寻死?”
顾城突然暴起,抓着他的电脑要砸顾小文,顾小文坐在椅子上一动没动,身后雇佣的保镖,很快控制住了顾城,顾城趴在办公桌上呼哧呼哧地喘气,一条手臂被扭到后背上按着。
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蹭得乱糟糟的,半点褶皱没有的上衣也扯嘣了扣子,不挣扎之后,顾小文对着那个男人点了点头,顾城才被放开,眼中带着血丝盯着顾小文,终于露出点狼狈姿态。
如果眼神能杀人,顾小文已经被他千刀万剐了。
顾小文看着顾城,“顾城,”顾小文不叫爸爸了,彻底撕开了所有的伪装。
“汤颜丽要杀我不是一两次了吧,我相信你肯定阻拦过,否则我在顾家,活不了这么久。但是最后你还是纵容了她,”顾小文说,“你纵容她的那一刻,你就该知道这世界上有句话叫报应不爽。”
“我知道,你离不开她,”顾小文说,“我了解的越多,我越是觉得这世界上的一切真的太奇妙了,你们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们本来能过得很幸福。”
“一个极端依赖性人格,和一个因为亲人的虐待丧失了对人性信任的极端不安和多疑人格,多么天造地设?”顾小文看着顾城眼里的血色几乎要化为实质的血一样红,叹息道,“可惜,你们不懂得珍惜。”
“汤颜丽离开你会死,”顾小文说,“那你呢顾城,没了汤颜丽这个‘精神抚慰犬’,你能撑多久?吃几倍的药才能维持住正常人的样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是你亲妈!”
顾城再开口,双手狠狠地砸在桌子上,他的声音这一会儿的工夫都哑了,嘶哑难听,恨不得对着顾小文喷出一口血来。
“亲妈?”
顾小文摇了摇头,“亲妈不会残杀自己的孩子,也不会故意遗弃孩子,宁可抱别人家的孩子,也不肯抱自己亲生的。”
“为什么顾城,你知道吗?”顾小文堪称纯真地歪头问顾城,“为什么她当年故意抱走了其他姓顾的小孩,把我给扔了?”
顾城额头青筋暴起,鼻尖甚至滴下汗来,激动的又要站起来,被他身后那个男人按住了肩膀。
顾小文叹口气,语调从低缓到尖锐,情绪层层递进,“你知道的,因为她爱你,太爱你了。爱到发疯,爱得没有你活不下去,爱得超乎了她自己的灵魂和生命,她怎么能容忍一个跟你没有丝毫血缘的孩子夹在你们中间?!”
顾城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是气也是急,顾小文呼吸也微微有些喘,平复了一下后,叹息一样地说,“我就是侮辱的象征,是一个令她恶心至极的意外,是一个她一辈子只要回想起来,就要不断洗澡的噩梦。”
“你闭嘴!”顾城猛地站起来,又狠狠砸了下办公桌,砸的自己指骨上的皮肉都撕开,“你给我闭嘴!”
顾小文坐在椅子上,又点着了一根烟,等着顾城的情绪缓和一些,整理了狼狈,重新坐回了办公桌的后面。
他的情绪在顾小文有意的引导下宣泄得差不多,理智又恢复了,稍稍分析一下,环视了顾小文和她带来的人,就知道她有备而来,必然有所求。
她如果真的要报警,早就报警了。
“你想要什么?说吧,”顾城也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侧头看顾小文的神色阴狠,“你最好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你真觉得我会被你这些小伎俩唬住?”
顾小文不吭声,只是闷头抽烟,和顾城两个人对着吞云吐雾。
“我给你一千万。”半晌顾城问。
顾小文噗嗤笑出声,“我好端端的一条人命哎,一条人命差点没了。”
顾小文说,“生命本无价,我自觉自己尤其的金贵无比,再说我可没有跟你要钱。”
顾城不是第一次上谈判桌,他懂得很多套路,半晌他冷笑一声,“那你就报警吧,我就让你看看,你那一套到底有没有用。”
顾小文早就想到顾城会负隅顽抗,他一辈子哪怕不算是在商场上无往不利,也从来没有栽过这么大的跟头,还是栽在她这么一个他根本没正眼看过的小丫头手里,他怎么能甘心?
只是他肯付出的代价比顾小文想象的还要少。
她不高兴。
于是她真的拿起电话当着顾城的面报警,并且说,“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帮患有精神疾病的汤颜丽脱罪。”
毕竟顾小文还活着,这是对汤颜丽最有利的。
不过顾小文跟警察报了地址之后,挂掉电话,把她最后的杀手锏拿出来。
摆在顾城面前。
“顾总,你看看这个。”
“你或许能帮汤颜丽,就算汤颜丽真的进了精神病院,你也想着还能把她接出来?或者继续在一起?”
“我告诉你,不可能,”顾小文说,“我既然能知道你们俩怎么回事,我就能保证让你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她,无论是死的还是活的。”
“就算见到了,”顾小文隔着桌子,用冰冷的手拍了拍顾城看了鉴定报告之后,冰冷泛白的侧脸。
恶魔一样用最温柔的低语,说最险恶的话,“她连给陌生男人看一眼脚趾都不愿意,如果知道了那场恶心的意外,那次醉酒,那个让她毕生陷在梦魇里面,甚至夜半梦游的意外……是你故意造成的,是你想要一个遗传精神病概率没有那么大的孩子,来堵住外界传言你不行的传闻,你说……她还会心甘情愿满心依赖地当你的‘精神抚慰犬’吗?”
顾城拿着那张纸,手指都哆嗦起来,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鉴定结果上面,到现在才是真正的遭遇致命一击,全面崩溃。
顾小文凑近顾城说,“我不要钱,那可是敲诈勒索,我的生命尊贵无比。”
“你们要杀我,我不能如何,我只能找警察叔叔给我主持公道,然后再用这份亲子鉴定脱离顾家,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不是你顾城的孩子,是你顾城找个人跟你老婆生的孩子。”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顾小文说完之后,把手里已经燃尽的烟头给扔在烟灰缸里面。
“走吧。”她对着带来的三个人说。
但是就在她去开门的时候,顾城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他把那张鉴定结果攥成一团,死死瞪着顾小文问,“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想要什么,你他妈的倒是说啊!”
顾小文耸肩,“我当然不能说,说了我就跟你们一样,一脚踩进了污泥里,那我还怎么清清白白地做人?顾总你那么聪明,当年怎么在精神病院里一步步把自己的父亲拉下马,踩在脚下的,你猜啊。”
她站在门口看着顾城,无声的对峙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警笛的声音响起。
顾家一开始没有人出去,直到配枪的警官进了屋子,把被谢萍松开的汤颜丽吓得昏过去,顾城才连忙下来,把她扶上沙发,然后跟警察交涉。
而顾小文则把那三个人从顾家后门送走了,现在是夜里十二点半,比她预期的时间还要久。
顾城也比她预期的时间要难搞多了,不过一切都很顺利。
顾小文第三次半夜三更提着一个装着几份合同的公文包,在警笛声里面跳墙去了白家。
她从白康城卧室的后阳台上去,推了一把没有推开,又敲了敲玻璃门,很快,里面有人打开了门。
江容站在一片黑暗里,身高腿长,穿着柔软的丝质睡衣,身上还披着被风吹起的半片纱帘,浑身都透着某种沐浴露隐秘的香气。
他果然一直在等她。
“你晚了……一个小时。”他说。
江容话音没落,顾小文不管不顾地扑进他的怀里,像纵身一跃进远离硝烟和血腥的温柔乡。